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臨水照花人(散文)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虱子。
這句話,早在十多年前,我就熟記于心,但我并不知道說這句話的人是誰,也向來不在乎。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讀者,只需要汲取自己需要的養(yǎng)分,沒有意愿去追根溯源,刨根問底,那樣有些累,也需要機緣。這正是我一直都是一個普通的讀者的原因,凡事都憑心情來,并不愿意去刻苦,也不愿刻意去鉆研。文字于我,僅僅只是愛好而已,而且,越來越接近愛好。當我把它徹底當作一種愛好后,反而有種釋然,有種旁觀者清的感覺。
我曾癡迷于好幾個作者的文字,近來有幸加了其中一位知名作者的微信,內(nèi)心十分激動,立即和最好的閨蜜分享,無奈她說從未聽過此作者,不知她是誰。我又和另一位略愛讀書的朋友分享,結(jié)果她也不知道我說的這位作者,還特地跑去百度,搜索了一堆該作者的資料。我,瞬間有種被風吹僵的感覺。這位作者,可是我從初中一直迷戀至今的大作家。然而,我身邊的好友卻都從未聽說過她。這讓我很驚訝,也一下子領(lǐng)悟了許多。我忽然再次懂得,我所愛的并不代表他人也都愛,他人愛的我也未必會喜歡。盡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但是同類型的人,依然各有思想,各有差異,人與人之間,始終無法完全茍同。
于是,很多人喜歡選擇孤獨,不愿與人接近。的確,與人交往,要迎合揣摩他人的想法,有時還要委屈自己的想法,來換得一抹與他人的同歡笑,有些累,那笑容也不能長存。而孤獨,卻會成為永恒。
我是一個喜歡孤單卻又害怕孤獨的人,我喜歡熱鬧,卻又無法將自己融進熱鬧中,所以時常覺得孤獨。在孤獨的時候,我喜歡拿起一本書,品讀一些文字,在一個個文字編織的場景中流連、反復。
昨日,讀了張愛玲。在白落梅美如雪花飄飄的文字里涉獵了張愛玲的一生,內(nèi)心如經(jīng)歷了一場浩瀚的大雪飄落,久久被那厚厚的冷冷的純白凍住。
張愛玲,在讀她之前,也曾聽說過她,還曾在書本上見過她的一張黑白照片:著一襲素素的旗袍,化一臉淡淡的妝,纖細的眉,纖細的腰,短短的卷發(fā)梳得齊整發(fā)亮,然后一臉的傲然。她的眼神有種深淵的光澤,我初看只覺得凌厲,覺得她是個傲慢孤高的人。
讀了白落梅的文字,才發(fā)覺,許多人都是這樣看待她的,認為她是個孤高傲慢的人。沒人能懂她,她認為能懂她的,大概就是胡蘭成了。
為他彎腰低眉到了塵埃里,彼此攜手許下了現(xiàn)世安穩(wěn)的誓言,卻早早地被辜負,被離棄,無力反擊,只得用全身的傲骨來決絕回應(yīng),今生再不相見。
她是一個善良深情的女子,在胡蘭成有難的時候總是慷慨解囊,卻被初戀的愛情深深傷害,還被扣上叛國的罪名,讓故鄉(xiāng)不再是故鄉(xiāng),而是一個充滿傷痕的舊地。
離開了胡,她去了異國他鄉(xiāng),不再與人聯(lián)系,也幾乎不與人交往。
一個年輕的生命,一顆年輕的心,在青春正好的年紀,被自己包裹起來。唯有文字,是她的信仰,是她活著的理由。
她的作品,紅遍民國的上海,她的內(nèi)心,冷過最堅固的冰川。
她拒絕再愛,拒絕年輕有為的導演的追求,一心寫文,修心。
可她,畢竟是個女子,還是個年輕多情的女子。最終,她被一位幽默風趣的年長她30歲的老作家吸引,并與之相戀,又分離。
離別不久,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有了身孕。她寫信給他,他們再次相聚。他向她求婚,結(jié)婚的條件是不要孩子。她同意了,他們幸福地在一起了。
幸福的日子沒過多久,他們便被貧窮包圍。很快,年邁的他又疾病纏身。為了照顧他,給他安穩(wěn)的日子,她回了故土,想靠文字賣錢,解決生活中窘迫??擅\就是愛給人開玩笑,她有著無與倫比的寫作才華,卻在她最需要實現(xiàn)其價值的時候不被肯定。她埋頭苦寫了幾個月的稿子,并未能給她帶來利益,她的生活依舊窘迫,她為五斗米折了腰,最后開口向朋友借錢。
這大概就是她人生最辛酸的一段時光吧,為了愛,她不介意。她帶著他顛沛流離,照顧著年邁的生病的他,直到他離去。
她與他相伴十一年,然后徹底陷入孤獨之中。
自那以后,她幾乎斷絕了與外界的所有聯(lián)系,包括她的弟弟。
她住在租的公寓里,很少出門。一個人,望著人世繁華,寫著人事變遷。
她是一個真正孤獨的人,她的心,卻是熱鬧的,她也是喜歡熱鬧的。
她是民國的臨水照花人,她卻孤獨了一生。
她寂靜地在異國的公寓里離世,享年七十六歲。別人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她已離世六七天。
她身著一襲旗袍,優(yōu)雅地躺在裝扮精致的小屋子的地毯上,面容恬淡,猶似去向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