【曉荷·凡】梔子花開(征文·微小說)
她對他說,她喜歡梔子花,潔白芬芳。那天,他們一起出去玩,在一路邊小花池里,看到了一片白的耀眼的梔子花。
他彎腰采擷了幾朵,香氣氤氳到手上,插在她如墨似的長發(fā)里,潔白的花朵映襯的她肌膚粉粉的,像還沒綻開的桃花。
他剛參加工作,家境普通,還有些慳吝,認識了三個月了,他沒給她買過一件像樣的禮物,偶爾,只是路邊摘朵月季、要不就天熱吃塊極普通的冰淇淋,涼爽爽的,他挽著她的手,人手一支,她笑得很甜蜜。
后來他們結(jié)婚了,他帶著她在家鄉(xiāng)簡陋的老屋里舉行的婚禮,他們笑眼凝視,幸福地笑著,噼噼啪啪的鞭炮,震得耳朵響,燃盡后濺起一地紅紅的鞭炮皮子,像通紅的花瓣,喜慶。她那時以為,他們以后的日子,也會像這通紅的鞭炮,紅紅火火的,快快樂樂的。
她就這樣把自己嫁了。
他們租了一間房,她布置得溫馨,因在同一單位,他們常同騎一輛自行車出行,當然,是他帶著她,坐在車后座的她,安靜的側(cè)身坐著,她在外面連他的腰都不好意思地攏,依然是個愛臉紅害羞的姑娘樣子。
那是一輛“飛鴿”牌的老式二六車子,又大又笨,他每次都一只腳著地,一只腳虛在車腳凳上,讓車子微斜著,方便嬌小的她坐下,坐穩(wěn)啦!他照例叮囑一聲,就躬著身子前行,一下一下地,她坐在后面看他使勁登車子,感覺很愉快,一路上哼著歌兒,她聲音很脆,叮咚叮咚的,泉水似的,好聽極了。他也高興,高興起來,有時他也會唱,但他唱不好聽,常跑調(diào)兒,于是兩人往往大笑起來。
她喜歡梔子花兒,家中種了三盆,是在早市上買的,花很潑辣,澆水不澆水的,冒了許多花咕嘟兒,滿滿的。五月間,天氣熱起來,花兒開了,潔白芬芳,而她肚子里也已有了五個月的身孕。就這樣,整潔的小家在沁人心脾的花香中,讓來他們家玩的朋友羨慕不已。
她越來越笨了,小巧的身子也變得粗壯起來,他就早早地做好飯,然后小心地扶她坐上車子,很慢地騎,遇到個坡兒,他就干脆推著車間,一點點地走,怕顛痛她,她幸福地笑著,給她唱歌兒。
生的那天,她有點肚子痛,他想打車送她去醫(yī)院,她不肯,又不是太痛,書上說這種情況還得幾小時才能生呢,她不想花十多塊打車,十多塊能買一斤多排骨呢,生了孩子要補補身子呢。
果真一路上很安全,走走停停,到了醫(yī)院又過了一個小時,她才進產(chǎn)房,生了一個七斤多重的胖閨女。他激動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說你受罪了!你立大功了!
她是順產(chǎn),觀察了一天,就回家了,他為她燉雞煮魚,把她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
窗外的梔子花開了許多,開成一片芬芳的白云彩。
后來他被提升部門經(jīng)理,后來被提升銷售副總,他工資漲了許多,而且還有老總的紅包。而她依然是個會計,認真,踏實,一絲不茍地的賬目,如她收拾的依然整潔的家,和干凈漂亮的女兒。
他們買了大房子,過起了有錢人的好日子。
后來他們買了電動車,買了汽車,他每每看到儲藏室的那輛斑駁的自行車,就想賣了,占地方呢??伤偸遣毁u,眼里亮晶晶的,似有水光似的很認真地說,給一千也不賣,他笑,誰會給你一千,收廢品的頂多給二十塊錢!他笑她的舍不得丟東西,還是打過窮日子養(yǎng)下的習慣。
她有時會騎自行車去菜市場買菜,車筐里有菜有排骨,車把上吊著水果,她笑瞇瞇地登著車子,她回家給他煨湯,她一直是個能干的女人。
像所有有錢的男人一樣,他慢慢地覺得她的乏味,他也學起了時髦,開始有了情人。
后來他變了心動了情,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后來,他甚至也想離婚。
他開始委婉著提及話題,她默默地哭,淚珠兒不斷線,如夏天滂沱的雨,她哭夠了,抬起淚眼,仍然說不離。
他氣壞了!說家中存款給你,車給你,房子給你,女兒給你,我凈身出戶行吧?你想要啥?
她還是不說要啥,只說不離,任憑他在家摔了個杯子,摔了大花瓶,摔了手機,一地的碎玻璃渣子,在裝修的很豪華的屋里閃著光。
他還覺得氣不過,這是個啥女人呢,死腦殼的!他來到陽臺,抽了一支煙,陽臺上的氤氳著梔子的花香,在煙霧的間隙中,一陣陣地襲來。
他懊惱不已,拿起一盆怒放的花,猛地摜在樓下。他家是七樓,他只覺得白光一閃,香飄落到樓下了。
陽臺采光很好,落地的玻璃,一塵不染。
她來到陽臺,問,真想離婚?
他猛吸一口,那還有假!我和你這樣的呆板女人過夠了!
她很慢地一字一頓地說,你忘了,咱們乍結(jié)婚時,你在我爸媽面前說的啥,咱們那時就一輛自行車,你說永遠對我好,你忘了嗎?那時咱們多快樂??!我不想失去你,咱們又不是沒有感情,現(xiàn)在日子不作難,女兒也讀了大學,你難道真的舍得……
沒等她說完,他打斷她,別給我煸這情,沒用!
沒用?她低語。沒用?沒用?她繼續(xù)喃喃地說,穿著淺米色的睡衣的她,來到窗前。
她嘩啦地拉開窗簾,猛地推開大窗戶,外面強烈的陽光一下子涌進來,他不由得閉了下眼睛。只覺得一陣涼風,他沒想到的是,他眨眼的間隙,她矯勇地像個戰(zhàn)士,從他的眼皮底下,飛身從他家陽臺躍下!
七樓的陽臺啊,他嚇壞了!等他連滾帶爬地乘電梯下樓,只看到一片帶血的白,芬芳的梔子花瓣散落的倒處都是,雪白的腦漿濺在花瓣上,一片一片的,還有她的血,殷紅一片,咸腥的花瓣兒被沉她高中墜落的身子揉搓得碎了。
從此,他就成了個廢人,那個情人也離開了他,他在醫(yī)院里呆了近一個月,回來后,就常做噩夢。之前風流倜儻的他,形貌枯槁,工作常出差錯。最后他無奈辦理了內(nèi)退,女兒去了外省讀大學,一直不怎么給他聯(lián)系,他整天蓬頭垢面,喃喃地說梔子,梔子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