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韻】心胸似海(小說)
農(nóng)村大忙時節(jié),倪如良夫婦正在田里插秧。忽然,村里開小小賣部的劉老板在田頭大叫:“如良,如良,快來接電話。上海的長途?!?br />
如良一聽,腳也來不及洗,就飛快地跑去接電話。電話是在上海打工的堂妹子打來的,她在電話里急促地說:“哥,不好了。滿堂騎車碰到樹上去了,現(xiàn)在在上海住院,你們快來吧,要多帶點錢來。我也在這邊想辦法,看能不能借點錢。要快!要快呀。”
如良放下電話,奔到田邊,對妻子秀枝說:“不要插秧了,快快收拾一下,我現(xiàn)在去借錢,我們到上海去,滿堂出事了?!?br />
秀枝嚇得不知出了什么事,驚慌得東西也收拾不好,撿東丟西的。
村子里,如良在向親朋借錢,在這青黃不接時,家家都沒錢,好不容易借到了幾百元錢。如良和秀枝知道不夠,又跑到信用社貸款,秀枝又到醫(yī)院抽血。好不容易湊了四千三百元錢,夫妻倆火速趕到上海為民醫(yī)院。
倆人趕到病房,看到滿堂正在處于昏迷狀態(tài),連話也說不出來了,秀枝拉著兒子的手哭泣起來。
值班醫(yī)生趕過來,對如良夫婦說:“倪滿堂腦子里有血塊,但并不十分嚴重,按我們的冶療方案,是完全能將他冶好的。”
聽了這些話,夫妻倆稍稍放了一點心,精心在旁守護。看著滿堂昏睡不醒,他們以為是滿堂吃了藥睡著了,不敢驚動他。
約摸過了一個鐘頭左右,滿堂忽然醒了,嘔吐不止,兩手在胸前亂抓。如良夫婦嚇壞了,趕緊叫來了醫(yī)生。
醫(yī)生過來看了一下說:“這是抽筋,屬于正常現(xiàn)象。就連忙叫護士過來為滿堂打針。護士打完針后,走了。
倪滿堂的眼淚就跟斷線的珠子似地流了下來。秀枝見兒子哭,也在旁邊陪哭。滿堂無聲地哭著,雙腳亂踢,如良意識到大事不好,去找滿堂的主持醫(yī)生,來給滿堂救命。
主持醫(yī)生趕緊將滿堂送急救室,打針輸藥,搶救了半天,也不見有任何轉好的效果。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倪滿堂開始臉色發(fā)紫,身上出現(xiàn)斑點。緊緊抓住母親的手,雙腳亂蹬。漸漸地,倪滿堂抓住母親的手己經(jīng)松開了,頭往旁邊一倒。瞳孔也己放大,心臟停止了跳動,沒救了。秀枝大哭起來:“孩子呀,你怎么撇下我和你爸就走了呢?”
收拾滿堂的后事,如良夫婦給孩子換衣服時,滿堂身上沒有一點外傷。這在如良及來的親友腦子中畫上了一個問號?滿堂說是騎車撞在了樹上,怎么沒一點外傷?他們要求法院對尸體進行解剖,查明死因。
如良夫婦一邊等法醫(yī)鑒定的結果。一邊帶著一顆創(chuàng)傷的心,來到滿堂的宿舍,收拾他的遺物。同宿舍的一個小伙子問道:“滿堂怎么不來上班?”
秀枝哽咽道:“滿堂己經(jīng)死了。”
小伙子大驚:“不可能吧?前天我們倆還發(fā)生了誤會,吵了一架。我用木棒打了他,后來我們成為好朋友。他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呢?”
小伙子的話,引起了如良的特別注意,他井惕地問:“你們打了架?”
小伙子說:“是呀,我們打了架?”
當如良轉彎抹角問清了打架的理由,就向警方報案。隨即,警方來人調查,將打滿堂的小伙子袁陶帶走了。
2001年6月26日,上海市徐匯區(qū)人民法院對袁陶提起了公訴。袁陶未滿18歲,該案被轉到長寧區(qū)少年犯罪庭審判。倪如良提出了十多萬元附帶的民事賠償。
法庭上,雙方律師展開了辨論,為袁陶辨護的律師姓葉,他聲明,雖然袁陶承認自己打了滿堂,但滿堂進醫(yī)院時說是撞在了樹上。那樣,袁陶就不承擔法律責任了。這件事關系到該案的定性,也關系到袁陶要不要承擔刑事責任帶民事陪償問題。
2002年3月15日,上海市人身傷害司法鑒定委員會,對滿堂的死因作出了重新鑒定。鑒定的結論與警方所作的醫(yī)學鑒定完全一致。至此,對袁陶的法律審定已不可避免。
袁陶在看守所,心里也十分后悔。他想,他和滿堂都是打工仔,應該同病相憐,互相關照。
但是,他從小無父無母,性格倔犟,遇事沖動,脾氣暴燥。沒想到,自己一意孤行,失手打死了滿堂,他悔啊,腸子都悔青了。
他又想起自己從小無父無母,是奶奶和姑姑將他養(yǎng)大成人,自己這一走,沒有報答奶奶的養(yǎng)育之恩。而且,滿堂是家里的獨子,是頂梁柱??吹侥甙帜邒岆y過的樣子,他也不禁失聲痛哭,自己一念之差毀了一個多么好的家庭,多么好的朋友啊。
因此,他寫信給在上海打工的表嫂,求她借點錢給倪爸倪媽。
倪如良知道袁陶的身世后,也十分同情他,因為倪如良自己也是狐兒,同樣是叔父養(yǎng)大成人。他知道,沒有父母的的孩子生活是多么艱難。他在心里原諒了小袁陶,又來做妻子的工作。秀枝開始無論如何也不原諒袁陶,但經(jīng)不住丈夫一再勸說,她的心也軟了。
2002年4月5日,上海市長寧區(qū)少年法院開庭審理了袁陶故意傷害致人死亡一案。由袁陶的表嫂介紹了袁陶的身世。替袁陶辨護的律師聲稱,袁陶由于從小孤辟,缺少父母的疼愛。使他脾氣暴燥,不問青紅皂白就拿大木棒傷人,是要負一定的法律責任的。
但是,律師話鋒一轉,滿堂本身也有一定的責任,假如當時不出口說臟話,不會惹起后來的矛盾。被告人袁陶未滿十八歲,請求法庭減輕對被告的處罰。
而袁陶的陳述更是令人震憾。他流著淚說:“今天,我站在被告席上,十分悔恨。我對不起倪滿堂及他的父母。我決心出獄以后,靠打工掙錢來賠償他們。如果倪爸倪媽愿意的話,我將把他們視同我的親身父母,為他們養(yǎng)老送終?!闭f著,袁陶突然轉身,向著倪如良和秀枝,樸通跪下來,對著他們磕了幾個響頭,一邊哭著說:“倪爸,倪媽,你們原諒我這不懂事的東西吧?!?br />
倪如良連忙上前,扶起袁陶。心痛地說:“孩子,別這樣,別這樣。”
秀枝也哭著上前勸慰袁陶。
這樣的情景在法庭上從來沒有過,法庭上,原告被告都是怒目相向,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吞了你。出現(xiàn)如此感人的一幕,使旁聽者和法官也都忍不住同時流出了熱淚。
休庭后,倪如良夫婦找到負責此案的法官,咨詢可不可以原諒袁陶,負責此案的陳法官說,“謝謝你們夫婦的大義,你們的心胸真是太寬闊了,簡直比大海還寬。我和院里領導匯報一下,及各位律師討論討論,盡量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復。”
2002年6月5日,法院第三次開庭,在經(jīng)過必要的程序后,倪如良請求法官,讓他來講幾句話。審判長同意后。倪如良開始了他自己的陳述:“審判長,法官、律師及各位先生女士,今天在法庭上,我想說的話特別多。我們失去兒子巳經(jīng)快一年了。說實話,這一年里,我和他媽都不知是怎么熬過來的。我們就這一個兒子啊,看到別人家兒女成群,我們沒有后代。到老了,誰來管我們的生老病死?來給我們熬湯端藥呢?想想我都能哭他個三天三夜。”
說到這里,倪如良痛哭失聲,‘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啊’
整個法庭,也都是唏噓一片,特別是善良的女人,眼淚更是豐富,見不得別人哭,也都陪著傷心的人兒,灑上一掬同情的淚水。
“但是,現(xiàn)在,這些事,我都不想說了,我要說的是,袁陶這孩子……”
法庭上重歸寂靜,只有秀枝發(fā)出輕聲的啜泣。
倪如良的聲音在繼續(xù):“我兒滿堂的死和袁陶的打人有關,他是犯了罪。是應該受到法律的懲處。我們是恨過他,盼他早日受到法律的制裁。但話說回來,這個孩子也不容易,他從小沒有父母管教痛愛他啊。是奶奶和姑姑將他撫養(yǎng)成人,聽說他出了事,年邁的老人在家快急瘋了。為了讓年邁的老人有個盼頭,我和滿堂媽商量好了,愿意原諒他。這孩子雖然粗暴,但誠實可信,一點謊都不會說。因此,我們請求政府,對他從輕處理,少判他幾年刑吧。讓他早點出獄來贍養(yǎng)他的年邁祖母。他現(xiàn)在還年青,沒有什么學識和技術,愿袁陶記住我的話,出來后好好學一門枝術。脾氣性格要改一些,不能再惹事生非了。至于我們,不圖他什么報答,只要他出來,能來看看我們,我們就感到很寬慰了。在這里,我也要請亡兒滿堂原諒袁陶,同時也能理解我們。謝謝各位法官、先生、女士,我的話完了?!?br />
袁陶聽完如良的請求,在被告席上嚎啕大哭。
眾人都被如良夫婦的高恩厚愛感動了。
2002年,6月25日,法院再次開庭,法官們采納了律師和倪如良夫婦的請求,對袁陶從輕判決,判處袁陶有期徒刑四年,(羈押之日算起,到2005年6月25日止。)
袁陶被送到上海少教所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