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PK大獎賽”】綜合部長(小說)
李平說是綜合部長,其實,綜合部就他一個人,是個光桿司令。
上午,他得管職工考勤,誰如果要是遲到,他就在考勤簿上打個遲到的記號。張廠長專門跟他交代過:“誰遲到一分鐘扣十塊,遲到五分鐘算曠勤,不僅沒有工,還得扣一天的工資!”他記得張廠長跟他說這話時,瞇縫著的眼睛里帶著一股狠勁兒,然后咧著一嘴黒牙壞笑著。
李平是張廠長愛人劉美玲介紹來的,劉美玲是李平老婆秀云的中學(xué)同學(xué),是秀云求劉美玲給李平找個活兒干,秀云跟劉美玲說:“李平都快下崗一年了,一直在家里待著,再待下去非憋出病來不可!”這樣,劉美玲就叫李平來到自己老公開的服裝廠了。
期初,劉美玲想叫李平干銷售,可老公說他不懂業(yè)務(wù),就安排他當(dāng)了個綜合部長。
早晨,李平站在考勤室看著那些女工考勤,女工們嘰嘰喳喳地考著勤,李平發(fā)現(xiàn),這些女工們誰也不敢遲到,哪怕頭不梳臉不洗,也要早早地來到考勤室考勤,考完勤就悄默聲地走到自己的崗位上,手腳忙亂地干起活來。
工人們考完勤,李平把考勤薄收起來鎖到抽屜里。今天,他要去門崗、女工宿舍和食堂轉(zhuǎn)一轉(zhuǎn),因為張廠長說了,這些地方都屬于他管轄的范圍。
他先去了門崗,看門崗的是個六十來歲的白發(fā)老頭,那老頭老遠(yuǎn)看見了李平,從門崗屋里走了出來,笑呵呵地說:“李部長來啦?”
“嗯,來這里看看。”
“好,好,看看吧,哪兒有不對的你就說!”
“你貴姓?”李平問道。
“免貴,姓王,王?!?br />
“王師傅,你在這里干多長時間了?”
“不長,去年這時候來的,一年了吧?!?br />
“你原先是做什么工作的?”
“嗨,做什么工作?在一家搪瓷廠當(dāng)工人,搪瓷廠前幾年破產(chǎn)了,在家待不住,逮啥干啥吧,亂干了一陣子?!闭f罷,又笑呵呵地說:“建筑隊當(dāng)過小工,搬磚和泥都干過;廣場看過車位,還在醫(yī)院干過門崗,反正有啥活干啥活!”
李平跟門崗老王說了一會兒話,覺得這老王跟自己的處境倒很相像,都是企業(yè)下崗的,所以從感情上就覺得近了不少。
看來人家老王比自己強,下崗找了這么多活干,不像自己,要臉面抹不開,要不是妻子叫美玲給找個活兒干,如今還在家待著呢!他這樣想著,就準(zhǔn)備去女工宿舍轉(zhuǎn)一轉(zhuǎn)。
天氣很熱,太陽火辣辣地照著,放眼望去,女工宿舍前幾棵綠油油的榕樹倒是能給人一些涼意。
李平疾步向女工宿舍走著,女工宿舍在廠子的正東邊,是用彩鋼瓦建起的二層小樓,廠子的正北是車間,正西是職工食堂,中間是一片空地,空地上停放著一輛舊皮卡氣車。
他心想,今天要好好熟悉一下自己管轄的地方。前天剛來廠子上班,美玲雖然領(lǐng)著自己在廠里轉(zhuǎn)了一圈,但轉(zhuǎn)得有些倉促,簡直是走馬觀花。昨天又在辦公室寫了一天的材料,還接收了幾個傳真,也沒顧上出來看看。自己是綜合部部長,所以必須對廠子的情況有所了解。
他走到了女工宿舍,站在彩鋼瓦小樓下,抬頭看見二層走廊里花花綠綠地晾著一些背心褲衩,還有乳罩等女人用的小東西。他想,畢竟是女工宿舍,帶著很強的女人色彩。心想,自己是個男的,這可是最忌諱的,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可不能走近?。?br />
女工們都上班去了,有的宿舍開著門,有的宿舍關(guān)著門。李平站在走廊的前邊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雖說沒有走近宿舍,但也算是對女工宿舍有了個大致了解。
走到了一樓的走廊口,他覺得有些異樣,瞬間,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順著走廊望去,發(fā)現(xiàn)每個女工宿舍門前都堆著一些垃圾,有方便面袋,有衛(wèi)生紙,有瓜子皮,一堆一堆的,看上去應(yīng)該是好長時間沒人清理了,招得蒼蠅蚊子嗡嗡地飛。
他立馬撤回了腳步,從一側(cè)上了樓梯,到了二樓,站在樓頭口往走廊里望去。二樓和底樓一樣,每個門口也是臟兮兮的,堆滿了垃圾。他想,難道這就是女工宿舍?真可惜她們還都是女人,也不比男人強多少!
他捂著鼻子從樓上下來,心里決定,一定要徹底改變這種不衛(wèi)生的習(xí)慣,一定要使女工宿舍變得干凈起來!自己當(dāng)過兵,內(nèi)務(wù)雖說不能像部隊那樣整齊劃一,但起碼也不能到處是垃圾,這樣不但不衛(wèi)生,而且還容易傳播病菌的。
走過廠子中間的空地來到西邊的食堂,食堂分操作間和餐廳兩部分,操作間有五十多平米,正面是賣飯的窗口。外邊餐廳也有五十來平米,擺著一排排塑料桌椅,就是工人們就餐的地方。
李平發(fā)現(xiàn)食堂也很臟亂,食堂大廳散發(fā)著一股發(fā)霉的酸臭味。桌子上有掉的殘渣、剝的蒜皮等物,地上到處是工人吃飯扔的垃圾,招得蒼蠅蚊子也是嗡嗡地飛。他覺得,這些桌椅倒是很新,好像是剛買的,但就是好東西沒有好用了,弄得臟乎乎的一片狼藉。
走進(jìn)里邊的操作間更臟,地上、菜案上各種東西隨意堆放,地上到處扔的是菜葉、蔥皮,而且還積了很多的污水,簡直無從下腳。菜案旁一位四十多歲的胖女人,穿一件破舊的白色挎藍(lán)背心正在切菜。
李平進(jìn)去后,那胖女人根本沒發(fā)現(xiàn),還在低頭嚓嚓地切著菜,他輕輕咳了一聲,示意有人進(jìn)來了。這時,那切菜的胖女人才抬起頭來,木木地看了他一會兒,說:“喲,是李部長???”
李平說:“嗯,過來看看。”
那女人一邊切菜一邊說:“李部長,你可不能只是過來看看啊,你是我的領(lǐng)導(dǎo),直接管食堂,你不但要來這里看看,今后還要幫我干活呢!”
李平有些驚訝地說:“怎么,我還得幫你干活?”
那胖女人咯咯地笑著,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說:“嗯,職工開飯時,人多我忙不過來,你得幫我賣飯哦!”然后又補上一句:“昨天你就沒來,可忙死我了!”
李平問:“食堂就你一個人?”
那胖女人說:“嗯,就我一個人。”她笑笑又說:“你不但幫我賣飯,廠里允許我每月休兩天假,這兩天你還得替我做飯呀!”
李平瞪大了眼說:“啊,還得替你做飯?”
那胖女人還是笑著說:“怎么,你不知道?這里一直是這樣的,老規(guī)矩,你前邊走的那個楊部長就是這樣的。”然后又強調(diào)地說:“我休息,你不做誰做?”
李平說:“那,那我可不會做啊!”
那胖女人說:“不會沒關(guān)系,做飯最簡單,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看我做兩次不就會了?”又壞笑著說:“飯好做的,只要會吃就會做!”
李平覺得這女人說話很有意思,什么叫會吃就會做,明顯的是對領(lǐng)導(dǎo)有不滿情緒,他勉強笑著說:“你貴姓?”
那胖女人說:“免貴,姓栗?!?br />
“你也姓李?”
那胖女人說:“哪里,我的栗是西木栗。”
李平說:“哦,原來是栗啊。栗師傅,我剛來,還不大了解這里的情況,有些事兒你該提醒就提醒啊!”
那胖女人一邊切菜一邊說:“你是領(lǐng)導(dǎo),別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開飯時你得來幫我賣飯,要不我一個人可忙不過來。還有,我休息的那兩天你也得替我,不然工人可就沒飯吃了!就這兩樣,剩下的我可不管了!”
李平覺得這女人的態(tài)度很不友好,就說:“好,好,到時候我替你!”
那女人突然生氣地說:“本來跟廠里說好的,做三十個人以下的飯,每天六十塊錢,做三十個人以上的飯每天八十塊錢,可現(xiàn)在我做的是五十多人的飯,老板每天仍給六十塊錢,切!”
李平看著胖女人,呵呵地干笑笑,沒說話。
那女人發(fā)牢騷地說:“其實,我也就說說,這活兒能干呢,我就干兩天,不能干就走人!”說完,端著切好的菜去炒了。
李平從食堂回到辦公室,他拿出了煙點著,使勁地抽著,心想,我這個部長除了辦公室工作,就是個管后勤的,別看是個光桿司令,這雜七雜八的活兒還真不少??!
中午,他拿著碗去食堂吃飯,到食堂時,看見打飯的窗口排著長長的隊,栗師傅在里邊又盛飯又盛菜又收飯票的,忙得滿頭大汗。這時,他覺得自己來晚了,趕緊進(jìn)到操作間,說:“栗師傅,我來收飯票!”
栗師傅白了他一眼,噘著嘴說:“你看,我一個人真的忙不過來呀!”
李平趕緊說:“是,以后我早點來。”
這樣,栗師傅盛飯,李平就連收飯票再盛菜,大概過了一刻多鐘,工人們都打完飯去吃了,李平這才停下手中的勺子,擦著臉上的汗說:“嘿,這賣飯的活兒還真忙啊!”
由于天氣熱,栗師傅穿的那件白色挎藍(lán)背心已經(jīng)被汗水貼到了身上,把她胸前的兩個乳房凸顯得十分明顯,她也不在意,晃著身子拿起自己的碗去盛飯了。李平看她去盛飯了,自己也拿起碗盛了大半碗米飯和菜去餐廳里吃了。
吃罷飯,李平回到了辦公室,他覺得他近期有必要開一個會,重點是把廠里的衛(wèi)生搞一搞,女工宿舍不能再那樣一堆一堆的扔垃圾了,所有的垃圾必須徹底清理干凈。
更重要的是食堂,他更要好好地抓一抓,不能叫工人在那樣臟的環(huán)境里吃飯,特別是食堂的操作間,也要徹底進(jìn)行清理,切菜時擇下的菜葉蔥皮,必須隨時倒進(jìn)垃圾桶里,各種物品擺放也要整齊,米是米、面是面、油是油、菜是菜,都要分類碼放。
對了,還有,還有栗師傅做飯不能只穿那件挎藍(lán)背心了,太難看了,她必須穿上做飯的圍裙,戴上白色的炊事員帽,這樣才衛(wèi)生,才像個廚師的樣子。以后廠里衛(wèi)生要形成規(guī)章制度,做到經(jīng)?;瘷z查。
心里有了譜,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抓衛(wèi)生算是第一把火吧。他這樣想著就笑了,自言自語地說:“老婆啊,我不會給你丟人的,我李平也不是個等閑之輩!”
李平跟張廠長匯報了自己要徹底整頓廠里衛(wèi)生的想法,張廠長很高興,不住地說:“好,好,我早就覺得這廠里的衛(wèi)生該弄弄了,到處臟兮兮的!”說罷,想了想,又說:“這樣吧,李部長,我再給你從生產(chǎn)上抽一個人,隨時聽你指派,你就大膽地干吧!”說完,張廠長瞇縫起小眼,看著李平一陣的笑。
得到了張廠長的支持,李平的信心更足了,這天,他寫了一份廠區(qū)衛(wèi)生管理制度,一份女工宿舍衛(wèi)生管理制度,并召開了后勤人員會議。在會上,他認(rèn)真地宣讀了制度,還通報了各個衛(wèi)生區(qū)的衛(wèi)生狀況,重點指出了女工宿舍和食堂臟亂差的問題。
會議開得嚴(yán)肅認(rèn)真,大家聽得也很專注。散會時,工人們就議論紛紛,有的說:“這廠里衛(wèi)生早就該抓抓了,到處是垃圾,大熱天的,蒼蠅蚊子多得一蛋一蛋的!”有的說:“搞衛(wèi)生沒有錯,可就是我們干一天活兒都累屁了,哪還有勁兒搞衛(wèi)生??!”那個食堂炊事員栗師傅的話更狠,她氣氣地說:“哼,衛(wèi)生!說的比唱的都好聽,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就掙他娘的這倆屁錢,能做熟吃到嘴里就不錯了!”反正說啥的都有。
開罷會,李平回到了辦公室,他拿出一支煙點著,嘶嘶地抽著。突然,劉美玲進(jìn)來了,她咯咯地笑著說:“李部長,開完會了?”
李平說:“嗯,這廠里有些地方太臟,我想整整!”
劉美玲說:“早該好好整整了,你看那女工宿舍跟個狗窩似的,那些女人一個個蓬頭刺腦的,哪還像個女人!”
李平說:“是,女工宿舍門前那一堆堆垃圾,刺鼻難聞,這樣下去的話,不生病才怪!”
劉美玲很贊同地說:“就是,就是,看我那位,還廠長呢,從來沒管過,簡直就是個土豹子!”
李平聽劉美玲這么說她老公,呵呵地笑著說:“美玲,你怎么這樣說你老公?”
劉美玲鼻子一聳,哼了聲,說:“這樣說他?我這樣說他還是客氣的,別說工人們臟,你聞聞他身上的那股味兒,能熏你兩里地!”
李平笑著擺了擺手說:“算,算,算,少說兩句吧,越說越不像話!”
劉美玲聽李平這么說,笑聲更大了,說:“真的?。 ?br />
正在這時,張廠長在門口大聲喊她,她吐了吐舌頭,小聲地說:“噓,他吃醋了?。 闭f罷,趕緊出去了。
劉美玲出去了,李平覺得劉美玲這人挺有意思的,連自己的老公都敢戲弄。
李平正這樣想著,一個女工進(jìn)來了,她自我介紹說:“我姓馮,叫馮燕,是廠長叫她來搞衛(wèi)生的?!闭f罷,瞇起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看著李平笑。
這馮燕有二十七八歲,人長得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穿一身洗得發(fā)白的工作服,由于身材好,那身工作服穿在她身上非常好看。她皮膚白皙,兩只大眼忽閃忽閃的,像個可愛的瓷娃娃。
李平看到她很有些驚訝,覺得在廠里這些不修邊幅邋里邋遢的女工中,竟然還有這樣如此干凈美貌的女人?
馮燕柔聲地問:“李部長,咱啥時候干活兒?”
李平這才反過神來,說:“這就干!”說罷,就領(lǐng)著她出去了。
出來后,李平問:“廠里哪有鐵锨、笤帚和小推車?”
馮燕說:“車間有。”
他們說著話,就來到了車間。馮燕從車間后邊的一個小屋里推出了一個兩輪小推車,還拿了笤帚和鐵鍬,放在了小推車上,問道:“李部長,我們先去哪兒?”
李平想也沒想,說:“女工宿舍?!?br />
馮燕推著小推車就向女工宿舍走去,李平跟在馮燕身后。
李平指著女工宿舍說:“馮燕,你看看你們女工宿舍有多臟啊,門前一堆堆的垃圾,招得蒼蠅蚊子嗡嗡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