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遇見】父親的架子車(散文)
每次回農(nóng)村老家,總看到后院的那輛老式架子車斜靠在后院的東墻邊,經(jīng)歷著風雨剝蝕,艷陽曝曬,而它也無言,因為它已經(jīng)光榮休退了,可是它記載了父親大半生的劬勞與榮光。
在我的記憶里,這輛架子車是在八零年代隨著包干到戶的歲月而誕生的。我能記得那年冬天是個暖冬,對于冬日農(nóng)閑的莊稼人來說,可以享享這難得的清閑日子了。這一年父親覺得自家原來的架子車太小了,不能適用日益增多的、愈益繁忙的農(nóng)活了,于是在這個冬閑的日子里,父親請了外婆家東鄰的木匠師改文叔,商量著給我家打造一輛比較結(jié)實耐用的架子車。料材備齊后說干就干,于是乎在一個冬日的暖陽里,木工活便拉開了序幕。父親把之前砍伐過的一棵洋槐樹做為架子車的主要原材料。
在鄉(xiāng)下架子車要經(jīng)久耐用,木材材質(zhì)首先要好,泡桐的木材只配做架子車箱板,而木質(zhì)較好的洋槐自然可以做車轅了,因為它料硬、結(jié)實耐摔打。那時,電視機實在是太少太少了,因此村民可供娛樂自然要數(shù)收音機了,村民們每日中午一定要收聽劉蘭芳、袁闊成們的評書,我記得劉蘭芳的評書《楊家將》、《說岳全傳》吸引全村男女老幼的心,打造架子車的那幾天里,總有村民們串門,大家一邊閑聊,一邊聽評書,木匠師則一邊干活一邊聊天聽評書。所以每次放早學回來,總伴著廣播里的各種的節(jié)目,享受那愜意的打造車輛的閑適時光。不日,一輛闊氣的、氣派的架子車便誕生了。誰能想到他伴隨了父親大好的壯年、中年時光,它承載了一家人收獲豐收的美好愿景。
這架子車,既可以人力拉貨,又可以套牲口裝車。父親用這架子車,拉過土平過田、拉過糞肥過田、拉過小麥玉米花生和棉花、賣過蘋果紅苕和西瓜。在過去機械化還不發(fā)達的年月里,父親就像那拉車的牛一樣拉車,為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勤苦操勞,父親從來沒有埋怨過,好像那架子車就是為他專門量身定做的。當別人家用手術(shù)拖拉機拉糧食,而我家仍然用人力架子車,我知道那是父親希望通過儉省節(jié)約來減少開支,卻不顧自己辛苦腳力,他整日樂呵呵的,就像祥子擁有了自個的車一樣滿足。每當父親央我一起與他賣東西或者拉糧食時,我總是一百個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抱怨著,抱怨著家窮,抱怨著父親小氣,可是誰又不愿意干省事省時省力的活呢,只是當時條件還不成熟而已。
記憶中,每到三夏大忙時節(jié),龍口奪食的日子里。父親拉著他的架子車,硬是把十多畝的小麥拉到打麥場,割倒的小麥平展展地鋪展在麥茬地里。父親通過麥叉裝好滿滿一車麥子,用火繩剎好系好,防止麥桿子滑溜掉,在炎熱的中午他揮汗如雨,在清涼的夜里,他頂著星光,麥子一車車被運回打麥場,父親一點也不慍怒。如今的夏收,真的沒有了當年的如此辛苦辛勞,可是每到夏收,我總會想起父親用架子車拉麥子的情景。
夏日里,西瓜上市了,我們冒著酷暑去摘瓜,碧綠的西瓜用架子車拉出田地。記得有一年,西瓜大豐收,可是瓜賤傷農(nóng),大個的西瓜硬是賣不出去,成熟的西瓜在田地里,最害怕一場雷陣雨,那受雷雨擊打的西瓜就會裂開。因此不得已父親就只好用架子車把西瓜一車車拉出來,存放在已經(jīng)廢棄的窯洞里。我和弟弟抱怨西瓜不值錢,裝載過飽的西瓜就從車幫邊溜出來,我們也懶得撿,就會招來父親一陣臭罵。那時架子車承載了父親這個種瓜人豐收的痛苦與歡樂。
秋日里,架子車用來拉棉花、拉蘋果。一到農(nóng)歷七月里,棉田里的棉桃陸續(xù)開了,父母親去棉田里摘棉花。把已經(jīng)開了的棉花連殼摘下,倒進籠筐或者袋子里,慢慢一架子車的棉桃拉回來了,晾曬在家里的巷道里,等到傍晚田間忙活完,就在家摘棉桃一直到午夜,這樣的活計往往要持續(xù)到霜降前后。
紅彤彤的蘋果掛在枝頭,采摘蘋果的日子又到了,父親又去蘋果園里采摘蘋果,架子車裝滿了一桶桶紅艷艷的蘋果,拉回家來堆得跟小山似的,父親用架子車來來回回丈量著家與果園的距離。
如今,這輛架子車廢棄不用了,父親這個從不服輸?shù)娜艘沧卟粍恿恕?br />
父親就如這輛架子車,風里來雨里去,走過晴天雨天,走過春夏與冬秋。如今父親的雙腳再也拉不動車了。腦梗后遺癥已經(jīng)使得他的雙腿走起來都舉步維艱了,他如這輛棄置的架子車一樣失去了往日的光華,人生猶如呼嘯的過山車一樣,帶走了往日苦辛卻又幸福的時光。可是一旦停下了匆忙的腳步,換來的是腳力不繼,疾病纏身的衰老殘年??!
唯愿父親喜樂安平,笑對人生的痛苦與磨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