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把人生比作是冷暖交替的四季，那所有的經(jīng)歷，便如一樹葉子。有稚嫩的新芽，有初綠的新葉，有豐饒的綠葉，到最后，終不免日漸殘黃，帶著豐富的經(jīng)歷脈絡(luò)，在陽光漸冷，寒風(fēng)席卷中一片片落下。
　　
　　 一
　　 他們相識時都很年輕。二十歲不到的如花年華。
　　 她有良好的家世，十指不沾陽春水，朦朧而熱烈地憧憬著愛情。而他，一無所有，只有年少的輕狂和滿腹的抱負。
　　 就這樣相愛了。她沒有聽母親的忠告，也忽略了同學(xué)的嘆息。她覺得愛情就是生活的一切，婚姻就是幸福的終點。
　　 結(jié)婚那天，他對她說，讓你跟著我受苦了。她哭了，又笑著說，沒事，只要你對我好，什么都不重要。
　　 婚后的生活很清苦。一大家子人在一個院里，他們住在二十坪的小南房里，常常在冬天的早晨醒來，臉盆里的水都是結(jié)成冰的。但她愿意為他做任何事，節(jié)食縮食，任勞任怨。
　　 他不許她和同事出去吃飯，總是指摘她的同學(xué)這樣那樣不好，她便很少跟別人來往。
　　 她漸漸成了帶工資的家庭主婦，沒有社交，沒有朋友。從婚前眾人捧在手心的公主變成了只能守在家里的黃臉婆。她從不跟任何人說什么，自己選的路，打碎了牙也得走下去。
　　 原本以為，生活就這樣一成不變的過下去了，兩點一線，死水無瀾。
　　 改變來自于他的初戀回來了。他的初戀年近三十還未結(jié)婚，青春靚麗，言語不俗，最重要的是，她還留戀過去的情。面對他，她一如十幾年前那般深情款款。
　　 他矛盾著。一邊是跟他過清貧日子的妻子和兒子，一邊是秀麗多情的初戀，更重要的是，初戀所在的城市，會有更多可以讓他得以大展身手的機會。他從來都不甘心就這么過，他希望飛黃騰達，他想著光宗耀祖。
　　 她是支持他走的。她了解他的每一個想法。也知道，若他一走，從此便是天各一方。她對他說，你放心的走吧，兒子有我。只要有我一口粥喝，就有兒子一口飯吃。
　　 他走了。對初戀，他說，他是離了婚來的。他挽著初戀的手，給別人介紹說，這是他的女朋友。幾個月后，他初步在大城市立住了腳。他回來跟她離婚，說，我得給初戀一個交待。她氣極而笑，我的青春，我的付出，我的隱忍，誰來給我一個交待？
　　 她不想為難他。不在的心就是不在了，把名份留下又有什么用？放手，或許是給彼此一條生路。
　　 她一個人帶兒子生活了好幾年，直到兒子大了，他把兒子接去接受更好的教育。
　　 他現(xiàn)在兒女雙全，生活安穩(wěn)。
　　 而她，至今孑然一身。
　　
　　 二
　　 她的命運真是多桀。
　　 她的條件是優(yōu)越的。官宦之家，工作良好，人也長得漂亮，對家事更是在行，家里家外收拾得一塵不染。
　　 她的第一個丈夫高大帥氣，家里卻一貧如洗。因為工作關(guān)系，她和丈夫長期兩地分居。她父母給她們買了房子，他的父母帶小姑子小叔子過來一起住，這一住便沒有離開過。
　　 他回來了，卻查出了癌癥。她在病床前衣不解帶地伺候他，直到去世。
　　 其實他回來是跟她離婚的，因為他的高大帥氣，在另一個城市，有個女孩兒愛上了他。他查出癌癥之后，那個女孩兒來病床前看望了他，在病房里跟她大吵了一架，便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她知道了一切，卻依然盡心盡力地守著他，誰讓他是女兒的父親呢。他病逝了，她也病倒了，她形容枯槁，也心如死灰。
　　 那年，她才二十多歲。
　　 她過了近十年的單身生活，一個人帶著女兒。在朋友的勸說下，在家人的期盼下，找了第二個男人。
　　 第二個男人嗜酒如命，而她依舊是死心塌地要和對方白頭到老的。她用自己的錢為他翻蓋了涼房，動用家人的關(guān)系幫他女兒換了一所又一所的學(xué)校。而他什么事都不管，只是嗜酒，酒后回來還要爭吵，終于有一天上升到拳腳相加。這于驕傲的她來說，是一種極大的侮辱。她可以忍受貧窮，可以忍受喪偶式婚姻，但是不能忍受家暴。于是，她離開了他。
　　 她本是不想再找的。她已經(jīng)對男人失去了希望。可是一個單身的漂亮女人，覬覦的男人會在什么時候以什么方式出現(xiàn)，誰都不知道。
　　 也許是命中注定的，她的第三個男人出現(xiàn)了。幾乎所有的人都提醒她，讓她離他遠點。他是尋花問柳的高手，只要是有機可乘的艷遇，他都不會放過。
　　 可她還是陷進去了。她說，從沒有哪個男人對她這么好過，呵護備至，從他這里，她才感覺到做為一個被人寵愛的女人是多么幸福。
　　 這原是情場老手的慣用手段。他們知道女人最需要的是什么。所以他們能在情場縱橫，不是沒有道理的。至少，他們在沒得到這個女人之前，或者在得到之初，是挖空心思，無微不至，只為投其所好的。
　　 可是，這種呵護，他只是一陣子，她卻以為是一輩子。
　　 他做生意需要錢，她把自己的錢全給了他，工資折也交到他手里，甚至要自己的家人也資助他，為此不惜和家人翻臉。
　　 她讓女兒上學(xué)住在學(xué)校，她跟他到異地，為他和他的兒子洗衣做飯。而他，在外面還是其他女人不斷。她跟蹤他，親眼看到他和另一年輕女子去飯店吃飯，席間，他對對方仍是那么呵護備至。
　　 她傷心至極。回到老家為女兒陪讀，安安心心把女兒送到大學(xué)。
　　 如今，女兒都結(jié)婚了，她還是一個人。
　　 她說，我真的怕了男人。
　　
　　 三
　　 她原本有個很幸福的家。
　　 她每天看電視的時候，是要枕著他的腿的。她看多久，他便必須讓枕多久，不管他的腿酸不酸，麻不麻。喝杯水，他去倒，倒了端在她手邊；吃蘋果，他去削，削了遞她在手里。他們女兒的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很好，最重要的是聰明懂事，從不讓她操心。
　　 在結(jié)婚之初，跟著他，她也苦過。她那時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出租屋里能有一臺彩電。別人都有，她沒有，便不甘心。因為生活的苦，她得過抑郁癥。他覺得對她有虧欠，所以他習(xí)慣了寵著她，她要什么便是什么，他都依著她。
　　 生活在他們共同的努力下風(fēng)生水起。她開著服裝店，他做些其他生意，買了房，買了門點，買了車，成為那個小鎮(zhèn)上最讓人矚目的女人。她常常把車窗搖下來，把搖滾音樂的聲音放到最大，招搖著開過小鎮(zhèn)的街道。
　　 她最愛美。哪怕是生病住院，也會每天必須化妝，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妝容有一點點瑕疵。她喜歡戴繁多的首飾，四個以上的手指都戴著寬大的戒指，手鐲、項鏈、夸張的耳環(huán)缺一不可；她喜歡穿性感的衣服，上面露著美胸，下面露著長腿。一米七的高挑個頭，踩著兩寸的高跟鞋，常常是別人注目的焦點。她說，我就是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眼紅死那些臭男人。
　　 在有一次進貨的途中，她遇到了另一個他，很輕易就陷入了。因為不在一個城市，他們想盡辦法幽會，在她去進貨的時候?qū)ｉT繞去他那里，或者，他開車專程來看她。見不到的日子里，每天最少通兩個電話，一早一晚是必須的。接不到他的電話，她便不吃不喝不睡覺。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開始吵架，電話里吵得翻天覆地歇斯底里的，砸了手機換了手機號，但總還是會重新聯(lián)系上。重新甜蜜重新吵鬧，分分合合，轟轟烈烈。在這期間，她盤出了服裝店，轉(zhuǎn)向了房地產(chǎn)行業(yè)，跑外的時間更多了。
　　 這個時候，她的老公做生意賠了，賠款是她幫付的。而同時，婚外的他也因為吵鬧厭倦而終于分手。
　　 外遇只有第一次，沒有最后一次。更何況，在房地產(chǎn)這個行業(yè)的男人從不拒絕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于是她很快便又投入另一個看起來很有實力的男人的環(huán)抱。
　　 她認為膽量多大產(chǎn)量就有多大。傍上了大亨，她只要舍得投入，回報肯定也是會遞增的。她把她的房產(chǎn)、車全部都讓那個男人作為貸款抵押了，她還問同學(xué)、朋友借了很多錢都投到那個男人的產(chǎn)業(yè)里，而偏偏，那幾年房地產(chǎn)迅速崩盤，她的投入血本無歸。她對她的老公說，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你看著辦吧，要么就離婚，不離，你也不要再管我。于是曾經(jīng)那么幸福的家就這么瓦解了。
　　 她戴不起新的首飾，買不起高檔的化妝品，身上的衣服還是以前的。甚至，也買不起愛吃的零食。但她依舊把錢省下來全花到那個男人身上，認識她以來，他沒交過電話費，她天天為他泡腳，治好了他的腳氣，想方設(shè)法給他做好吃的，調(diào)理他的胃。
　　 她去算過命。算命的人說：“你這個女人如此執(zhí)迷不悟，一個好好的家被你親手毀了。你若不及早回頭，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
　　 她說，我又何嘗不想回頭。但，還能回得來么？
　　
　　 四
　　 他們相識在網(wǎng)絡(luò)。
　　 他在南方，她在北方。彼此都是離異單身的。
　　 她問他，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說，我想有個家。而她亦是。
　　 有些東西，越是看重，就越是難以擁有。
　　 因了遙遠而安全的距離，他還戲說誰誰和你是一個省的，他也是單身。她只是哈哈大笑。
　　 忽一日，他要到她的地區(qū)來工作了。她熱心地為他打聽車站的距離，告訴他這邊的氣候，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項。
　　 似乎忽然間就拉近了距離，雖然還有兩三個小時的車程。而他在手機QQ上和她聊天時也曖昧了起來。他開始常常戲說，我們倆湊合著過唄。而她也只是笑。
　　 他說，他到了小鎮(zhèn)上。她知道，那里有車可以過來她這里。于是，她邀他來。
　　 他真的來了。她請他吃飯，為他登記了房間，還請他看電影。在電影院里，他一直握著她的手。她看著十指相扣的兩只手，不由得有些心慌。
　　 他讓她帶他回家，而她終沒有。
　　 第二天，他在回程的車上給她發(fā)了短信，廖廖幾個字。在Q上，她和他說話，他也很冷淡。她問原因，他說，你還沒有接受我，我感覺到了。她說，我們對彼此還一無所知，怎么接受？他說，你說的也對。從此便不再和她說話。
　　 她很迷茫，像做了一場夢。只是似乎，手指尖還殘存著十指相扣的溫暖。
　　 也許，這原本就只是為了各自分散的一晌貪歡？
　　
　　 五
　　 她有一個看似美滿的家。他也是。
　　 他們是同事，他是她的分管領(lǐng)導(dǎo)。
　　 她很有能力，工作能力是單位數(shù)一數(shù)二的，很得他的賞識。
　　 他博學(xué)儒雅，工作干練，處事得當(dāng)，她一直都欣賞著他。
　　 一開始就是那樣在安全距離外互相欣賞著的。彼此尊重，彼此關(guān)注，也僅是如此。
　　 意外出現(xiàn)在那次單位組織的旅游中。在去了景點之后，同事聚會的時候都喝了點酒。也許是酒，也許是出門在外的放松，讓本就彼此有好感的兩個人可以更無阻礙的交流。
　　 夜色太美，酒精太濃，感覺太好。在逃開了別人的眼光傾心長談之后，他吻了她。那種感覺，就像久違的愛情。
　　 但終歸還是要回到現(xiàn)實里的。旅游結(jié)束之后已基本沒有了單獨相處的機會，就算是她向他匯報工作，他為了避嫌，也會把辦公室的門大開著。
　　 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
　　 女為悅己者容。她減肥，做雙眼皮，買很多的衣服，只為了他的眼光能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下，若能得到私底下的贊美，她會高興好長時間。
　　 她在工作上費盡心血，并且拾起了塵封多年的筆，在報上發(fā)表了文章，只為了向他證明，她行。他的目光，他的微笑，他的情緒，他的一舉一動都左右著她。
　　 她的性格并不好，脾氣暴烈，清高自傲。為了他，她變得柔情似水，風(fēng)情萬種。他能激起她久違的小女人的柔情。
　　 她總是還有所期待，也許是期待那樣的夜色，也許是期待那樣的的交流，也許，就是期待那一場還沒有開始的愛情吧。能有些依賴，有些寄托，有些安慰，有些似有還無的曖昧，有些欲訴不能的情懷，有些不問起因經(jīng)過結(jié)果的故事，也是生活的一種狀態(tài)吧。
　　 但他好像已經(jīng)忘記了那個夜晚。他對她的工作近乎苛求，有什么不滿意，他不管有沒有別人在場都會批評她，絲毫不給她面子。她憋著一口氣，要把工作做到最好，做到無可替代?？墒撬偰苷页瞿莻€不合適的點，批評也毫不留情。
　　 她終于死心。也許那一夜的曖昧就只是做了一場夢吧。
　　
　　 后記：
　　 我們都是有故事的人。我們都在看著別人的故事。
　　 所有的故事，我們都看不到結(jié)局。就象我們不會知道，永遠有多遠。而在這些故事中，愛情，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亦不好評說。
　　 人們說，愛情是有保質(zhì)期的。那么永遠呢，是不是也有保質(zhì)期？其實，有時候我想，是不是我們都誤解了永遠。
　　 永遠，或許根本不是我們所想的天長地久?？菔癄€，只是眼神相對的那一瞬間，十指相扣的那一剎那，只是無奈的思念和漫長的等待，只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激情，只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曖昧。而我們，卻被那轉(zhuǎn)瞬即逝的感覺迷惑了，以為可以天長地久，以為，這就是我們畢生所追求的永遠。
　　 也許我們所有關(guān)于永遠的故事，不過都是為了老了之后，能坐在搖椅上回憶起來，然后咧著沒牙的嘴笑笑。也許，這樣就很好。
　　 但永遠，誰知道它到底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