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你的大眼睛(短篇小說)
官道邊有個小湖泊,有一天,一個上京赴考的讀書人路過,恰逢口渴,他就來到小湖泊旁邊捧水喝。
湖水清涼甘甜,讓讀書人身心俱爽。這時候,忽然有一條漂亮的小魚浮出水面,讀書人看到那是一條他從沒見過的魚,五彩的鱗,大大的眼睛,像是金魚,但比金魚好看。
小魚也看到了讀書人,它有點害怕,遲疑了片刻,當看到讀書人沒有惡意的眼神,它才放心地露出水面,愉快地呵了一口氣,然后便擺動著彩虹似的尾巴慢慢游回深水中,消失在讀書人的視線中。
讀書人驚呆了,他為小魚對他的信任而震撼,那一雙大眼睛,像閃閃發(fā)光的星星一樣讓他著迷,讓他久久不能清醒。
“多美的眼睛?。 弊x書人打心底贊美:“若是能再看多幾眼該多好??!……”
讀書人腦袋里突然浮起一個念頭?!拔以鸽S你而去?!?br />
于是,讀書人奮不顧身跳進了水中。因為不會游水,所以不久后他就看到了天帝。
“糊涂!”天帝責怪讀書人:“你知道不,你一生的仕途我早就幫你安排好了,你倒好,為一條不知名的小魚送命。說,到底為何?”
讀書人回答說:“自從看到她那一刻,我的心就不屬于我自己,所以我愿意隨她而去?!?br />
“屁!”天帝生氣說:“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你是個人,人家是條魚,這配得上么?”
“呵呵……”讀書人的臉上浮現(xiàn)一個傻乎乎的笑容:“所以我來懇求您老,這次讓我當一回魚吧,那樣我就可以去找她。”
天帝驚訝地瞪大眼睛,凝視著這個無知的年青,片刻才問:“不后悔?”
讀書人說:“鐵了心?!?br />
“沒出息!”天帝破罵一句:“滾吧!”
天帝用手上的一把小折扇往讀書人身上一潑,讀書人感覺自己墜入了輪回的空間里,一個像夢一樣的奇幻世界,然后漸漸地,他失去了知覺。
等到讀書人醒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游在水里,還真的成了一條魚,他高興極了,立刻興奮地游來游去,到處尋找那雙大眼睛。
但是,他找了很久,還是沒有找到,后來他才知道自己從人變成魚已經(jīng)過去了很長時間,人間萬物也已經(jīng)輪回一次,那條小魚,不知變作了什么了。
他很失落,每天都無精打采地度日。有一天,他浮上水面呵氣,突然看到一只翠鳥,他驚恐萬分,害怕被翠鳥抓了。剛想逃命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那只美麗的翠鳥竟然有著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他驚呆了,所有的失落,所有的苦悶,一瞬間消失得干干凈凈。
翠鳥也看見了這條不起眼的小魚,他熟悉的眼神讓翠鳥感到迷惑。他拼命游上來,只希望翠鳥把他一口叼走,那樣子死掉也是快活的。翠鳥感到十分奇怪,沒有吃掉他,最后飛走了。他看著翠鳥飛走,心急萬分,竟然不顧一切地跳出水面,跑到岸上,他奮力地掙扎,卻反抗不了被渴死的厄運。
不久后,他又跟天帝見面了。
“做魚好玩嗎?”天帝瞇著眼笑問。
“不好玩!”
“知道后悔了吧?”
“恩……”
“想做回人了么?”
“呵呵……”讀書人又一次傻乎乎的笑:“還是請您把我變做翠鳥吧!”
“什么?”天帝睜大雙眼,瞪著讀書人說:“糊涂的娃兒,你還不死心?”
讀書人毫不猶豫:“我一定要和大眼睛在一起!”
“又王八吃秤砣,鐵了心?”
“對!老鐵了!”
“去你的!”天帝用扇子把他潑走了。
讀書人果真變了翠鳥,他愉快地拍打著翅膀,努力去尋找那雙大眼睛,生怕又一次錯過了機會。然而,他費盡一生時間和精力,幾乎找遍了翠鳥出沒的地方,但一直到他老死在河畔,都沒有找到那一雙大眼睛。
“你這老不死!”讀書人一看到天帝就立刻拽住他的衣領(lǐng):“你到底把她弄去了什么地方?”
“你冷靜一點,年輕人,這可是我的地盤。”天帝提醒說:“你得罪我是極度不明智的?!?br />
讀書人依舊怒氣沖沖:“我不在乎!誰叫你捉弄我!”
“捉弄你?”天帝不由得冷笑一下:“你說要做魚,我滿足了你。你說要做翠鳥,我也順從你意,你現(xiàn)在卻說我捉弄了你?”
讀書人一聽,心底泄了氣,他松開天帝的衣領(lǐng),顯得非常沮喪:“那你為何偏偏要錯開我們?這難道不是你存心的嗎?”
“你聽我說!”天帝整理了衣領(lǐng),又重重拍了一下讀書人的肩膀,繼續(xù)說:“我問你,你的眼里除了那雙大的眼睛還有什么?有很多東西你根本沒有去留意,當她是魚的時候,你看到深水里還有另外一條她喜歡的魚嗎?當她是翠鳥的時候,你有看到她不遠處也站著一只她喜歡的翠鳥么?沒有,你什么都沒有看到,因為你一直只是在意你自己的感受,你覺得自己付出真心就能得到回報,但你不懂,這是如何自私的想法?,F(xiàn)在我告訴你,我的存在不只是為了滿足你一個人的欲望,我要做的東西永遠比你想像的要多得多!你好好想想吧?!?br />
天帝的一席話,如重棒一樣打在讀書人的頭上,片刻之間,他腦子里一片空白。然而,那深水里另一條魚的影子,蘆葦上另一只翠鳥的輪廓也漸漸在他的腦海里清晰起來,霎時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變得如此荒唐。
“想通了么?”天帝喝了一口水問。
“不……不……我不,我想不通……”讀書人腦子亂了一團。
上帝拍拍他肩膀,嘆息說:“把她忘了吧,踏踏實實重新做人。既然各不相屬,那你只能祝她幸福,你也希望她幸福,不是么?”
讀書人淚流滿面,好一陣子,才無力的說:“我能求您一件事嗎?”
“說吧,如果是我理所當然的職責,我會去做的?!薄?br />
“把我變作空氣?!?br />
天帝一聽,又一次傻了眼:“你,你可想好了?”
“沒錯,我想好了!我要永遠祝她幸福!”
天帝遲疑了好久,才緩緩地把折扇潑向讀書人。剎那間,讀書人像一縷青煙消散……
…………
春天來了,繁花似錦的花園里奔跑著一個小姑娘的身影,她天真爛漫,四處摘著七顏六色的野花。她很快就摘了一大簇花兒,聞一下這一朵,開心笑著,聞一下那一朵,又開心笑著。
“媽媽,媽媽,你來聞聞!我摘的花可香了!”小姑娘跑到媽媽身邊,舉著花朵讓媽媽聞。
媽媽嗅了一下,微笑說:“真香呢!”
小姑娘眨著大眼睛,側(cè)著腦袋問:“媽媽,為什么花兒這么香香的呢?”
媽媽摸摸小姑娘的腦袋說:“因為有空氣傳遞它的味道呀!”
…………
夏天來了,柔軟的沙灘上,一個清秀的女孩張開雙手迎著海風歌唱。悅耳動聽的歌聲過后,一個帥氣的小伙子為她獻上一簇美麗的鮮花。
女孩高興的接過鮮花,嗅了嗅,眨動著大眼睛問:“你送的鮮花為什么這么香呢?”
小伙子吻一下她的額頭:“因為空氣里流動的是我對你的愛呀!”
…………
秋天來了,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溫暖的居室里。一個倩美的婦人微笑著把熱氣騰騰的飯菜端放到餐桌上,一個三歲的男孩立刻湊過來。
“為什么媽媽做的飯菜總是這么香香的呢?”小男孩好奇地問。
婦人眨一下大眼睛,笑而不答。
一個健壯的男士走過來摸摸小男孩的頭,笑著說:“爸爸來告訴你哈,因為媽媽的飯菜里藏著對你的愛呀!”
…………
冬天來了,公園的石板路上,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婆坐在輪椅上,她的臉上雖然有了皺紋,但依舊流露著幸福的笑容。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爺爺在后面推著輪椅,一步步向公園廣場走去。
“爺爺、奶奶!”迎面跑來一個十歲的孩子:“天氣這么冷,您兩為什么還要走出來呢?”
老婆婆微笑著摸著孩子的腦袋,眨一下眼睛說:“因為要常出來呼吸新鮮的空氣才更健康呀!”
…………
“空氣……這是個多么凄美的選擇呀!這樣一來,無論你的大眼睛跑到哪里,她都因為你而存在,因你才能得到快樂和幸福。而你也可以這樣默默無聞地守候著她,這種永恒的孤獨,是偉大還是另一種固執(zhí)與自私?……”
天帝似乎還在為曾經(jīng)那個傻乎乎的讀書人而傷著腦筋,他踱著步,思考著那種人和自己有著某種相似之處,然后慢慢消失在無限的光明里。
人間的四季依舊在輪番上演,溫馨的背后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付出和犧牲呢?答案恐怕只有天帝才知道。曾有多少靈魂在天帝面前訴說了自己的真摯和執(zhí)著,但天帝也只能本著博愛而做無奈的決定。很多人選擇了忘記痛苦,有些服從了天帝另作的安排,有些堅持著追尋,有些選擇了默默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