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故鄉(xiāng)的打麥場(散文)
端午節(jié)臨近,麥子也就成熟了。走出小區(qū)南門極目遠望,黃澄澄的田野像一汪金色的海洋,一眼看不到邊。是啊,眼看著就要夏忙了!從上大學至今,我已經(jīng)二十多年沒有收割過麥子了,可每到布谷聲聲的時節(jié),我總是會想起兒時的夏收,想起故鄉(xiāng)的打麥場。
和濮陽不同,我的家鄉(xiāng)在秦嶺南麓的商洛地區(qū),屬于丘陵地帶,典型的亞熱帶氣候。也許是由于地貌、光照等條件的差異,陜南人種莊稼大多采用輪作的方式。這樣一來,每年待麥子成熟時,被綠盈盈的玉米和金黃的麥子簇擁著,遠近的村落便和田野渾然一起,成為一張巨幅山水畫。在這其中,堆放著麥垛、簸枷和碌碡的打麥場便成不可或缺的留白。
印象之中,村里有一個面積約四五畝地的空場子,農(nóng)閑時屬于孩子們,夏忙時則是打麥場。每年麥收時節(jié),人們頂著酷熱,汗流浹背,來來往往奔忙于田間地頭。房前屋后、鄉(xiāng)間小路上,人們用背簍背、扁擔挑、板車拉等方式把已收割的麥子運往打麥場。負重的扁擔和板車經(jīng)過時的吱呀聲、大人孩子們呼叫聲、脫粒機的轟鳴聲,以及連枷零零星星的啪啦聲,時常會此起彼伏,響徹通宵。
俗話說,六月天,孩兒臉。也許是天氣的原因,故鄉(xiāng)夏收比秋收要緊促得多,也熱鬧得多。每年麥收時節(jié),鄉(xiāng)下學校常常放夏忙假,有些工廠甚至會停工。人們像趕場子般的去收割麥子,忙得不可開交,而這一切卻似乎和貪玩的小孩子們關(guān)系不大。打麥場上,孩子們打撲克、抓五子、彈杏核,溜到小河邊去烤麥仁吃;有時候,孩子們還爬到未封頂?shù)柠湶荻馍纤?,甚至玩滑梯。一個個曬得黑不溜秋,玩得忘乎所以,嘰嘰喳喳,樂不思歸。在這興頭上,時而被大人揪著耳朵帶走的,還一步三回頭地地瞅著玩伴們,心有不甘。
麥收的日子總是那么緊促,前后就十天左右。后來隨著土地包產(chǎn)到戶,村子打麥場也被分割給各家,輪番著使用了。這樣一來,麥收的時間變得更短,村里的公用大打麥場便冷落了很多,后來干脆變成了村里人的菜地。諾大的一塊空地再也沒有了的原來的熱鬧和喧囂,村里人的收成卻好了起來,孩子們手上的饃饃也越來越白。
而后,我們家也有了自己的打麥場。在老屋后靠山坡的地方,父親把一塊約三、四分大小的菜地整飭成了一個空場子,秋收時打谷子、豆子、芝麻一類的作物,到了夏收時節(jié),則用來打油菜籽、麥子,簡直是一場多用。
每年過了清明,陜南的雨就多了起來。趁著下第一場春雨,農(nóng)家人除了正常的播種、除草等農(nóng)事外,也會不失時機地開始整飭打麥場。一場不大不小蒙蒙細雨,來得正是時候。乘著微風細雨,父親用鐵锨在打麥場上這兒填一填,那兒鏟一鏟,把閑置了一個冬天打麥場填補平整。而后,再在石碌碡上裝上簸枷,后面綁著嫩綠的楊柳樹枝兒,套上大黃牛拉著碾壓瓷實。照父親的話說,那叫“割場”。場子割得好,碾麥子時能省不少勁呢!
父親割場時的每一個步驟,都做得認真、細致,有條不紊,好像都已經(jīng)程序化。這一切,看似簡單,但并不是誰都能做的來。到了五黃六月,麥子收割回來時,父親整飭的打麥場才顯得是多么耐用。
打麥場上,收割回來的麥子堆成麥垛,高高地像小山丘。等幾塊地快收割完時,父親會找?guī)讉€鄰居,再租來人家按時計費的脫粒機,幾個小時完成就小麥脫粒;對于晚點成熟的麥子,則全憑母親和哥哥姐姐們用連枷打。為了能多打一些糧食,一般情況麥子至少需要兩次脫粒。等頭次脫粒完成后,第二次人們常常會用牛拉碌碡碾,然后楊場、簸場、晾曬,一直到顆粒歸倉,而這一切都需要在打麥場上完成。在這期間,大人們家常里短的聊天,孩子們的追逐嬉戲的喧鬧,讓夏收時節(jié)的打麥場變得緊張、繁忙、和諧、而又充滿歡樂。
現(xiàn)如今,隨著農(nóng)村經(jīng)濟方式的多樣化,陜南地區(qū)大片的麥田已經(jīng)被烤煙等經(jīng)濟作物替代。故鄉(xiāng)麥收時節(jié)的熱鬧勁兒已經(jīng)淡了許多,辛勤勞作了一輩子父親也在09年去世了。我家的打麥場上再也沒有了父親的身影,沒有了緊張忙碌的場面,村里其它人家的打麥場也日漸荒蕪、冷清。可是每年麥收時節(jié),或者是每次回到老家,我還是會回想起那時的打麥場。
光陰荏苒,歲月蹉跎,時間在沖刷著封存的記憶??刹还茉鯓?,故鄉(xiāng)的打麥場都不會在浮世和流俗中黯淡。因為,那是我記憶中的一部分,已經(jīng)鐫刻于心間,讓我終身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