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溫柔的力量(散文)
近日,多年未見的故友來訪,相處一天下來,她深深地感嘆:“你變了,簡直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幾次讓人有點恍惚還是不是你。一直以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完全顛覆了我的看法?!彼χ蛄课?,難以置信擬地輕輕搖頭。
“哪里變了,還是那個單純感性的人?!?br />
“是,骨子里沒變,但給人的感覺不一樣了,淡定、溫柔,甚至有點泰山崩于前而不驚的氣度。以前你可是很任性、敏感、脆弱的?!?br />
“泰山崩于前而不驚,我凡身肉胎哪里能達到那個境界。只不過人到中年了,如果還任性、敏感、脆弱,還活不活得下去了?!?br />
“不過說真的更喜歡現在的你。我是越活越粗糙了,你是越活越柔軟了。是愛情滋潤的?”她狡黠地眨眨眼。
我作認真困惑狀:“愛情是什么?能吃嗎?”兩人哈哈大笑?!皠e說我了,你當年可是我們縣城里溫柔懂事賢良淑德的好媳婦典范,我學都學不來?!?br />
“我那溫柔和你的溫柔不在一個層次,你高出我太多了。”
“這說法倒新鮮,溫柔還分層次呀。”
一個人的變化,也許在分別多年的人眼里才有強烈的對比和感受。成為一個從容淡定、溫柔嫻雅的女人,是我的人格美學理想??磥恚艺诮咏硐?。
多年前,我來南都大約半年后,辭去第一份工作,在新的求職中,遇到一位不一樣的面試官,是一位四十多歲溫文爾雅的男士,他的問題清楚簡潔,語調溫和沉穩(wěn),在我表述的過程中,他一直面帶微笑看著我安靜地傾聽,不時輕輕點頭或“嗯”一聲,讓人感到莫名地信任和放松,我大膽坦誠地表述自己的狀況和觀點,覺得無論我說什么他都完全能理解和包容。面試結束,內心舒暢,好像和一個老朋友談了一場心,而不是一場面試,哪怕最終不被錄用,也是愉快的。生平第一次被修養(yǎng)的魅力所牽引。第二天,我接到了這家公司的錄用通知,似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原來,這位溫文爾雅的先生是公司總經理,我的直接上司。在后來的朝夕相處中,更是折服于他的修養(yǎng)和風度。再急再亂的事情,到了他那里,他總是說:“別慌,慢慢說”。弄清原委后,他總是寥寥數語擊中要害,似胸有千軍萬馬,舉重若輕,指揮若定,語調總是那么溫和沉穩(wěn),對人總是同樣平等尊重。再看自己遇事火急火燎、慌里慌張,就像個笑話。我暗自下決心要做一個從容淡定、溫柔嫻雅的女子。我開始有意識地放慢說話的速度、告誡自己遇事冷靜些、耐心傾聽不要輕易地打斷別人,并練習情緒管理。漸漸地,收到一些成效。
而真正的改變,還是源于自身。幾年后的一天,我在家中忽然暈倒、休克,我看到自己絕塵飄然而去,親人朋友追在后面大聲地呼喚哭泣。清醒后,心里并不覺悲傷難過,但淚水卻止不住,流了很久。也許是平時想哭而哭不出積攢的淚水。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身體里好像多了一個自動控制眼淚的功能。某個瞬間,心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刺痛,或被什么溫暖的東西撫過,鼻子發(fā)酸卻流不出眼淚,又或者場合不當而不能流淚。
對我的暈倒休克,醫(yī)生檢查分析后,得出結論是精神壓力超負荷,從而借助身體生理狀態(tài)表現出來。那時候,我早已離開那家公司,在一個規(guī)模很大的集團公司任職。那段時期,職業(yè)的瓶頸、年齡的尷尬及家庭的問題交織在一起,我不甘心、不肯認輸,和自己較勁,焦慮越來越嚴重,直到自己把自己壓倒。
剛開始休養(yǎng)的日子,好像魂魄沒有歸位,食不知味,生無所戀,窗外世界像怪誕的默片,來往的人像木偶,又如熙熙攘攘為食物奔忙的螞蟻。死亡的陰影還未散去,我把珍藏的隱私物品和文字全部銷毀,我怕如果有一天忽然不再醒來,不愿讓別人了解那些只屬于自己的東西。索性直面死亡,設想很具體的情形,直面了反而坦然、不怕了。后來,讀《莊子》、讀心理學,剖析自己、尋找自我治愈的辦法。精神漸漸復元后,我真切體會到,當心非常寧靜淡然的時候,美好的感情會油然升起,心柔軟又強大;當被某種欲望控制的時候,又會焦躁不安,這是我很怕很厭惡的感覺。于是我努力調整心態(tài)和意念,遠離這種不好的感覺,保持寧靜。這樣的靜修,持續(xù)了幾個月。有道是無欲則剛,我深覺無欲亦柔。這種柔,不是軟弱、妥協、順從,而是溫暖、從容、博大。
再后來,我重回職場,不覺間有了從前那位總經理上司從容沉穩(wěn)、舉重若輕的風范。同時,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柔軟,我由衷地微笑,溫柔地待人,自在地行事。面對世界,我感到比任何時候都更有力量。
我對自己說:“無論如何,不要背棄自我;無論如何,做一個溫暖柔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