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毒
“請問王仁龍在不在?”李鳳看著眼前這三個男人,他們長相和打扮都很奇特,一個是彪形大漢,剃個光頭;一個長得瘦小卻留著八字胡;一個中等個,茶壺蓋發(fā)型,右眼角有個黑痣。來者不善,一定是王老二欠下賭債了,人家找他兒子討債,李鳳就給打掩護說好長時間都沒見了。不管咋說,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先忽悠過去再說。
“他老子去哪兒了?電話也停機了?!迸肿佑行┎恍?,就再問了句。
“去年年底就不見了,可能打工去了。”李鳳說著搖了搖頭。
“直接把門砸開,看看家里有啥值錢的東西拿走?!辈鑹厣w男人氣憤地說。
“你打開也沒啥?王老二自從婆娘沒了,家里值錢的都賣了,全拿去賭了,還輪到你們賣?看看屋頂上那個天線桿沒?上面的鋁片都被王老二賣破爛了?!崩铠P指了指屋頂說。
三個人罵罵咧咧地走了,那意思是只要被他逮住,就剁了他的手指頭。
李鳳正要轉身進屋時,王仁龍一把拽住李鳳胳膊:“李姨,快借我一百元,我坐車去廣州找我哥,這兒待不成了,剛才那三個人就是來找我要債的。”
李鳳被嚇了一跳:“哎呦!我說仁龍,你也沒娶媳婦,借錢干啥?”
“李姨,我賭博輸了錢,別人逼債,我就貸了一萬五,這才半年時間,你猜猜多錢?二十八萬!我拿啥給他還?”王仁龍悄悄地說。
“你咋也愛上賭博了?和你爸一個樣。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樣子,才二十幾,就胡子拉碴的,看著有三四十歲了。給,快走吧,被這些人逮住可沒你好果子吃?!蓖跞数埥舆^錢就拐出了巷子。
老二的婆娘叫張三妹,他兩口子憑著頭腦靈活,販賣飼料糧食什么的,賺了不少錢??善@時王老二結識了糧販子劉老三,那是個賭鬼。一次劉老三拽著他去賭博,他不好意思拒絕就跟著去了。自那以后,他像著了迷,隔三差五就去賭一把,大多數(shù)都滿載而歸,臉上的笑容很燦爛。三妹知道后,趕緊把經(jīng)濟權攥到自己手里,對他是軟硬兼施,甚至晚上把他趕下炕,可狗忘不了吃屎,他還是去賭博。
賭博賭博,十賭九贏必有詐。等王老二賭博贏紅了眼,那些賭徒就出手了,他把先前贏的錢輸光了,還把他從三妹那兒連騙帶偷的幾萬元都輸了。他不信這個邪,為了撈回本,他把定購的一大車飼料在半路截住,便宜賣給了另一個販子。
王老二拿著三萬多現(xiàn)金去了秘密賭場,兩天兩夜后,他兜里一個錢也沒了。他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在桌子上一拍:“來,把我的商店押上,我就不信我這點這么笨!”
賭友李大嘴勸王老二別玩了,他哪能聽進去,牙一咬,斬釘截鐵地說:“我啥時候欠過你們的錢,別門縫里看人,我今晚就不信這個邪!”
周圍的人都猴子一般精明,王老二是條肥魚,但也要細水長流,就自個攬起面前的錢要散伙。
王老二頭發(fā)蓬亂,上去攔住他們不讓走,那架勢看起來有點走火入魔。望風的人很聰明,趕緊進來說警察來了,大伙這才各自跑了。
王老二回到家,三妹左右扇了幾個耳光,大罵道:“二十幾天,你就把六萬元輸了?我就說飼料送了三天還沒回來,你半路都賣了。你把我和你兩個兒子也賣了算了?!?br />
王老二也火了,揉了揉火辣辣的臉,頭一歪,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那喉結一上一下,聲音似乎就從喉嚨里冒出來:“我就準備把你賣給那個李大嘴,他正好沒婆娘,我就不信拿你還贏不回我那些錢?!?br />
三妹是個精明人,自知老二中了魔,趕緊把貨物銷售凈光,轉讓了門面,回到鄉(xiāng)下家里,用手里攥的錢蓋了村里第一棟平房,大伙都豎起大拇指夸王老二兩口子能干,但誰都不知道個中緣由。
蓋完房,王老二手里癢癢,又去了賭博場,拿的幾個錢輸光了,悻悻地回來了。待在家里,他就干一件事,睡覺,一睡就是四五十天,鄰居開玩笑說:“老二,你在家坐月子呢?”王老二自然是一笑了之。就這樣賭了睡,睡了賭,三妹也拿他沒辦法。
兩個兒子相繼初中畢業(yè),老二仁虎跟著親戚去了外省打工。老大仁龍在家吊兒郎當,抽煙喝酒,玩游戲打麻將。家賊難防,三妹稍不留神,自己的私房錢不是被兒子偷了,就是被老二拿走了。
一次,三妹去醫(yī)院照看她生病的老媽,正在“春眠”的王老二趁機把三輪賣了,拿著錢去了麻將館。以前賭博場都是在偏僻的私人家里,現(xiàn)在有了麻將館,大家都去麻將館玩。正要落座,王老二看見兒子仁龍叼著煙,正在推到面前的牌。他走過去一把拽住兒子的衣領就拉起來:“你在這兒干啥哩?小小年紀都學會打麻將了?”
“把你的手去了,你一天干啥里?還有臉說我?!眱鹤游艘豢跓?,朝著王老二臉上吐去。
“你!你……”王老二一聽,肚子里的火苗子直冒,拿起凳子就掄過去,兒子一看不妙,溜之大吉。主人告訴他,仁龍最近麻將還打得很大。
王老二接連打了幾天麻將,回到家里,看見老婆在炕沿上掉眼淚。他輸了錢心情本就不好,看見老婆這境況,大聲吼起來:“你媽還活蹦亂跳的,你哭個啥?”
“仁龍把我僅有的一萬元全拿走了?!崩掀拍四ㄑ蹨I,他想回娘家給老媽哭訴,可她大病初愈,不能再給老人家添憂愁。人家李鳳兩個孩子都是大學生,一個比一個懂事,向她訴說反而惹得自己更傷心。
“這狗日的,難怪出去賭了,你背著我到底存了多少錢?你這是貓給耗子攢糧食——拉完了。我們是兩口子,可你把我當兩口子了嗎?我賭博是輸了些錢,可你看咱平房是村里第一家,家具也不差,讓你一天在家里管兒子,你把仁龍管成啥了?前幾天在麻將館還要打我。”王老二兩手叉腰,站在院子里教訓起了三妹。
“嘿嘿……嘿嘿……好!好!你知道這叫啥不?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這叫狗忘不了吃屎,老鼠忘不了打洞,你兩個就是一個貨色,我管娃管成啥了,你管過娃嗎?你就知道拳打腳踢,除了這,你還有啥?嘿嘿……嘿嘿……”王老二看見三妹的嘴朝一邊抽了,連鼻子也抽了,眼睛里似乎閃著綠光,跟電視里的僵尸差不多,齊耳的頭發(fā)也一根根飄了起來,中間的都直豎了起來,更可怕的是老婆的笑聲尖細,透出一股子陰森森的寒氣。王老二嚇得一蹦三跳地出了大門,他趕緊去叫李鳳,平日里她倆關系最好。
等李鳳趕來,三妹嘴角流著血,沒氣了,只是身體還有余溫。
眾人埋了三妹,都嘆息地各自回家了。
這下王老二和王仁龍像脫了韁繩的馬,各自去了麻將館,井水不犯河水。你輸光了回家賣糧食,他輸光了回家賣地皮給開發(fā)商。等三妹過了三周年祭日,王老二連房頂?shù)碾娨曁炀€也賣了破爛。
王老二自知家里待不下去了,就出去打工了,從那以后音訊全無。
王仁龍沒啥賭了,就借高利貸,誰知道那就是個套。要債的把匕首在他面前晃了幾晃,一刀就扎進了麻將桌里,限他一個月還錢,否則變賣他家里的東西,剁掉他一個手指頭。
王仁龍東躲西藏,眼看期限到了,他去哪兒弄二十幾萬元,只好躲一天算一天。他暗地里看著要債的走了,就借了李鳳一百元,去找弟弟仁虎,他知道仁虎不一定認他這個哥哥,但至少不會剁他的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