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清明的雨(散文)
趁清明節(jié)小假,想出外游歷。早晨起,就見雨線劃過窗玻璃的痕跡。哦,清明的雨說下就下,是應了人的心情嗎?
它趕得如此匆忙,一路定也經(jīng)歷了不少,從那杏花春雨的江南來?還是杜牧老先生當年遭遇的那場苦雨,淅淅瀝瀝下了千年都沒停?朱自清先生認為這雨下得虛“細密如絲如線”不說,還在“人家屋頂上全籠成一層水霧。”傍晚時候,“上燈了,一點點黃暈的光,烘托出的是一片安靜而和平的夜?!庇耆诤弦估锪?,難怪他那么說。
而余光中老師聽雨時心卻悵然,他說清明的雨是“冷雨”。臺灣的清明時節(jié)應該是溫暖的,怎么會下冷雨?我想,鎖定詩人心意的那場清明的雨,可能是意象或某種期盼,感覺得冷。其實并不是真冷,雨氣的迷幻,浸入肌膚的不過是一種“薄荷的清涼”罷了。詩人睛眸里的雨,不只是來浸潤心意,主要的,是那“薄荷般清涼的雨”在滋潤了大地之后,所竟發(fā)出的驚人的美。他又說“許是地上地下的生命,也許是古中國層層疊疊的記憶皆蠢蠢而蠕”這才是詩人內(nèi)心所白,是對臺灣和故國所抱有的期望呵,便才說那場清明的雨是“冷雨。“
而清明的說法也有所不同。當代知名文化學者于丹認為:“清明,風清景明。慎終追遠,這是一個悲愴日子;放歌踏青,追逐春天,這是一個輕盈的日子?!笔堑?,當我們慎終追遠的時候,它就是節(jié)日,而放歌逐春時,它就是大節(jié)氣。
所以,這場清明的雨,也是帶有憂傷情調(diào)的雨。清明節(jié)的憂傷,不是閑暇時的憂傷,是在細雨紛紛中體現(xiàn)追思中慎終的心情。清明的雨是下不大的雨,它如是渲染著心意。只有放歌逐春時,清明的雨,才有點歡情色味,如少女的文靜,柔美、清新中有幾分羞澀。而清明的雨,在“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夜里又變得如此細密,在“梨花帶雨”時的“沙沙”聲里有了幾分躁動,它要急不可耐地融入大地的懷抱。
清明的雨,有時也愛張揚,落在身上時衣裝潮濕濕的,拂在面上時涼爽爽的。清明的雨,絲絲緊密地斜織,執(zhí)著與大地的情懷,如神話里仙女思戀人間,那裙袂飄過的地方,萬物蘇醒,大地一派歡歌。
清明的雨,也浸潤了孩子們的心,他們撐起雨傘,那打在傘上的“唰唰”聲、伴隨了他們輕快的步子,濕潤潤的孩子臉,越發(fā)得可愛。
此情景,不由我浮想聯(lián)翩,死文字讓思緒也活躍起來。那“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早賣杏花”的清幽詩句,與現(xiàn)實中花柳繁華中的幸福,仿佛襲得我不知所措。
但又一想,那明早將聽到深巷里叫賣杏花的詩圣,徹夜未眠,他是何事憂心呢?那憂里,偏偏又生出幾分閑情。畢竟能住在小樓的,非等閑之輩,不難想象那憂愁的意思就小了。清明的雨,對另一些人來說是苦雨,是與大節(jié)氣交融的雨。所以,“路上行人欲斷魂”中所結(jié)的愁緒,才是真正的愁緒,濃得化不開的感覺。
記憶中故鄉(xiāng)的清明是粗俗的。清明不說清明,叫“寒食節(jié)”。一場清明的雨下過后,到處鮮亮亮的。外出游玩的我們出一身汗,忙不迭地扒掉棉衣,換上輕便衣衫。村里賣小雞的來了,我們圍攏著小雞籠子看,用手著籠子外面小雞的頭,小雞不怕生,啄得我們的小手癢酥酥的。我們還跑向村頭,上樹折柳條,擰柳笛,編柳圈帽子,趕回家插柳。清脆的柳笛聲在鄉(xiāng)村的上空飄蕩。
清明的雨后,土地松軟了,田里的麥子青綠,田埂,河灘上,成片成片的拱出了鮮嫩的草芽。我們挎了籃子到野地里割薺菜,拔白茅草的鮮芯吃,吃得滿口清甜。薺菜被母親洗了焯了做成菜包子,油煎薺菜餅,或燒一鍋美味的薺菜蛋花湯。油綠的菠菜上市了,在老家有“吃清明的菠菜,耳聰目明”之說,這是清明時節(jié)的第二道青菜,吃了一冬咸菜疙瘩的村人,終于吃到鮮嫩的菠菜,能不清心目明嗎?
鄉(xiāng)村里原本沒有詩意。清明的雨后,房前屋后的杏樹,桃樹,梨樹,柳樹,榆錢樹,忽然花開了,綠了,花紅柳綠相映成了詩句;原野里原本也沒有詩意,大地會變魔術(shù),弄得遍地也都是詩行。
由此看,清明的雨,也不全是憂傷的情味。但在緬懷先祖,追思憂遠時,雨和大節(jié)氣交融,使清明節(jié)這大古習俗變得更具體,憂愁也深了。
再說清明,還可賦予另一層意思。現(xiàn)實生活中,會有多少人真清,多少人能明?而這清明的雨,就作我們洗心用之,可好?《抱樸子》曰:“洗心而革面者,必若清波之滌輕塵。”其實,革面容易,洗心由難,言之容易,難的是難得為。常洗心常清,常洗心所善,常清凈長洗,心方可明達。
哦!清明的雨,幾多憂愁,幾多洗滌。愿清明的雨,在我們各自心中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