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騎車進到院里，見母親正抱著一把玉米秸稈往灶屋里走。我將自行車支好，母親還沒有察覺我的到來。
　　 我叫了一聲“媽”。母親遲疑的站住腳，慢慢轉(zhuǎn)過頭，等確定眼前真是自己的兒子時，欣喜之情瞬間溢滿了臉龐，然而嘴上卻嗔怪道：告訴你不要總往家里跑了，怎么不聽話！
　　 我明白母親的言不由衷，于是用謊言認真的解釋：周末實在沒事，閑著無聊回來轉(zhuǎn)轉(zhuǎn)。
　　 母親笑了，她何嘗聽不出這是我騙她的“鬼話”呢。我要接母親懷里抱著的柴禾，母親不給。說：臟?？爝M屋歇會兒。
　　 我便不再堅持，跟在母親身后向屋里走去。我忽然發(fā)現(xiàn)母親的身軀那么瘦小干癟。想起小時候，自己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雞拽著母親的衣角跑來跑去的情形。那時候母親在我的眼里偉岸的像天。
　　 進到屋里，母親將柴禾在灶臺前放下，問：想吃啥？
　　 我沒答，反問母親：您做啥？
　　 母親說：晚上我和你爸都是吃湯面。
　　 我才想起老兩口的晚飯基本都是湯面，因為父親做過兩次腸梗阻手術(shù)，醫(yī)生建議吃易消化的東西。那就湯面，我好久沒吃了，挺想的。我再一次撒了謊。其實從小至今，我對湯面并不待見，總覺得那東西連湯帶水說干不干說稀不稀的不當飯。不過里面要是有個荷包蛋就不一樣了，可已過不惑之年的我怎么好意思開口呢。
　　 母親沒搭茬，盯著我的臉轉(zhuǎn)移了話題：怎么又瘦了！
　　 我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頰，忍不住笑道：這大概是全世界當媽的通病。我們單位前天才組織了體檢，我胖了四斤呢。這次我說的真是實話。可母親卻搖頭，固執(zhí)的認為我在撒謊。
　　 母親洗過手，開始拾掇著和面。我坐在灶臺前準備幫他燒水。母親用手指指里屋：別給我添亂了，到里屋看電視去。
　　 我小時候不常幫您燒嗎。我不依她。
　　 那是媽太忙沒辦法，現(xiàn)在不一樣了，媽有的是時間，快去吧。母親催促道。
　　 我知道母親的脾氣，就順手把板凳拿到靠門的位置，一邊看著母親和面，一邊陪她說些家長里短的閑話。
　　 一縷斜陽透過天窗照到在母親的身上，給她披了一身金色的霞光。母親彎著腰，一手扶住面盆，另一只手揉搓著盆里的面團，動作雖然熟練，但力道明顯遠不如前了，顯得很是吃力。母親把面揉好，慢慢直起腰，對我說：去菜園把你爸叫回來，再順便掐把香菜。
　　 我起身往外走，身后又傳來母親的囑咐：前晌剛澆過水，小心別把鞋弄濕了。
　　 從菜園回來時，母親已經(jīng)將面切好，正在熗鍋。油爆蔥花的香味與柴草燃燒的味道融在一起，彌漫了整個院落。我恍若回到了兒時。
　　 面很快煮好了。母親盛了三碗，兩碗稀一碗干。我跟母親開玩笑：是不是咱家糧食不夠吃了，就煮這么點兒。
　　 母親把稠的那碗端到我面前，也開玩笑的回答：可不，窮的都揭不開鍋了。接著又說：你爸和我現(xiàn)在想多吃也吃不動了。母親這次說的是實話，我卻聽得傷感。
　　 我低下頭挑面，一筷子下去，露出兩只白嫩嫩的荷包蛋。
　　 我叫了一聲“媽”，鼻子一陣發(fā)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