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邁步走過天慶家園和世紀(jì)金都之間的馬路，腳下常常會被花圃里一嘟嚕一嘟嚕的打碗碗花絆住腳步，它們在晨曦微露的風(fēng)中，用粉白的臉兒觸碰你焦急的記憶，讓一串串往事隨著晨風(fēng)奔跑，卻又讓人不能釋懷。
　　 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對打碗碗花有所回避，每當(dāng)遇到它們，我都會強迫自己繞道而行。這樣的行為源于兒時的記憶，而且與雨有關(guān)。
　　 那個年代，下雨天是最無奈的事情，細(xì)細(xì)密密的雨在夏秋季節(jié)一下就是半月或者更長。
　　 下雨天，母親總有做不完的針線活兒。而我卻可以利用暑假抱上幾本喜歡的連環(huán)畫冊和姐姐妹妹不厭其煩地看上一遍又一遍。
　　 這個時候，最讓人無法接受的就是家里喂養(yǎng)的豬，它會在我們大家都不注意時偷偷地拱開豬圈門跑到生產(chǎn)隊的玉米地里找青草吃。
　　 母親是沒有時間去管這些事的，她要搶時間為我們多粘幾雙毛布底子的鞋，為的是晚上盡可能地多納幾雙鞋底。而去田壟邊打一些野生的豬草將豬哄回圈的事兒就自然而然地落在我們姐妹的肩上。大姐年齡大一些，去玉米地里趕豬的活兒自然是她去，我和妹妹要做的是盡可能地到田壟地頭采摘一些嫩嫩的豬草，這樣一來，在玉米地里尋覓青草吃的豬就會循著我們手中的青草味兒在我們的呼喚聲里跟隨我們一路回到家。
　　 鄉(xiāng)間的小路又濕又滑，路邊的青草雖然很多，但要找到適合豬吃的草兒確實不容易，討厭的刺果草會時不時地用它長滿刺兒的葉子劃破我和妹妹的手腕腳腕兒，我們卻想不出不被它傷害的辦法，只能將已經(jīng)淋濕的褲腳往下攏了又?jǐn)n。肆無忌憚的灰灰菜長得又高又大，但我們卻不能拿它去喂豬，因為母親說過灰灰菜豬吃多了會拉肚子。只有扶子蔓草是豬的最愛，也就是學(xué)名里說的打碗碗花，它不僅有粉白的像喇叭花一樣旋著開放的花朵，它的條形的葉子和草蔓更是豬最喜歡吃的美味，當(dāng)你扯斷它的莖脈時，就會有奶一般的白色汁液流出來，母親常說豬吃扶子蔓就是吃點心。對此說法我很反感，大凡養(yǎng)豬的人家，誰都知道扶子蔓是豬的最愛。而在下雨天要采到嫩嫩的帶著露水的扶子蔓談何容易，但我們不能懈怠，越來越低的云告訴我天快黑了，如果不能在天黑前將豬哄回圈，讓看管生產(chǎn)隊玉米的大叔知道了是要扣勞動公分的。而我們家兄妹五個都未成年，掙公分的只有母親一人，如果因為豬的緣故而被扣公分，那是得不償失的。
　　 雨還在不停地下，而大姐的聲音從玉米地的另一頭傳來，也就是告訴我們，豬離我和妹妹越來越遠(yuǎn)，而我們草籠里的扶子蔓還只有一小把兒，我只能拉著妹妹在泥濘的田壟間行走，耳邊傳來一聲聲“哇偶哇偶”的秋蟲鳴叫聲，這個時候，我真狠母親為什么要養(yǎng)豬？母親為什么不積攢一些青草給豬吃？如果家里有青草，我和妹妹就不會冒雨在田壟間奔波，如果……當(dāng)我和妹拎著少的可憐的草籠走向玉米地的另一頭時，我看見母親已經(jīng)將豬從玉米地里喚出來了，豬跟著母親的腳步一路小跑的回家了。而雨也在不知不覺里停了，一抹火紅的云彩掛在天邊，將金黃的光暈撒在田間地頭，也給母親的背影增添了一些暖色調(diào)，隨著母親的腳步聲走遠(yuǎn)的還有甜甜的泛著奶香的打碗碗花的味道。
　　 我不知道母親是什么時候去扯的扶子蔓草，更不知道母親讓我們姊妹仨去地里攔豬回家的用意。我只記得那天的雨讓我明白養(yǎng)豬也得用心，不能敷衍。找豬愛吃的扶子蔓也是有技巧的，那些嫩嫩的扶子蔓草是不會長在每個人都能看見的田壟邊，更不會在雨天等著我和妹妹去采。
　　 在我的記憶里，雨天去田壟打豬草是最辛苦和無奈的，但母親卻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找到豬喜歡吃的扶子蔓草呼喚豬回家。而且做的那么無聲無息天衣無縫，而我還在埋怨母親對我們姊妹的不管不顧。在我成年以后成為一個孩子的母親的那一刻起，我終于明白天下的母親其實都有一顆柔軟慈愛的心，她在用一世的操勞與汗水浸潤著我們的童年青年以及一生，采摘一朵打碗碗花就是親近一段往事，一段親情和藏的很深很深的愛。當(dāng)往事串接的碎片時時穿過我的身體，我會不由得回頭，轉(zhuǎn)身；去明白，去懂得，去傾聽——去呼喚。
　　 時光就像頂在頭頂上的陽光，時亮?xí)r暗，一不留神就到了中年。而我依稀能從一捧打碗碗花的清香里找尋到童年往事的枝椏與葉子，這葉子會在下一個季節(jié)里生出新的枝椏。它——就是母親的身影，不管間隔多長時間，這身影隨時都有可能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像一捧打碗碗花，粉白粉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