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理我，我需要緩一緩，靜一靜，沉默一段時間。親愛的，我還是回到教室和書本里去吧！世俗與我為敵，我弱它強(qiáng)。我的書生氣太重，所以浪漫與悲情并存?！边@是我剛剛跟小妖在微信里說的一段自以為是的廢話和瘋話，但是我保證沒發(fā)燒，因?yàn)槲页诵陌l(fā)燙哪兒都拔涼拔涼的。
　　 小妖說我尊重你的想法。“啥想法？我的想法就是早點(diǎn)兒把你變成孩兒他娘！欲速則不達(dá)，所以糾結(jié)中?！毙⊙l(fā)了一個討厭的小圖。“娶你比取經(jīng)還難！我不知道自己的電量還能堅(jiān)持多久？”我不斷地劃著手機(jī)屏。小妖又扔過來一個小圖：“我也是醉了，我不扶墻就服你！”此刻，我剛剛散步回來，心里有厚厚的一團(tuán)迷霧環(huán)繞，所以沒上樓一直在小區(qū)涼亭的水泥墩兒上坐著，發(fā)呆。黑影里的丁香花怒放在夜里，像無數(shù)個掛滿嘲笑的小氣球。小妖一直想把我雕塑成曾國藩式的人物，可我這樣的爛泥是扶不上墻的。我只想有個家，有個熱乎乎的女人疼我愛我，這他娘的有錯嗎？少雞巴給老子喝心靈雞湯！老子不過是一個人到中年的二手男人而已，沒那么多的豪情壯志去移山填海。內(nèi)心呼喊著二手男人咋的？二手男人也是男人，下面有力！自語到此處我不由得壞笑了一下。二手陽光也他奶奶的是陽光，二手車滿街跑，二手房還免裝修呢，經(jīng)濟(jì)實(shí)用不就完了？面對我的無理挑釁，小妖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干脆掛掉了，她哪里有耐心聽我瞎逼逼。
　　 檢票上車之前，我又忍不住得得嗖嗖地給親愛的小妖編發(fā)了一堆夢囈：“盛京的夜，斑斕我的思念，有冷風(fēng)不斷提醒一個人的孤單。熱吻還在唇上，溫暖還在臂彎。親愛的，我不得不叫醒自己，來處依然在來處，去處如故依然。誰不想在風(fēng)光旖旎的地方冬眠？我只是怕一回眸，你已經(jīng)消失不見?！敝?，石沉大海小妖再無微信過來。我知道她是不會理睬的，腦袋里突然冒出兩個字：對牛彈琴。而我一度錯誤的以為小妖是一個可以洗滌我靈魂的女人。我覺得自己就是爐灶里的燒火棍子，我?guī)缀跏?！但還沒有徹徹底底。
　　 我可以抱她，可以吻她，就是不可以突破她的“馬奇諾防線”。誰不幻想著你儂我儂，日久生情??！所以我失望，甚至絕望。我用了整整六個月的時間培養(yǎng)我們的感情，換算一下那可是一百八十天啊。老子無車無房，如何叫小妖撲倒在我的懷里潮紅酥軟？啤酒是苦澀的，咖啡也是苦澀，誰能告訴我，啤酒加咖啡是個什么鬼滋味？無數(shù)個深夜我翻看她水靈靈的照片，手機(jī)屏上重疊著無數(shù)個了如火的大嘴唇印子。從白雪飄飄到冰雪消融，從蓓蕾萌動到花落成殤，光火車票都能做一副撲克牌了，這段一百七十五公里的鐵路被我用單相思擦得锃亮。寂寞的夜里一個又一個文字或歡喜或悲傷，被我堆砌成一首又一首無題詩，發(fā)出病態(tài)的呻吟。要么不愛，要愛就深愛，我在內(nèi)心虔誠祈禱圣母瑪利亞，觀音菩薩，哈利路亞，太上老君。讀著讀著我仿佛逆流成洄游的魚類，產(chǎn)下一顆顆透明的魚卵，然后用生命的悲歌祭奠神圣而又純潔的愛情。回憶是必不可少的的橋段，于是世上就有了男男女女五百年的擦肩，八輩子的糾纏。
　　 四野的風(fēng)不停流竄，2017年的初冬，我卻在享受了十多個月單身狗的生活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前樓大哥喜滋滋地說替我物色了一個品貌優(yōu)良的女子，四十歲的黃花大姑娘。是不是黃花大姑娘我并不在意，沒人是一張白紙，有故事的人也許更懂得珍惜。我不問過去，只求將來。我撲棱著耳朵想把這句開心話，像雪花一樣拍掉。雖然是忘年之交，但是大哥的話我還是像手里捧著炭火一樣，溫暖至極?？磻T了雪白的四壁，胸膛里沒有掃滅一切荒蕪的渴望絕對是扯淡。世有陰陽，人分男女，飲食之欲，乃常情爾。
　　 于是乎，我和六十六歲的老大哥踩著咯吱咯吱的白雪，在公園里交換了一下對方的思想產(chǎn)物之后，決定在數(shù)日后赴盛京與此女一晤。我認(rèn)真翻了一下手機(jī)，那天是十一月十八日下午四點(diǎn)零一分。一個在異鄉(xiāng)漂泊了十多年的男人，禁不住對未來有了無限的憧憬，鋪陳出十里桃花的夢境。人啊，千萬不能動情，一動情你就輸了。怪誰？當(dāng)我頂著凌晨的星星，坐在鋼鐵怪獸肚子里一路咣當(dāng)?shù)绞⒕┏堑臅r候，昔日皇城的烏鴉還沒有醒過神兒來。北方寒冬里臃腫的行人，在冬日的低溫里緩慢地吐著一團(tuán)團(tuán)白色的霧氣，像極了魚兒嘴里的泡泡。我手捂手摁著的紙盒里躺著十一朵紅玫瑰，花語是一心一意的意思，那是親愛的度娘告訴我的。這是我跟小妖話聊的第十六天，我認(rèn)為此數(shù)字大吉大利。短暫的芳香之旅，我并沒有在她的眼神里看到期待的光亮。十一朵紅玫瑰瞬間在我心里凋零成了一地花瓣，下電梯時我回過頭沒有看到小妖留戀的目光。俺這個嶄新中年大叔的心臟罅隙里鬼頭鬼腦地隱藏著一句簡潔的漢語：沒戲！我隱約知道她在感情上受過重創(chuàng)，但我堅(jiān)信水滴石穿。堅(jiān)信沒有融化不了的堅(jiān)冰，也堅(jiān)信沒有打不開的心鎖。
　　 轉(zhuǎn)眼就是情人節(jié)，二月十四日這個西方人挖的這個萬人坑里躺滿了無數(shù)為愛捐軀的遺體。不請自來也好，突襲也罷，反正我在小妖不知情的情況下空降到她的面前。哥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是近距離摸底排查小妖對我熱不起來的原因，老子可不想當(dāng)備胎。不幸的事情總是一猜即中，一束破爛的花束被小妖隱蔽在柜臺的拐角處，但是老偵查兵的眼睛里豈能容下半粒微塵！有紅旗就要奪，有第一就要搶，老子可不是慫貨。當(dāng)我把精心挑選對的金鑲玉項(xiàng)鏈遞到小妖手上的時候，她的眼神瞬間春意盎然地復(fù)活了。順理成章一串甜言蜜語在我嘴里叮當(dāng)作響：“我還要給我心愛的女人買金手鏈、金腳鏈、把她牢牢地靠在心里，永不釋放！”
　　 深夜，小旅店的窗戶透過幾塊兒銀灰色的星星。我的夢與盛京的呼吸漸漸融合在了一起。突然，一陣消防車的警笛聲把我從沉睡的墳?zāi)估飺噶顺鰜?，那聲音由遠(yuǎn)及近，頃刻間又由近到遠(yuǎn)，最后消失在道路的盡頭。睡意頓消，在無邊的黑暗里我瞪著一雙牧童般的眼睛開始數(shù)羊，一、二、三……似睡非睡之間，隔壁的墻縫里又滲進(jìn)來若有若無的女人銷魂的呻吟來，這聲音由弱到強(qiáng)夾雜著床鋪的吱呀聲，皮肉啪啪的撞擊聲像致命的毒箭殺人于無形?！拔铱?！簡直要俺血命！”我一邊用被子捂住腦袋，一邊惡狠狠地罵道。盛京古城夜鬼多。第二天，我強(qiáng)忍著頭痛逃出了小旅店。
　　 三個月后，鍥而不舍的風(fēng)，在我營造的氛圍里暗暗得意。渾河岸邊的長廊里，閃爍著初春的微涼。我和小妖并肩走在黃昏的河岸上，倒影里分明也是戀人般的幸福模樣。在其某些摯友們的勸說下，小妖答應(yīng)跟我試試。在我微微翹起的嘴角上掛著幾朵詭異的星光。牽手的瞬間，憧憬就像一匹悠閑而又美麗的駿馬，在未來的茫茫草原上徜徉。
　　 那一夜，我似乎做了一個不切實(shí)際的夢。人人都是夢的孩子，我和小妖也不例外。不知不覺間我已經(jīng)深深陷了進(jìn)去。離過婚的男人誰沒有品嘗過被熬成阿膠的滋味兒？哪怕是一只流浪的小貓小狗也是向往有一個溫暖的歸宿。這也為日后無奈的結(jié)局打下了一個謊言般的伏筆。十四個月的獨(dú)居生活，讓寂寞的觸須爬滿了小小的出租屋。沒電視，沒冰箱，沒洗衣機(jī)，這些都難不倒我。七零后的兄弟們誰沒吃過苦？這點(diǎn)所謂的小苦只能算是小菜兒一碟而已。因?yàn)槲疫€有文字，有書本，有詩句和小說。教室里一盞清茶也能在升騰的水汽上盛開出妖嬈的花朵來，于是我就會像一個自負(fù)的小豬，在食槽中洋洋得意地咕嚕出幾個響亮的氣泡。我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孤獨(dú)。睡夢里我曾經(jīng)笑醒過幾次，我在心里早就把小妖當(dāng)成老婆，一個可以鍛造男人膝蓋的大工匠。她的一笑一顰都是為我準(zhǔn)備的，我的情都是被她陶醉的，馬頭琴悠揚(yáng)，一首蒙古姑娘熱辣辣的情歌《歌在飛》一不留神就燃爆了我的情感小宇宙。
　　 渾南白鷺島，楊柳依依春日暖。我與小妖十指相扣，款款穿行在樹影里，那一刻就連微風(fēng)都知趣兒地躲在樹梢上不肯大聲喘氣兒，生怕驚擾到這對兒可憐蟲?！案纾憧椿ㄏ铲o在河邊洗澡呢！”順著小妖的手臂看過去，一只花喜鵲正撲棱著翅膀沐浴在清亮的河水里，另一只花喜鵲則站在岸邊的樹枝上喳喳地叫著，我猜沐浴的那只是女的，放哨的那只是男的?！坝H愛的，你看它們多幸福的一對兒啊！”不覺中我的手臂摟緊了小妖的小蠻腰。一股溫?zé)岬娜馊獾呐黜樦つw一路攀援到我的心臟，像微微的電流。“我們也會這樣恩恩愛愛的?！毙⊙难凵窭锸幯崛岬那橐?，轉(zhuǎn)瞬又流露出一絲絲羞澀來，因?yàn)槲也皇r機(jī)的雙唇早就悄悄吻在了她的桃花腮上。梨花正白，在一棵老樹下我們擁抱著彼此，全然不顧路人的腳步聲是輕是重。
　　 最近我被失眠這條癩皮狗給纏上了，盡管我使出全身解數(shù)不能踢開它。數(shù)日之后，我開始掉頭發(fā)，健忘。我在暗自揣摩，難道我也更年期提前了？于是趕緊找到當(dāng)醫(yī)生的哥們兒咨詢一二，檢查結(jié)果是休息不好導(dǎo)致的。看著鏡子里鬢角上的白發(fā)，不禁心生感嘆：“誰人不是指間沙？漏盡青春與繁華。長夜空對星辰語，注定無夢到天涯?！薄靶萜逇У氐嚼喜粷?jì)！”當(dāng)年老爹的那句話真的靈驗(yàn)了。蜷縮在逼仄的小屋里，夜的清寒逼近我的骨髓。胃疼一陣比一陣厲害，手機(jī)屏上閃爍著微弱的藍(lán)光，好像隨時都會熄滅的樣子。我會不會病死在床上呢？腦子里不時地鉆出不祥的念頭來。
　　 自從十五年前我跟隨前任來到這個小城后，就成了一個異鄉(xiāng)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父母早就撒手西去。為愛走天涯的我，并沒有和孩他娘修成正果。那種孤苦無依的感覺真的不好。此時，我多么想身邊有個女人啊，哪怕是個粗俗的蠢婦也好。第二天，跟大哥說起此事，眼角居然泛出點(diǎn)點(diǎn)淚花：“哥，這是我的房門鑰匙。如果，如果以后你三天看不到我，手機(jī)也不接聽的話，就打開我的房門，我有可能已經(jīng)死去多時了?！痹诖蟾绲妮p嘆里我低下頭，劃開手機(jī)在通訊錄上點(diǎn)擊了一下小妖，一串嘟嘟聲仿佛要穿越這厚厚的時空。我有很多很多話要對她說，卻不知從何說起。“自作自受，活該！”我惡狠狠地罵著自己，喉結(jié)上下滑動著，咽下了一口唾沫后隨手掛斷了電話。誰能守住月亮？流水它不肯永遠(yuǎn)憂傷。云有云的激蕩，我只是在靜靜地凝望。請你不要再問，這樣的詩寫到第幾行？把這些心情文字發(fā)在微信圈后，我忽然感覺好多了。
　　 22點(diǎn)51分，快7377次列車準(zhǔn)時駛出盛京火車站。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這是第幾次往返于兩座城市之間了，我把臉貼在車窗上，思緒隨著車身的抖動不斷掙扎著。盛京古城的夜空偶爾會有一兩顆劃過的流星，瞬間照亮我的眼眸。于是我又想起了某夜的那輪紅月亮，想起了小妖嬌美的臉龐，想起動人的情話，還有對未來生活的憧憬與渴望。當(dāng)然也有離別的悲傷，所以在熱淚溢出眼眶的那一刻，我沒有擦拭，任其肆意流淌。對面座位上那個胡子拉碴的老大爺在我的淚光中不停地?fù)u晃著，像一尊風(fēng)塵中入定的老佛像。情天恨海，我似枯葉。佛說：“眾人皆苦！”如今，誰來度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