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懷念古渡先生的幽默 ——淺析古渡先生作品中的幽默特色
這些日子讀《老舍的幽默文集》,老舍先生對幽默的分析:幽默首要的是一種心態(tài)。幽默的人既不呼號叫罵,也不顧影自憐。他是由事事中看出可笑之點,而技巧的寫出來。他自己看出人間的缺欠,也愿使別人看到。不但僅是看到,他還承認人類的缺欠;于是人人有可笑之處,他自己也非例外,再往大處一想,人壽百年,而企圖無限,根本矛盾可笑。于是笑里帶著同情,而幽默乃通于深奧。所以薩克萊說:“幽默的寫家是要喚醒與指導你的愛心、憐憫、善意——你的恨惡不實在、假裝、作偽——你的同情與弱者、窮者、被壓迫者、不快樂者。那些獨具的幽默風格,讓人發(fā)笑,使人感到溫暖的笑,或是先笑后悲的含淚的笑,笑里帶著同情……”品味著大師這些文字,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已故的古渡先生慈祥面容,先生的人品和作品不正是文學泰斗老舍先生對幽默的詮釋嘛!
古渡先生在世的時候,我和他是忘年交,我和先生是可以對談的朋友,也是我的嚴師慈父,他常說“我是個愛笑的人,也是個爽快的人,當說起笑話來,我的想像便能充分的活動,隨筆所至自自然然就有了趣味。叫我哭喪著臉講嚴重的問題與事件,我的心沉下去,我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先生道出了最初寫小說一出手就離不開幽默的緣由:“我自幼生長在一個軍人家庭,在性格上又深受母親的影響,她是個堅強的人,再艱難的日子楞捱餓也不肯求人的,同時對別人又是很義氣的女人。軍人的剛毅和直爽使我好罵世;剛強,使我容易以個人的感情與主張去判斷別人;義氣,又使我對別人懷有很深的同情心。有了這點分析,就很容易明白為什么我要笑罵,而又不趕盡殺絕。我失了尖銳的諷刺,而得到幽默。我恨壞人,可是壞人也有好處;我愛好人,而好人也有缺點。”先生具有這樣的氣度,在行為上言語上思想上表現(xiàn)出的幽默態(tài)度。這種態(tài)度是人生里很可寶貴的,因為它表現(xiàn)出心懷寬大。一個會笑,而且能笑自己的人,決不會為件小事而急躁懷恨。這就不難理解他在江山為什么大家都稱他為大好人了,在他的小說中,我們看到的先生總是嬉笑怒罵的,無處不在的幽默,以及幽默里透著的俏皮與睿智,反應著心靈的光輝與智慧的豐富。
讀古渡的文章就像和鄰居家的大哥和大叔在說話一樣,讓人覺得特別可親,先生的幽默是溫和的、溫厚的,不需要你有多大的學問,笑了以后能領(lǐng)會其中道理。先生的作品樸實無華,向人們講述著一個個看上去頗為平常的故事。而正是在這一系列似乎誰都可能經(jīng)歷過的故事中,先生寫出了他對生活的獨到觀感,寫出了人的處境,人的精神渴求,寫出了社會在其演進發(fā)展過程中的細節(jié)變化。
將幽默筆法廣泛又嫻熟地運用到小說創(chuàng)作中,在江山文學網(wǎng)古渡先生可謂出類拔萃的,他以敏銳的洞察力,發(fā)掘出世事中的可笑之處,提煉并進行加工,然后再巧妙地表現(xiàn)出來。“我”、麻五、老古、甄美麗、市長、張三、二傻子等這些先生筆下的幽默形象、荒誕滑稽的言行,被他刻畫得淋漓盡致。比如《教授甄美麗》暗諷行業(yè)中利用裙帶關(guān)系裝腔作勢不學無術(shù),用夸張手法描寫又不失社會的真實性,全文嬉笑怒罵信手拈來,風情萬種的甄美麗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頂著高大上的名號盡干些茍且之事。甄美麗教授桃李滿天下日理萬機,一見到熟人就宣稱自己在著作幾十萬字的小說,出版以后只能贈送于文人墨客,平凡俗子一個都不屑送,因為美麗教授覺得自己的著作是要拿諾貝爾文學獎的;甄美麗不但學術(shù)了得,在其他領(lǐng)域也如魚得水,她名下莘莘學子前程都在她應接不暇的飯局中搞定。教授甄美麗在其他領(lǐng)域也是人脈廣通,沒有她不好使的話;好友老田老妻患乳瘤想找關(guān)鍵的主刀醫(yī)生,對甄美麗天花亂墜的地吹捧一陣,這一套對教授來說很受用,玉手一揮給老田在醫(yī)院開了個后門:“劉主人,我朋友老田七(妻)子有病,你要主刀,布(不)能推詞。”教授一陣龍飛鳳舞20個字的紙條就有6個錯別字,滑稽又荒唐。這樣的幽默諷刺,在古渡的作品中比比皆是。
先生在創(chuàng)作中將幽默的才華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簡言世相之一端,小說的情節(jié)雖然簡單,然而這種簡單的文字敘述,平靜中起伏波浪,極其生動地展現(xiàn)了小說人物中惡俗的情態(tài)和粗鄙的靈魂,對官場的腐敗,社會中見利忘義的亂象揭示得入木三分。魯迅先生說:“悲劇就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就是把無價值的東西展示給人看?!惫哦上壬巧瞄L以喜劇的方式來對社會、時代、某個特定的人群進行批判,讓讀者在笑過之后能有嚴肅的思考,又比如《投胎夢》,早在6年前先生就將現(xiàn)在的網(wǎng)絡流行語“投胎是個技術(shù)活”,寫成了讓人啼笑皆非的世態(tài)小說,揭露了金錢萬能之上,有錢不但能使鬼推磨而卻能讓磨推鬼的怪象。
先生的作品是從世事中用他自己的慧眼,看出人間的缺憾和可愛,用技巧寫出來也愿意使別人看見,將文言、白話、及方言俗語融為一體,文筆流暢灑脫,或自嘲自解,或正話反說,或文白相間,或巧用典故,形成言簡意豐、諧趣橫生的獨特風格。在他的《親家賜?!贰督淌谡缑利悺贰妒召~記》《市長騎車》《小貓之死》《孟婆湯》《收賬計》《投胎夢》《我是你爹》《換錢》等等優(yōu)秀作品中,從文章的篇幅來說,多是短小精焊的美文,簡潔明澈,文章語言樸實流暢、自然風趣、用詞簡潔凝練,修辭方法運用恰到好處,充分體現(xiàn)了先生獨特的語言風格。先生的文筆,不僅能使我們感受到漢字的優(yōu)美,更能從中體悟到語言在先生筆下張弛有度的力量,體現(xiàn)世間百態(tài)。
先生把幽默作為營造文學世界的重要手段,追求一種心態(tài)平和而意味無窮的文學效果。正如老舍先生在《談幽默》一文中指出:“嬉皮笑臉并不是幽默,心平氣和心寬氣郎才是幽默,談笑中顯睿智,灑脫中顯凝重。作家如果神經(jīng)過敏有失平和,那么就會使作品含著強烈的刺激性或牢騷,甚至是無病呻吟的傷感,給文章籠罩著一層晦澀和陰霾,這樣對文學是無益的,也是文學藝術(shù)的致命傷?!毕壬钦嬲齽?chuàng)作幽默的作家之一,他把幽默看成是一種心態(tài),這也許和他做漫畫有關(guān),他的幽默風格穩(wěn)定,表現(xiàn)形式多樣化,既有溫厚的同情、滑稽的展示,又有嚴峻的諷刺,多用夸張變形的描寫,在幽默中批判,對于不同的對象,運用幽默的方式有所不同,語言上潑辣,在思想上盡到了諷刺的責任,但總能起到讓人讀后有所思反省的效果,體現(xiàn)了幽默的藝術(shù)價值。
幽默風格是古渡先生文學個性的鮮明體現(xiàn),是他對文學和人生的一種理解和態(tài)度。先生的作品有小說,散文,雜文,詩歌(在創(chuàng)作詩歌的時候先生筆名為沙崗),都是古渡先生對當時社會時事、人事和自己的處境有感而發(fā),寫出真實生活中的幽默,寫出古渡和平常人一樣可笑的心態(tài),使人感到可樂,親切。先生運用種種招笑的技巧,使人一看就笑起來,驚異,憤怒,或者啼笑皆非受到教育而且永遠不忘。
先生的散文創(chuàng)作涉獵范圍很廣,樸素自然的文體之美,像一位老朋友在與你促膝談心,真情流露于字里行間,他善于擷取生活中的片斷,將其融匯進自己的情感波瀾之中,感情細膩,想象舒展,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悟出詩意,那些經(jīng)過時光磨洗的文字,滿蘊著溫柔,微帶著憂愁,充滿了沾滿淚滴的詩情,在《芳菲四月榆錢肥》《獵鷹之殤》《云雀在歌唱》《丟失的靈魂》《架子車》《夢中的老磨坊》等等作品中,在這些優(yōu)美的文章里大膽抒寫個性,擅長營造柔美、空靈的意境,虔誠的謳歌母愛和童心以及對大自然無限的熱愛,抒發(fā)對人生的感受,清新的文筆深深的感染著眾多讀者,有關(guān)風土人情、自然境界及繪畫藝術(shù)的記述作品。在作品中,先生文筆細膩,意味雋永,寫出了水之經(jīng)典、山之精魂、畫之永恒,引導讀者漫游于自由廣闊的藝術(shù)天地,全篇和暢典雅清新,表現(xiàn)出了極高的語言駕馭能力,匯聚了文字恒久的寶貴品質(zhì),悲憫,雅致。文中洋溢著圣潔,莊重的光輝,純真的愛,真摯的情感,常使人讀后齒頰留香。
古渡的散文多為回憶性作品,他曾經(jīng)動情地對我說:“人其實是很脆弱的,傷懷往事,尤其是蹉跎的青春往事,心里的感受無可言說。我知道,無論過去是對是錯,是可以傷感,還是可以悔恨,都是不可追回的了。人可以回過頭往后看,但路卻總是要往前走。這就是我們無法逃避又不可選擇的命運。要熱愛幸福的生活也要熱愛苦難的生活。”先生是信佛之人,事事隨緣,無論遇見大事小事,喜事壞事,他第一句話總是“隨緣”。隨緣的古渡,總能在風云變幻、艱難坎坷的生活中收放自如、游刃有余;總能在逆境中找尋到前行的方向,保持淡然愉快的心情。
先生總是以積極的心態(tài)來創(chuàng)造積極的人生,他教會我心胸豁達寬容,他使我靈魂安穩(wěn)寧靜。今生能和先生成為父女之緣,這緣融成一種叫做血和情的東西,成為熱淚中沉重的愛,在我內(nèi)心流淌,永遠夢繞,永遠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