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舞】楚丫(小說)
一九四一年初,日本鬼子在沔陽縣西流河一帶對抗日游擊隊(duì)進(jìn)行大掃蕩。頓時,這塊土地上硝煙彌漫,血雨腥風(fēng)。他們擄、燒、殺,無惡不作,老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面對日本鬼子的侵略暴行,人們憤怒了,反抗了,紛紛拿起武器,奮勇殺敵,前仆后繼。隨著漢陽朱儒山抗日戰(zhàn)役的推進(jìn),新四軍派楚丫回胡家臺重組沙湖游擊隊(duì),她不辭辛苦,嘔心瀝血,培養(yǎng)了一支英勇善戰(zhàn)、無堅(jiān)不摧的游擊隊(duì),在胡家臺抗日一戰(zhàn)打出了中國人的威風(fēng),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楚丫的革命事跡一直流傳在江漢平原的這塊土地上……
——題記
(一)
“鬼子來了,開槍吧?連長?!?br />
“楚丫,別急,讓他們再走近一點(diǎn)開火!”
“是!連長?!?br />
這群畜牲挎著槍,抬著炮,頭兒上的豬耳朵帽,一耷一耷,仿佛蝗蟲般地?fù)碇??!靶∪毡?,看老娘來收拾你們!”楚丫的眼里噴著火,端著槍,恨不得一下子摳動扳機(jī),斃了他們。
“打——給老子打——”連長命令道。
頓時,槍聲四起,響徹云霄,煙霧彌漫。
前面的鬼子倒下了一大片,后面的鬼子亂作一團(tuán),吼著:“叭格牙嚕!叭格牙嚕!”
“臭娘養(yǎng)的,讓你們這群鬼子去見閻王吧!”楚丫的牙咬得格格響,槍瞄準(zhǔn)著鬼子,不停地?fù)钢鈾C(jī),那鬼子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炮彈——楚丫——”說時遲,那時快,連長一個箭步上前,拽住她閃電般地跳到了掩護(hù)體。
“轟——”響聲震耳欲聾。
瞬間,煙霧、氣流帶著泥沙四處飛濺,楚丫趴在地上簡直成了個泥人。她邊爬邊喊:“連長——趙龍——趙龍——給我狠狠地打那群王八蛋!”……
楚丫,在睡夢里一驚,醒了。睜了睜眼,揉了揉,原來是一場夢。
她,笑了,捂住了胸口,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驚險和愉悅。此時,那小時侯的情景,一幕一幕地浮現(xiàn)在眼前:
趙龍,他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又同一個村,是穿著開襠褲在一起長大的,可謂青梅竹馬。
記得那是初夏的一天,我和趙龍去湖里采藕簪。
“撲嗵”一聲,我們鉆進(jìn)了水里。我膽小,只敢在近岸,他膽大,向遠(yuǎn)處游去。
這采藕簪,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我摳了個老半天,手指疼,又沒戲,弄得一頭頭發(fā)凌亂,水淋淋,倒成了個落水雞似的。“呱呱呱”,一只肥老花(青蛙)蹲坐在塌荷葉上叫,眼睛睜得老大,望著我,一臉地鄙笑。我瞪它一眼:“死肥老花,你等著瞧吧!”彎下腰從水里摳了垞稀泥巴,正要砸它的時侯,突然地聽到了趙龍喊:“丫,我在這兒——”
“咚”,泥巴滑進(jìn)了水里:“哼!死肥老花,算你走運(yùn)!”我一眼掃去,他,就在我的斜對面,抹著臉上的水,手里舉著一大把藕簪,白嫩嫩、長條條,我高興得咯咯地笑,說:“趙龍,你是從天上來的呀?還是從水龍王爺那兒來的?”
他,哈哈大笑,說:“丫,是水龍王爺叫我來的,來凡間相親。你看,還有禮物呢!”
我游過去,他朝我頭上戽水,我不饒他,就開起了水戰(zhàn)。一時,仿佛暴風(fēng)雨似的,那水撒落在荷葉上,像一粒一粒珍珠般地滾著。
他抱住我,面對面,臉不紅,心不跳,拉著個娘娘腔:“小姑娘,你是來相親的吧?”
我掐著他的腮幫子,把眼睛瞇成了一條線,柔媚地說:“是啊,調(diào)皮鬼,我也是來相親的!”
我們逗著,笑翻了天,一時那聲音劃破了湖面上的寧靜,連身邊的荷葉、荷花、水草、歇息的蜻蜓,也都忍不住地笑了……
有一次,我們?nèi)ヌJ葦蕩打粽葉,聽到了鳥兒的叫聲,就好奇地找去。
怕驚著鳥兒,我們摘下蘆葉編了個帽兒戴在了頭上,宛若電影中的那個“小嘎子”。
蘆葦中,有坑有哇,水,有淺有深。撩開蘆稈,看到空中,有鳥兒飛,有鳥兒盤旋,有鳥兒向下俯沖,仿佛在偵察我們似的。蘆葦叢里,有鳥兒覓食、嬉戲、或是在親密……當(dāng)我們走近的時侯,它們撲棱棱著翅膀,拉長個脖子,“嘎嘎嘎”“咯咯咯”“咯咯咯”“嘎嘎嘎”地叫幾聲,倉皇地逃走了……
我們朝著鳥兒起飛的方向找去,看到了蘆稈上掛的鳥窩。我們一個一個地去掏,還真有收獲,有的窩里是野鴨蛋、有的窩里是野雞蛋,一枚、幾枚的……我們數(shù)著,揀進(jìn)了竹簍,臉上笑開了花,跳著,拍著手,叫著:“噢,噢,回家打牙祭啰!”
曾記得,那是一個大熱天的晚上,有月亮,也有星星。
我們和村里的伙伴們在湖邊玩,一起踢毽子、跳繩,個個玩得極致,人人玩得開心。
夜深了,伙伴們都走了,我們還不回家,坐在草地上,聽青蛙、蟈蟈、蟋蟀……在唱歌,聞著荷花、蒲公英花、菱角花……股股的香氣,看那螢火蟲飛來飛去,閃著黃綠色的光,時高時低,時近時遠(yuǎn),如穿梭似的,有的歇在草叢里,有的歇在蘆花上,忽隱忽現(xiàn),把夜色點(diǎn)綴得好美!讓人覺得如夢如幻,如醉如癡!
幾年后,我們長大了,到了十八歲。
這一年的十月的一天,胡家臺的上空晴空萬里,家家戶戶放鞭炮,老百姓喜氣洋洋,無不拍手稱快!
新四軍來了胡家臺,殺了土匪童一疤。
胡家臺有個土匪,叫童大鐘,他個高、塊大、黑黝黝的,一臉橫肉,額頭上有塊疤,大家都叫他童一疤。
童一疤,他腰里別有駁殼槍,帶著一幫人,手持砍刀、土槍、火銃,氣勢洶洶,橫行霸道,欺壓漁民、百姓,收刮民財,鬧得胡家臺一帶烏煙瘴氣。
夜里,從沙湖來的新四軍,他們隱蔽在蘆葦蕩里。然而,去了幾個兵,化妝成漁民,襲擊了童一疤的窩巢。
童一疤聽到槍響,驚慌了,帶著弟兄們追了出去,正好中了新四軍的埋伏。
土匪們死的死,傷的傷,活捉了童一疤。
翌日,新四軍李排長組織胡家臺的百姓開了大會,講道:“胡家臺的父老鄉(xiāng)親們,我們是毛澤東領(lǐng)導(dǎo)的革命新四軍,消滅一切外來敵人,推翻舊的統(tǒng)治勢力,打倒土匪、湖霸,為人民謀福利,建設(shè)新中國!在這里,我代表新四軍說一聲,胡家臺的男女青年們,想跟著共產(chǎn)黨、新四軍打天下的,我們歡迎你們!”
會后,把罪大惡極的童一疤押來了。他渾身顫抖,尿尿了褲襠,順著腿往外流著。童一疤昔日的威風(fēng),一敗涂地。
“砰”,隨著李排長一聲沉悶的槍聲,童一疤倒在了地上,那腦漿、血,染紅了一地。
從此,胡家臺太平了。
趙龍找到我,說:“丫,我想?yún)⒓有滤能姟!?br />
“你來的正是時侯,我也想著當(dāng)新四軍呢!”
“真的啊!”他喜出望外地說。
“那我們一起當(dāng)新四軍!”楚丫的一顆心,一直“咚咚”地響。
我們一起去找到了李排長,報了名。李排長說:“我們新四軍有了你們這些青年人,隊(duì)伍一天比一天強(qiáng)大,打起仗來定能所向披靡,戰(zhàn)無不勝!”
就這樣,我們參加了新四軍。
我們被分到了沙湖新四軍第38團(tuán),他在三營某連,我在團(tuán)部訓(xùn)練連。
楚丫回憶到這里,笑了。笑著笑著,忽地把頭也埋進(jìn)了被窩里。
之后,她想睡覺,卻再也睡不著了,翻來覆去,仿佛烤干魚似的……
天麻麻亮,部隊(duì)起床了,在湖灘上操練。
“一排長。”
“到?!?br />
通迅員叫她去了團(tuán)部。
團(tuán)長鎖緊眉頭,摸了摸絡(luò)腮胡,從荷包里掏了支裹子煙含在了嘴里,然而劃燃火柴點(diǎn)上,“巴嗒巴嗒”地吸了幾口,忽地拿到手里捏滅了。接著,又劃燃火柴點(diǎn)上,那煙圈靜靜地飄動,他接二連三地走了幾個趟子,哼了一聲,說道:“前段時間,駐十三溜的日本鬼子,襲擊了我們沙湖游擊隊(duì),游擊隊(duì)隊(duì)員傷亡慘重,這是我們最大的損失。沙湖游擊隊(duì)是支有著光榮傳統(tǒng)的游擊隊(duì),配合我們新四軍在敵人后方游擊作戰(zhàn)起到了重要的作用?,F(xiàn)在,朱儒山抗日戰(zhàn)役打響了,在這關(guān)鍵時侯,這支隊(duì)伍不能說沒有就沒有了,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恢復(fù)這支游擊隊(duì)。一排長,經(jīng)組織研究決定,派你回胡家臺完成這個任務(wù),怎么樣?有沒有信心?”
楚丫,整理了下軍帽,立正一個軍禮,說道:“有信心!團(tuán)長,堅(jiān)決完成黨交給的任務(wù)!”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回連隊(duì)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
“是!團(tuán)長?!?br />
楚丫心想:“這是黨對我的信任,我必須做好這個工作,組織好游擊隊(duì)這支革命隊(duì)伍。”
為了保密起見,楚丫換上了老百姓的衣服,又回到了從前的姑娘樣兒。
她,中等個兒,上身穿件土布藍(lán)花衣,下身穿條青色褲子,腳穿黑色大口布鞋,扎兩條烏黑的短辮,迷人齊眉的劉海,圓臉盤,一對黑寶石般大眼睛,流露出聰穎的光芒,英氣勃勃,是一個不一般的漁家姑娘。
天黑了下來,連長命令兩名戰(zhàn)士蕩小船走水路,送楚丫回胡家臺。
初夏的夜,一彎新月,涼風(fēng)習(xí)習(xí)。
他們輪換地蕩著雙槳,嫻熟而又穩(wěn)重,船兒輕巧地行著,不虧為水鄉(xiāng)之人。隨著槳葉的起落,那水的“嘩嘩”聲,清脆悅耳,還誘來夜空中掠過的野鴨,也附合著“嘎嘎嘎”地叫幾聲,打破了湖面的寂靜,讓人覺得輕松愉快!那月亮,宛若也是連長派來似的,一路護(hù)送著我。我坐在船的中艙,雙手托著下巴,望著月亮。我望著她,她望著我;她望著我,我又望著她……她笑了,笑得好美,好迷人!在她的笑里,仿佛有種囑咐似的:“楚丫姑娘,好好干吧,回家完成黨交給的任務(wù),你一定能成功!”
夜色中,船尖兒把水劃成兩邊,那波浪,一波接一波,一浪趕一浪,一層推一層,無聲無息地向遠(yuǎn)處涌去。
船兒在湖面上行著,猶如一片柳葉兒飄似的……
(二)
“月亮已經(jīng)落土了,星星也都大多隱去?!?br />
楚丫在兩位戰(zhàn)士的護(hù)送下,安全地回到了胡家臺。
胡家臺的夜,一片寂靜。
楚丫到了家門口,家里的那只睡在大門口的大黑狗,“砣砣”,忽地爬了起來,“汪”了一聲,跑到了她的跟前,不停地?fù)u著尾巴,“哼哼嘰嘰”“嘰嘰哼哼”,仿佛在說:“丫姐,你回來了?想死我啦!”楚丫俯下身摸了摸它,說:“砣砣,乖乖!好乖好乖!”然而,它爬上門坎用腳捅著門,仿佛給家人報信似的。
“爸、姆媽,我回來了。”楚丫喊。
屋里的爸、姆媽聽到了楚丫的聲音,趕緊起來,點(diǎn)燃燈,“吱”的一聲,開開了門。
“丫,你回來了,快進(jìn)屋!”
“爸、姆媽,你們都好吧?”
“好——都好!丫,你肚子餓了吧?我給你去下碗面?!?br />
不一會,她姆媽端來了一碗面條,香噴噴的。楚丫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幾大口地吃個凈光。
之后,一家人坐著拉了一陣子的家常,就各自睡覺了。
楚丫,一夜壓根兒就沒睡,心里的事兒,哪能睡得著呢!天麻麻亮,就起床了。
“丫,吃紅薯粥,我給你盛在碗里了?!蹦穻尯?。
“姆媽,爸爸和弟吃了沒有?”
“吃了,‘老匣殼’和你弟早就下湖扳罾去了,說扳魚你吃。”
“姆媽,我不在家里,是不是爸爸又得罪您啦?”
“沒有,我對他這樣喊成習(xí)慣了,改口也改不過來,他對我好著呢!”她姆媽一說完,抿嘴一笑。
“我說呢,爸,他是不會的?!?br />
“丫,來,過來,你過來,讓我看看你。喲——丫呀,長胖了、高了,真是女大十八變哦,長得好看!好看!”
“嘻嘻!真的媽?姆媽?!背镜哪樇t撲撲的,羞澀地一笑。
“嗯,丫,你的眼袋好像有點(diǎn)腫?昨晚沒睡好磕睡啊?”
“嗯,是的?!背巨侵鴤€腦殼,心事重重地說。
“丫,是不是又想趙龍了?我沒猜錯吧。死丫頭!”姆媽把嘴癟了癟,橫了一眼,忽地伸出手指刮了她的鼻梁子。
“姆媽——不是的,您老拿這事兒說我?!?br />
“不是,那你想的哪事兒?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姆媽,保密!天機(jī)不可泄漏!”
“什么密呀?漏的?把你姆媽當(dāng)外人看?”
“您是我姆媽,咋會呢?有好的事兒我第一個告訴您!”
“嗯,還差不多,這才是我的好女兒!”
“哎,好姆媽?!背径褐穻岕[著。
“丫,最近碰到過趙龍沒有?”
“沒有。還是三個月前見過一面,他好著呢!”
“哎,這孩子一長大,把我們也給忘了,只顧他自己在外面跑。再說,你們都老大不小的了,把婚定下來,該結(jié)婚了。他姆媽三天兩頭地往我這兒跑,一直嘮叨這事兒?!彼穻寚@著氣,嘮叨著。
“姆媽,你嘮叨啥???我們的事情自有安排,不用您操心!”
“你倒說得輕松,懂做父母親的心嗎?你呀,換個角度想想?!?br />
話音剛落,趙龍的姆媽來了。喊著:“丫女,丫女呢?”
“喲!大娘——大娘來了。稀客!稀客!屋里坐!”楚丫熱情地招呼著。
“丫女,來,我看看。嗯,越長越好看了,這孩子像綻放的花兒似的!”
“大娘——看您,太夸人了!我給您倒茶去。”
“丫女,不用,不用了。來,來,我來就是和你多說幾句知心話兒,比喝茶都好??!”
趙龍他姆媽眨著眼睛,把楚丫拐到了房里,神神密密地說了個老半天。
他姆媽走的時侯,留下了滿滿的一大葫蘆瓢雞蛋。
“丫,他姆媽說了些什么?”她姆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