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青春的記憶(散文)
上午,快遞小哥打電話說,有我一個包裹。我想,一定是麗寄來的。麗在微信中說,幾日前,她回老家看望她的老母親。臨走時,母親特意給她做了四瓶牛油面糊,想起我學生時特別喜歡喝牛油面糊,便寄了兩瓶給我。
打開瓶蓋,果然是麗寄來的牛油面糊。我迫不及待地拿來杯子,倒入兩勺牛油面,用沸騰的開水化開,隨著勺子攪動,一股濃濃的幽香沁入心脾。吸一口粘稠的汁液入嘴,舌尖馬上被濃濃的杏仁、茴香、花椒、鹽味及特有的牛油炒面香味所包裹。哇!就是這個味道,一種無可替代的家鄉(xiāng)味道,一種永遠難以忘懷的青春記憶……
上中專時,麗住我斜對面的下床,她是一位舉止優(yōu)雅、少言寡語的女孩子,常留一頭干凈利落的短發(fā)。每每有同學和她開玩笑時,她總是羞澀地用手指輕撥一下額頭的碎發(fā),然后無聲地側(cè)頭一笑,那張圓潤白皙的小臉上,隨即出現(xiàn)一對可愛的小酒窩。
我們宿舍七人中,只有麗的家離學校最近,大概只有兩里地路程。麗基本上每個周末都回家。我們特別高興麗回家。因為,只要她回家,周日下午,準帶牛油面糊過來。這樣,我們六個“小饞貓”就又有“六谷”可吃了。通常,我們將一日三餐,稱為五谷。對于每日中飯后,外加的一杯牛油面糊糊,睡我下床的小雪杜撰了一個新名字,美其名曰“六谷”。
我們學校有兩個食堂,伙食不錯,有饅頭、餃子、粥、面條、白米飯及各種炒菜、涼拌菜、牛羊肉、魚等。師傅們每日變著花樣給我們做吃的。盡管如此,我們宿舍這幾個小饞貓,就像害口的孕婦一樣,滿天際地找東西吃。
每逢星期日下午或者節(jié)假日的最后一天下午,有回家的同學就會帶許多好吃的,有油餅、包子、烙餅、紅燒豬蹄、紅燒雞、咸菜和各種水果等。
記得二年級國慶節(jié)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我和麗、張瑩在讀書館看了一會書回到宿舍,小雪笑嘻嘻地揭開桌上盤子里蓋的一只小盆。取出一只燒雞,撕開給我們大家分著吃。我們問,哪來的燒雞?
“噓!”小雪壓低聲音,說是秀娥的男朋友劍從老家給她帶來的。小樣!還想吃獨食。叫你吃,叫你吃!小雪將自己手中的燒雞三下五除二吃完,吃剩的雞骨頭放回碗里蓋好。
麗晃了一下手中的雞肉對小雪說,這是人家男朋友送的,沒有經(jīng)過人家同意,我們大家就這樣給分著吃了,不好吧?
沒事,趕緊吃!吃完把骨頭放進去。嘿嘿!我就是吃了她男朋友送的愛心雞肉,我看她能把我怎么樣?我們大家向來都是,有什么好吃的大家一起分享,這就是她想吃獨食的下場。哈哈哈!小雪邊笑邊在床上打滾。
“咔嚓”一聲,門開了。秀娥拿著幾本書走進來,大家都異常安靜地待在自己的床上,或坐著看書,或裝睡,總之沒一個人出聲。
秀娥覺得奇怪,今天怎么這么安靜?但她只是好奇地看了看每一個難得安靜的小妖精,便朝窗邊的桌子走去。
我實在憋不住,想笑。對面上床的張瑩,故作要打我的架勢,示意我別笑。我只好把我壓抑著的笑,一股腦地埋進被子里。
??!我的燒雞呢?是誰吃了我的燒雞?
宿舍里,突然炸開了鍋,個個原本各行其事的安靜女子,立馬笑得花枝亂顫。
秀娥一把抓住在床上笑得翻來覆去的我,大吼:云,是你,一定是你吃了我的燒雞!下來,還不趕緊給我下來?看我怎么收拾你!
看到秀娥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我急忙解釋:不是我,是小雪,她說是她朋友送她的,她分給我們大家吃了。
哼哼!小雪。低下頭,小雪早沒了人影。
秀娥氣鼓鼓地一邊追趕出門,一邊嘟囔:一群沒良心的家伙,竟然吃得干干凈凈的,就給我留了些骨頭在碗里……
我們宿舍七人中,小雪最是個貪玩的主。每每遇到好吃的東西,她總是第一個搶著吃。最讓我恨得牙癢癢的是,小雪得了便宜還賣乖。常常吃完好吃的,擦完嘴,便一本正經(jīng)地指著除她之外的每一個人調(diào)侃:你們啊,饞的,我看是沒救了!若是那腳趾甲能吃,肯定被你們都給摳著吃的一個不剩!
嗬!好像你不饞似的。我看,只要有吃的,我們幾人中,你是第一個開搶的,還有臉說我們!我不甘示弱地回道。
面對我的回懟,小雪總是無言以對……
每天中午,吃完飯,我們都喜歡沖一杯牛油面糊糊過過嘴癮。若是哪天沒喝著,心里總是沒著沒落的,仿佛剛剛斷奶的孩子渴望喝口奶一樣心切。
一個周四的中午飯后。七個女孩子中除麗和小雪外,一雙雙眼睛貪婪地盯著小雪抱在懷里不松手的牛油面瓶,大家都知道瓶中的東西只夠一個人喝的量。但是,誰都不甘示弱,誰都想喝。
我曾試圖,從小雪手中搶回牛油面瓶,試了幾次都未成功,只好作罷。
我來到安安靜靜坐在床邊、笑嘻嘻盯著幾個小饞貓為了一口吃食爭來爭去的麗身邊。指著那群爭食的主,我對麗打趣道,看,都是你的牛油面糊惹的禍!
麗習慣性地用一只手撥了一下額前的碎發(fā),咯咯咯笑著反問我,牛油面糊真有那么好喝嗎?我怎么沒覺著。
好喝!好喝得不得了。哎,這么好喝的牛油面糊,它的制作方法一定很復(fù)雜吧?說說,好不好做?如果制作流程不復(fù)雜,教教我,我好回家讓我媽做給我喝。
不復(fù)雜,很簡單。我曾無數(shù)次親眼目睹了我媽制作牛油面糊的全過程。首先,把面粉放在蒸籠里蒸成熟面。記住,水開后,蒸四十分鐘就熟了。然后,將熟面涼涼,揉散待用。其次,在熱鍋中放入適量的牛油化開,待油溫八成熱時,下入取掉苦味的杏仁,炒出香味,然后倒入適量熟面粉,根據(jù)自己的口味放入適量的花椒粉、茴香粉、鹽炒至淡黃色,香氣濃郁時,便可出鍋,待牛油面糊徹底涼透后,裝瓶即可。
哇,原來牛油面糊這么容易做。我學會了,謝謝你!親愛的麗。我興奮地在麗的臉上親了一口,便扎進那一堆正在爭食的小妖精們的行列里。
麗嫌棄地抹了一把臉,對著早已離開的我笑道:好啊你,竟敢占你姐我的便宜……
張瑩正可憐兮兮地看著小雪,親愛的,你就讓給我喝吧,今天中午的飯菜很不合我胃口,我都沒吃飽。哎喲!我的頭好暈……
趁小雪不注意,張瑩猛地伸手過去,一把抓住小雪視若珍寶的牛油面瓶,企圖一把搶過去。可惜她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好啊,你個狡猾的小妮子,我差點上了你的當!小雪咬牙切齒地說。
對面下床的秀娥表情曖昧地走到小雪身前,摟著小雪的肩膀,嗲聲嗲氣地說:雪,我們七人中,你是心腸最好,最會疼人的人。你就看在奴家長得如花似玉的份上,讓給奴家喝吧。
哎喲,哎喲!快離我遠點,我可不是劍,不吃你這套。小心我滿身的雞皮疙瘩砸著你!小雪一臉嫌棄地像甩死蟑螂一般,甩掉秀娥搭在她肩膀上的一只胳膊。
宿舍里,旋即撒滿了笑聲的碎片。對門305班的一位同學走過來敲了敲我們的門,大聲斥責: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麗捂著嘴,憋著笑,“噓!”聲音小點,別打擾了人家午休。
我們大家都安靜地脫掉鞋子,鉆進自己的被窩里,準備午休。小雪就像深夜跑來的一只老鼠,故意制造出一些動靜,擾得我們不能安靜入睡。她將瓶中僅有的一點牛油面糊倒入杯中,用開水沖好。雙手高高擎起杯中的牛油面糊,緊閉雙眼,深深吸一口氣。美滋滋地吸溜一口面糊糊,咂吧咂吧嘴巴,裝模做樣地感嘆道,哇!真是世間少有的美味佳飲??!
秀娥悄悄翻身坐起,將一根指頭放在唇邊,“噓!”示意我們不要做聲。她偷偷走到小雪面前,將嘴放在小雪杯口,用兩只手不著痕跡地穩(wěn)著,頭一低,小雪杯中的牛油面糊糊全進了秀娥的胃里。
小雪感覺不對勁,睜開眼,發(fā)現(xiàn)她杯中的“瓊漿玉液”已經(jīng)全部進了秀娥的肚子。她呆愣愣地盯了自己手中的空杯子許久?!斑恕币幌聦⒈又刂氐胤旁谧郎?,大吼一聲:娥子,你給我等著,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說著,風一般刮向已經(jīng)大笑著逃出宿舍門的秀娥,室友們個個笑翻了天……
三年級第二學期。開學都一個星期了,遲遲不見小雪來報到。班主任老師說,小雪退學了。半月前,她的父親突發(fā)腦溢血去世了。
我們和小雪通了電話,小雪說,父親的單位給她安排了一個工作,她馬上就要上班了,以后再也不能同我們一起讀書,一起玩了。
兩月后的一個星期六,小雪來學??赐覀儭讉€月沒見,小雪變了,變得不怎么愛說話了,也不怎么愛笑了。
那天,麗沒有回家,和我們一起陪小雪去市里玩了一天。我們變著法子逗小雪開心。然而,她卻總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
下午,回到宿舍。麗坐到小雪身邊笑問道:小雪,你如今掙錢了,想吃什么有什么,還想不想喝牛油面糊糊?
小雪瞪大眼睛,吃驚道:都周末了,還有牛油面糊糊?
還有大半瓶呢,她們都說,你不在,沒人搶著喝,我們幾個喝起來,沒意思,更喝不出那種誘人的香味了!
宿舍里頓時靜默一片……
畢業(yè)后,我們各自走上了自己的工作崗位,各忙各的工作,各過各的小日子。除同學五周年、十周年、二十周年慶典時聚聚。平時,基本上很少見面,也無暇回顧往日的青春時光。
我曾告訴母親,讓她老人家給我做過兩次牛油面糊,但就是喝不出學生時大家一起搶著喝的那個香味來。參加工作后,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家中酸奶、純牛奶不斷,再也不曾想起牛油面糊糊的味道。
如今,這杯濃香四溢的牛油面糊糊,仿佛一把鑰匙為我打開青春的記憶。讓我重新回味一番學生時代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真是一件難得的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