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散文)
天氣突然轉(zhuǎn)涼,氤氳的空中下起了冰雹。地里的大白菜猝不及防,瑟瑟地蜷縮成一團。路邊的雜草還泛著青色,被冰雹砸得木訥僵硬,車轱轆碾軋過去,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河水起了一層薄霧,像洗澡間兒里的鏡子看不清楚。魚兒靜靜地沉在水下,不肯上來露個頭,打聲招呼。兩只野鴨悄悄地滑動,帶出兩條細長的波痕。蒲草上蹲著一只翠鳥,像睡著了似的一動不動。
冰雹砸在我們的頭頂上,一粒粒地藏在了頭發(fā)里,不一會兒就像長了一層白發(fā)。有的滾進脖頸子,化作了冰涼的水滴。我不住地聳肩,搖晃腦袋,換著哈左右手。我們?nèi)耸球T自行車到三十里外的西部鄉(xiāng)村采訪去,趕上了這種鬼天氣,已經(jīng)騎了半程,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前行。
來到村主任的家已經(jīng)晌午,主任把賣魚人喊來,從大筐里揀出半框白鰱魚,燉在外間屋的灶臺鍋里。加上佐料,舀上水,差點滿沿兒。我坐在小板凳上幫著拉風箱,呱嗒呱嗒地喚起了小時候陪著母親做飯的情景。那時候,母親熬白菜、貼餅子,我總是幫著拉風箱,灶坑里的火苗子燒得鐵鍋嘶啦嘶啦地響。
我們來得匆忙,沒有預約,家里沒有準備,主任媳婦覺著失禮,丟了面子。她一邊打著雞蛋,一邊吩咐男人去后院摘辣椒、拔香菜、拔大蔥,去村西頭的小賣部買花生仁、豆腐絲兒、豬頭肉,嘴上還不住地埋怨我們沒有提前打招呼。我們也覺得有些莽撞,給人添了麻煩,不好意思。
那時只有BB機,還沒有手機,給村委會打座機,又沒人接。也是,這種鬼天氣誰在村委會待著唉?
說著嘮著,一桌子農(nóng)家菜也就準備妥當,桌子放在里屋的大炕上,我們盤腿而坐。大炕挺熱乎,村主任燙的一壺老酒也挺熱乎,身子一下子暖和過來。主任媳婦用盆盛魚,剛吃了一面兒,還沒來得及把魚翻過來吃另一面兒,就被撤下,又換上一盆新的,整整吃了三盆大魚。外邊的冰雹變成了雨,越下越大,砸得窗戶玻璃啪啦啪啦的,我們在屋里的熱炕上喝得滿頭大汗,一盅又一盅,好生快活!
還是一個陰云濕冷的天氣,我獨自一人騎摩托車到南部某鄉(xiāng)鎮(zhèn)采訪。采訪結(jié)束后,安排在鎮(zhèn)長家里用餐。那時候有規(guī)定,待客只能在機關(guān)食堂,上“四菜一湯”,而且不能太好,標準不高。為了讓客人吃好,思想活泛點兒的領(lǐng)導就拐著彎兒招待。鎮(zhèn)長是當?shù)厝耍x家近,事先讓司機采購了些原料放在了家里。也是把桌子放在了大炕上,除了鎮(zhèn)長,還有書記、副書記、宣傳委員陪我。鄉(xiāng)下待客講究實惠,用盆上菜,也是按“四菜一湯”的標準。有一盆海雜魚、一盆大對蝦、一盆清燉野鴨子、一盆麻蚶子熬大白菜。后來又端上一盆河蟹豆腐湯,都和我的胃口。白酒是鎮(zhèn)長珍藏多年的五糧液,好家伙!這頓肥吃海喝!蒼蠅也進來一大群,圍著四盆菜轉(zhuǎn),嗡嗡叫著,轟也轟不走。也是餓和饞的緣故,誰也顧不上斯文,用手轟一把蒼蠅,就抓起一個大蝦往嘴里擱,也沒有餐巾紙,手上和嘴角子上都是蝦液和蝦黃,酒杯上也是,就這么喝吧!吃吧!吃盛吃盛,總也吃不少。
也許是那兩次陰天下雨在鄉(xiāng)下的大炕上吃喝的印象太深了,以后一遇到這種陰冷的天氣就有一種想喝酒的欲望,不喝酒骨頭都癢癢。尤其讀了白居易《問劉十九》那首詩歌以后,愈加強烈,簡直說到了心坎上。“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他是在一個要下雪的黃昏,打開了新釀的酒壇,生起了小火爐子,邀請朋友劉十九來家里喝酒。唐朝大詩人白居易的感覺和今天的我咋這么吻合呢?看來喝酒人的感覺都是一樣的,過去了一千三百多年也沒有變。
現(xiàn)在有了“中央八項規(guī)定”,大吃大喝的問題徹底得到了解決,喝酒的機會已不是太多了,但在陰天下雨的日子里,還是會產(chǎn)生喝點小酒兒的強烈意愿。先盼著哪位好友找我,等快到中午了,還沒人打電話來,就只好主動攢局,叫上三五個朋友,專門找一家富有鄉(xiāng)土氣息的小酒館兒,上幾碟小菜兒,邊喝邊嘮嗑,或行個酒令耍個樂子,或邀請老板娘坐下來陪著喝上兩圈兒,兩三個鐘頭下來,喝個暈暈乎乎,過足了酒癮。
奇怪的是,雖然都是平常小菜兒和十幾塊錢的賤酒,竟然也能滿足身體的需要,的確舒服許多。看來愛喝口兒的人不在乎酒菜的質(zhì)量,過去那種大吃大喝的行為,純粹是糟蹋。講排場、擺闊,是一種愚昧,是土老帽兒。我看,愛喝酒的朋友們趕緊懸崖勒馬。
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暖暖情意之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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