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鬧劇
在那激情燃燒歲月中,每個人都追求上進(jìn)。十九歲的女社員江初夏,人品好、像貌也不錯,用現(xiàn)代詞評價叫顏值高??墒菆F(tuán)支部書記認(rèn)為她哪樣都過得去,就是覺悟不高。參加生產(chǎn)隊勞動時,她喜歡和家庭成份高的賈立春在一起,兩人總是一邊勞動,一邊聊天。
閑下來的時候,她更是喜歡和他在一起看書、聽廣播。只要不是勞動時間,江初夏準(zhǔn)和賈立春在一起聊生活、聊前途,就是不聊階級斗爭。也不愛和大家在一起聽讀報員讀報,更不喜歡和大家共同學(xué)習(xí)毛澤東著作中的老三篇和毛主席語錄。
團(tuán)支書認(rèn)為江初夏的行為是錯誤路線苗頭在抬頭,及時派共青團(tuán)員佟雨水,進(jìn)行一幫一的幫帶。
鏟頭遍地時一天中午,收工往家走的路上,佟雨水走到江初夏身邊一笑說:“哎,初夏妹妹,團(tuán)支部書記派我?guī)椭?,我和您單獨談?wù)効梢詥???br />
江初夏對賈立春一笑說“立春哥,您先走幾步吧,您看(指一下佟雨水)有說服我的政客了,不好意思,我必須聽聽團(tuán)支部派來的使者說我些什么喲?!?br />
佟雨水和江初夏也是同齡人,出生比她大兩個月,屯中論著叫大哥。佟雨水人不錯,也是中學(xué)畢業(yè)生,在那年代也算有文化青年。就是性格上有些愛嫉妒,還有些心胸狹窄。
江初夏馬上收回了笑容,一本正的表情對佟雨水說:“佟大哥,有話說吧,前題是別拿共青團(tuán)員標(biāo)準(zhǔn)來丈量我的行為。因為我不是團(tuán)員,以后也不想是。別問我為什么,我來告訴你,我認(rèn)為,雖然團(tuán)組織是好組織,但是我不喜歡你們幾位的所做所為,就這些。”
佟雨水聽完撓了幾下腦袋,勉強(qiáng)一笑問道:“初夏妹妹,您不喜歡我們哪些所做所為呀?”
“呵呵,原來佟大哥還沒覺出來嗎?”
“我真不曉得團(tuán)支部哪些做的不對?看您說的所做所為,一定不是一件事兩件事做的不對吧?妹子,說說看,都哪些所做所為讓您不喜歡?”
“那好吧,一、形式主義;二、虛夸;三、沒事整事,這幾樣我覺得非改一改不可?!?br />
“呵,形式主義是指什么?虛夸?還有沒事整事?能說的集體一點嗎?”
“佟大哥,您說說看,天天老三篇,我倒著都能背下來,就不能換一節(jié)別的學(xué)學(xué)嗎?”
“妹子,我問的不是這個。”
“啊,我知道你問啥,先說沒事整事吧,咱倆有事嗎?沒事對吧?本來咱倆沒事,你們非要整點事。再說說虛夸吧,團(tuán)支書向外大隊來取經(jīng)的團(tuán)支書和輔導(dǎo)員介紹經(jīng)驗時說,上至白發(fā)蒼蒼、下到開褲襠,人人都能背誦老三篇。是那樣嗎?我奶奶就不能,我侄子也不能。算虛夸吧?”
“嗯,貼邊也靠譜,我爸一句都背不下來,我媽也不會?!?br />
“唉,形式主義就不用說了,讀報也好,念毛著也罷,早晨起來就在田里鏟地,累的像個王八犢子似的,就想歇一會兒,或者到背人地方去排排污。當(dāng)然,讀報員是不累,她不勞動,咱休息時她騎著單車來了,拿出報紙聚精會神的、有板有眼的朗誦,有誰去聽呢?累了才休息,休息十分鐘哪有心思聽呢?走這種形式有用嗎?”
“噢,妹子,您這么一說,我認(rèn)為還真是像您說的這回事。好,妹妹說服了我佟雨水。呵,聽妹妹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br />
“佟大哥,我可沒有您說的那么高尚,只不過是不會同流合污而已。您認(rèn)為我和賈立春走的太近是吧?他爺爺是地主分子,與他有關(guān)系嗎?你們那套形式主義我看不慣,是你們把我擠出去的”
“好,真受教育。初夏妹妹,以后我來陪您,我們能經(jīng)常在一起談心嗎?”
“呵,有啥不能的,我頭上又沒長犄角,您也不是怪物,談得來就談唄。您不怕您女朋友多心,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br />
“初夏妹妹,和您聊天心里非常敞亮,一點也沒有壓力。這幾年一和鐘立秋在一起時,我不敢吱聲,從心里往外怕她?!?br />
兩人路上的簡短談心,是他與她第一次談心,兩人都有一種獲得感。一次、兩次,像這樣的交談,一直延續(xù)三個月。那時的江初夏,幾乎把賈立春忘到了一邊,一直沒有和他長談過。見了面,只是一笑打個招呼而已。
可是,她與佟雨水就不同了,兩人明確了戀愛關(guān)系。消息傳到鐘立秋耳朵里后,鐘立秋沒有去找佟雨水,也沒去找江初夏,而是找到賈立春去問個究竟。
那是三個月以后,初秋的一個晚上,鐘立秋把賈立春叫了出來。兩人在如鉤彎月下,坐在路旁樹旁,鐘立秋一笑問道:“立春哥,您的好朋友江初夏和佟雨水訂婚您知道嗎?”
“知道,初夏和我說過,那是她的自由,她選擇誰,那是她的權(quán)利,我無權(quán)干涉,只有祝福。對了,雨水也應(yīng)該告訴你一聲吧?”
“他,見過我?guī)谆?,連個屁都沒放。我知道,從哪方面我也比不了江初夏,人家長個好模樣,還會說話哄人。我算個啥?告訴我有用嗎?”
“立秋妹妹,你們之間這些年,有過婚約嗎?”
“沒有,我只是說過我喜歡他?!?br />
“那他說過喜歡你嗎?”
“沒有,見到我有時一笑,一個字不吐,不問他,一句不說。前些年都還小,也沒想那么多。等想起來要和雨水定終身時,人家和初夏如膠似膝的好上了?!?br />
“立秋妹妹,我認(rèn)為婚姻是緣分,有緣沒分只是一場空歡喜,你說對嗎?”
鐘立秋一直在點頭,并沒有直接回答賈立春。但心里覺得眼前這位賈立春,在外在條件、誠實守信等各方面,真比佟雨水強(qiáng)百倍。兩人那天夜里只是個開頭,在以后好長一段時間里,經(jīng)常在一起談心。就這樣,兩顆青年人的心靈,終于擦碰出愛的火花。
真可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行。佟雨水和江初夏,賈立春和鐘立秋兩對青年人,選擇在立冬那天,由大隊婦女主任程小雪主持,舉行了婚禮。
日子一天天過著,到今年春季四位都健在,只是早已年逾花甲。賈立春和鐘立秋的四十年夫妻如一日,不吵不鬧、和和睦睦,一雙兒女也早都成家立業(yè)。
佟雨水心胸狹窄,總認(rèn)為江初夏心里還裝著賈立春。為這些瑣事,江初夏沒少費口舌解釋,佟雨水一見到初夏和立春見面打招呼,總覺得她倆的眼神不對,所以也就越來越起疑心。
與今年清明節(jié)時,他向江初夏提出來一個無理取鬧的要求說:“初夏,咱倆過一輩子,也吵了一輩子,假設(shè)你要得個急病躺在床上,賈立春非急瘋了不可,你敢打賭嗎?”
“雨水呀雨水,讓我說你啥好呢?我有病他就急瘋了,那我要死了他還急死了不成?”
“那還用說嗎?這一輩子,哪天你夜里夢話不喊立春哥?由此可見,我佟雨水這輩子就是個替身、是他嗎賈立春的替身!一想到這些,我就氣炸了肺!”
“好吧,我現(xiàn)在就穿戴整齊裝一回死,倒要看看賈立春能不能急死?”
江初夏四十年前的那次錯誤選擇,害得她一生不得安寧。今天她被逼到墻角了,也有些精神失常。穿戴整齊躺在床上對佟雨水喊道:“快打電話吧,讓鄉(xiāng)親們來奔喪。我倒要看看賈立春能不能急死?”
佟雨水給親朋好友和女兒打完電話,院子里、屋子里擠滿了人。賈立春和鐘立秋老兩口也來到了江初夏的床前,賈立春看見臉上蒙著白布的江初夏,心里一急、兩眼一陣昏花倒在地上。鐘立秋急忙抱起賈立春哭著喊著,有人撥打了120。
江初夏聽到鐘立秋哭喊賈立春時,不顧一切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要下地,被守在一旁的一位年長老人操起拖布就打,還一邊大喊:“眾人快跑!詐尸啦!”索性用拖布按著江初夏。
江初夏的裝死這下子可闖下了大禍,大家往外擠著跑的時候把西院王嬸擁倒,有幾人從她身上踏了過去,當(dāng)場斷了氣。多少年的好鄰居,就這樣慘死在一場詐死鬧劇中。
120來到時,把賈立春推上了車,經(jīng)過住院治療,總算保住了命,但失去了生活自理功能。這就是佟雨水自編自導(dǎo)的一場鬧劇結(jié)果,鄰居老王家并沒有起訴這兩位沒事演裝死鬧劇,但他要負(fù)責(zé)安葬王嬸的喪葬費,和賈立春的醫(yī)藥費。佟雨水為一己狹隘私心,最后弄成了傾家蕩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