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誰說寶刀不老(小說)
“喂,幾位老妹,要去哪里?”
見路邊有三位花枝招展的老娘們,老尚忍不住踩一腳剎車,打開車窗,上前打招呼。
“喲,是老尚啊,你再現(xiàn)古老黎國風貌的長篇傳奇《古黎春秋》寫到第幾十章了?我們幾個老姐妹可是你老的粉絲呢?!?br />
老尚聽了十分地受用:“謝謝,謝謝李妹,謝謝王妹,這段日子,老尚沒動筆?!?br />
“不寫字干嘛了?對啦,我問你,老尚今年高壽幾何?”呂妹抿嘴而笑。
老尚咧著丟了門牙的嘴,呵呵傻笑著說:“都七十有二了,老嘍。還寫啥字?沒詞了,不瞞呂老妹,老尚近段時間也不知怎么搞得,老忘事,大腦不管用了?!?br />
呂妹又一笑,滿臉皺紋開了花:“沒問題,我相信老尚雄風猶存,寶刀不會老。”
老尚嘴角也跟著咧了一下,沒接她的話。但臉上,卻現(xiàn)出一絲狡黠的表情。
在這仨老妹中,老尚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這個姓呂的老女人,這個老女人老不正經(jīng),六十多歲的人了,一天搽脂抹粉的臭美,沒幾許肉的長條小臉上老是像抹了層白石灰,尤其是那人造眉毛,有些讓老尚惡心,眉毛沒就沒了,畫上個黑道道裝哪根蔥?
一聽說老尚這段日子沒動筆,幾個老妹你瞧我,我瞧你,似乎不大相信。
“你們去哪?”老尚笑嘻嘻地問,一付資深老流氓的神態(tài)。
“到長治去啊。”李妹答道。老尚最待見這個李妹,你看人家,五官端正原生態(tài),不施粉黛不畫妝,照樣俏眉俏眼兒剎是耐看。
“正好,上車。我也到長治?!?br />
“你,你開車,上,上長治?百把里路那?!蓖趺煤锬樧咳劬Σ淮蟊穷^不小。這老娘們最狡猾,一老輩小心翼翼,做事總是三思而后行,從不做賠本的買賣。
“怎么,還怕我拐走你買到妓院不成?都干巴得快沒水了,誰要?嘖?!崩仙兴坪蹩闯隽送趵厦玫男乃?,打趣地說:“老妹,不要錢,每人給我講個鬼故事就行?!?br />
仨老妹一聽,行,合算,上吧。于是,上了老尚的破車。老尚說一聲坐穩(wěn)了,手一掛檔,踩一腳油門,車子吼得一聲,箭也似地絕塵而去。
這仨老娘們坐上老尚的免費破車,覺得很是開心,咧著嘴直笑。她們知道,這老東西近段以來,寫鬼故事上了癮,逢人便討鬼故事,到處收集素材,嘻嘻。
仨老妹說得不錯,當作家確實是老尚的夢想,所以此老簡直瘋了,像是在跟閻王老爺賽跑,每天凌晨四點半起床,晚上十二點才去鉆被窩,一天除了吃飯睡覺,泡在網(wǎng)上的時間至少也有十二個之多,表現(xiàn)出了與其實際年齡極不相符的沖擊力,癡迷到飯不思茶不進的地步。
然而,她們誰都不會想到,老尚還有一個比當作家更甜美的夢想:學會開車,尋一個春暖花開百蟲生,風和日麗四月天,在路上好好兜兜風,過上一把開車癮。老尚對于當多大官,掙多少錢到?jīng)]十分在意,遺憾的是,在任期間坐了一輩子的車,卻沒有動過一把方向盤。
退休閑賦后,沒得車坐了,出門靠打的,真麻煩。
是自己沒錢買車?非也,是因為不會開車,買上車又能如何?
不會開車,成了老尚的一塊心病,學會開車,成為他當前最為緊迫的愿望。所以,老尚放下手中的筆,不寫字了,成天纏住一位具有三十多年駕齡的老同學偷著學開車,磨蹭了多半年,雖不敢說領略了駕技精髓,但讓車輪在自己手里轉起來,還是沒多大問題。
一路上,老尚這車開的到是有模有樣,四平八穩(wěn),該慢則慢,該快則快,該走就走,該停就停。到了市區(qū)老尚將車子開到一家大型商場的門前,找了個停車位泊錨了,到也沒有遇到什么麻煩。
“老妹子們,你們去逛你們的商場,我去新華書店找?guī)妆緯?,十一點半咱們車前匯合,不見不散。”
“好咧?!眳卫厦?、李老妹、王老妹應答一聲,扭著大屁股,進商場去了。
老尚一路打聽新華書店怎么走,有好心者勸言說:“嗨,你打的去不就得了?一點都不用你老操心?!?br />
老尚一拍腦袋說:“對呀,我怎這么笨?”
一進新華書店,老尚立刻被幾本剛上架的名人名作吸引住了,貪婪地一看就是二個多小時,當他抬起胳膊看手表時,不覺嚇了一跳:我的媽呀,都快十二點了,老伴還在家等著咱吃午飯呢。不行,先給老婆掛個電話,告訴她最多一小時到家。然而,當他掏出手機欲打電話時,手機卻因沒電黑屏了,怎么也打不開,自動關機。眼瞅著斷絕了和家里的聯(lián)系,可現(xiàn)在咱在百里以外的長治市,總得回去啊,怎么回去呢?老尚歪著頭想辦法,是搭個便車,還是與人拚車?想了一會兒,用手一拍腦袋說咱不想了,還是坐公共客車安全。
急急扔下手里的書,老尚打了輛出租,慌慌然趕到東客站,上了回刈陵的班車。
這司機的開車技術確實不錯,一百多里的路程,不到一個小時,老尚準時趕回縣城。可一下車,他又懵了,怎啦?竟然分辨不清東南西北了。哪條,才是回家的路?老尚正在努力辨別方向的時候,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子騎著小鳥來到他的跟前。說錯了,不是騎著小鳥,是騎著小鳥電動車。年輕女子停下車來,甜甜喊了一聲:“尚老師,你這是剛下車?”
“呵呵,可不是嘛。”
“老師,上我的車,我正好路過你家小區(qū),把你捎回去?!?br />
女子屁股往前挪了挪,給老尚謄開個較寬敞的位置,因為老尚身寬體胖,座位小了不行。老尚笑了,他沒理由不笑,正在為找不清回家的路而發(fā)愁的時候,有人送他回家,此老自然不亦樂乎。
到了小區(qū),老尚頓時清醒了許多,當她吭哧詠哧爬上六樓后,老伴早就等在門外:“死老頭,嚇死我了,以為把你老東西給丟了。”
這邊老尚端起碗吃飯的事咱暫且放下不提。
且說呂、李、王仨老妹,十一點準時集中到車前,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下午一點多了,還沒見到老尚的蹤影,呂老妹打罷李老妹打,李老妹打罷王老妹打,仨老妹輪番打電話,但得到的就只一個回話:“對方已關機。”
仨老妹就納悶了,車子還在,人呢?莫不是這老頭子出了什么事不成?仨人一合計,意見很快統(tǒng)一,一致認為老尚出了大事。這可了不得,報警吧?扭頭一看,正好一位交警走過來。真是來早了不如來巧了,仨老妹一涌而上,把交警給嚇了一跳:“三位大娘,發(fā)生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眳卫厦蒙裆o張。
“老尚不見了。”李老妹十分驚慌。
“是啊,警察,車還在,人沒影了?!敝挥型趵厦媚樕醋?。
“聯(lián)系他了嗎?”警察把腰躬得像只大蝦,把車牌上那厚厚的一層積塵擦拭干凈了仔細觀察。完了,打了個電話:“喂?我是小馬,麻煩你查一下,晉D00123車牌的戶主是誰?”
稍傾,對方回復說:“車主是刈陵縣的姜唯唯,女,五十六歲,駕駛人是他兒子劉東東?!?br />
這說明,老尚與本車毫無瓜葛。這下仨老妹徹底暈了:“警,警察,這車確實是老尚開的呀,我們坐他的車來到長治,我們逛商店了,他說他去新華書店,說好十一點半在車前集中,可這都下午一點多了,這個死老尚,臭老尚?!蓖趵厦脷獾脦缀跻_了。
“你們確認開車的是老尚?多大年紀了?”警察又問。
李老妹接話說:“你真幽默警察,我們赤屁股在一塊長大的,能認錯人?開車的,真是老尚啊,七十多歲的一個胖老頭,胖得像頭肥豬。”
“等等,等等。”交警一臉的迷茫:“你們說這個老尚他七十多歲?他開的車?好,我再查一查?!苯痪螂娫捯粏栜嚬芩嚬芩卮鹫f,刈陵縣駕駛人檔案中,根本就沒有這個什么老尚的。交警也懵了:“這老頭,是無證駕駛?還是,偷來的車,棄車而逃?”
到底是年輕人的大腦好使,很快,交警的思路便清晰起來,急忙問:“幾位大娘,你們誰有老尚的電話?李老妹說:“我有他老婆的?!?br />
“也行,快,打給他老伴,問一下這個老尚哪去了?”
自然,老尚老伴回話說,他正在家里吃飯呢。
這可把仨老妹氣得不輕:“哼,這個死老尚,臭老尚,什么玩藝兒?說話不算數(shù),自己跑回去吃飯,讓咱老姐妹仨在這苦等?!?br />
警察接過電話,告訴老尚老伴說:“大娘,你讓老先生接電話,他怎么把車子扔在長治不要了?”
“什么?你說什么?”老尚老伴更是一頭霧水:“你弄錯了吧?我這個老伴,他壓根兒就不會開車?!?br />
“媽呀,遇上鬼了?”王老妹嚇得臉都臘黃了。
交警哈哈一笑說:“大娘你真逗,那有鬼能把車開到鬧市里來?這里一定有文章,等我再查問一下?!?br />
交警又給老尚老伴打電話:“大娘,你問一下老尚先生,他會開車嗎?”
老尚雖說有了把年紀,但耳不聾眼不花,一根針掉在地上他都能聽得清,馬上對老伴說:“你告訴他,老尚會開車?!?br />
“呸。你個老不死,開什么玩笑?我和你一張床上睡了三十幾年,一天半日了?你多會兒學會的開車?胡謅吧你。”
“真的,騙你是小狗,我真學會了開車?!?br />
“什么時候學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一次都沒坐過你開的車,我看你是老糊涂了?!?br />
“你不信?嘿,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好,我讓你信?!崩仙邪淹胪鑾咨弦环?,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車鑰匙說:“瞧,你不信?這不是,噫?不對呀,鑰匙在口袋里,咱那車呢?”
老伴氣得鼻子不是鼻子嘴不嘴,指著老尚的腦袋大罵說:“你個老不死的,你問我,我問誰?難道,這車,還真是你開走的?”
老尚歪著腦袋想了一陣,突然想起來了,說:“對,車確實是我開走的?!?br />
“誰家的車?車呢?”
“老劉家的車。車?對,車呢?”老尚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了,“嗨,我只想著坐上班車回來吃午飯,竟忘了咱開的還有車。車,還在長治市那家超市門前扔著呢。”
“我的媽呀。你個老東西,怎么沒連你也一塊丟了?你,你闖禍了。”老伴一屁股蹲在沙發(fā)上,半晌說不上話來。
果然,半個多小時后,刈陵縣交警大隊的交警便敲開了老尚家的門。
驚異的是,姓丘的大隊長親自帶領秩序科的民警前來執(zhí)法。
“你就是老尚?”丘大隊長黑封著臉問。
“是啊,大丈夫坐不更姓,行不改名?!崩仙羞€真是長了一付榆木腦袋,做錯了事,違了法,不知道禮貌點,竟然大馬金刀地坐在那里無動于衷,氣定神閑。
“老尚,跟我們走一趟吧。”丘大隊長的臉色轉而鐵青。
“去哪?”老尚茫然地問。
“交警大隊?!鼻鸫箨犻L冷冷地說,臉上那顏色,竟成豬肝紅。
“干啥?”
“你說干啥?接受處罰啊,你老有無證駕駛、闖紅燈、逆向行駛等多項交通違法,知道不?”
老尚一聽,幾乎嚇得軟癱了。
“隊長先生,請高抬貴手,饒過他吧?!崩仙欣习楸亲右凰?,落下兩行清淚來。
“怎么回事?法律面前沒特權,不要說一個小小科級,連個芝麻官都算不上,就是王子犯了法,也要與民一樣同罪?!?br />
“隊長先生,你說得有道理,可是,法律上還有規(guī)定,大腦不正常者應該特別對待啊?!?br />
“他,老尚,刈陵縣響當當?shù)娜宋?,竟然是,神?jīng)病?”
“不?!崩仙欣习椴烈话蜒蹨I,又擰了把鼻涕才說:“他,不是神經(jīng)病,是患有老年癡呆癥,三個月前,我就發(fā)現(xiàn)他的記憶力很不正常,總忘事,讓他干什么活,他扭個滾兒就給忘了?!?br />
“是,這種情況?”
“就他這個樣子,也敢開車?”丘大隊長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指著老尚驚呼道,“還有那三位奇葩老大娘,老尚你敢瞎開,她們也敢瞎坐?真是千古奇聞啊。”
“那,隊長,老尚他,還帶走不?”
丘大隊長皺了皺眉:“這個,這是特殊情況,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們回去研究一下再說。”
臨走前,丘大隊長指了指老尚說:“老尚,以后不準你再動方向盤。真是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