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我的生活故事”征文】 工作調動,一波三折(散文)
今日是我調離北京41周年,憶往事,感慨萬千。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蔽业墓ぷ髡{動,本應水到渠成,卻因我缺乏“防人之心”,故一波三折,苦不堪言;物極必反,峰回路轉,君子相助,柳暗花明,調動心愿終實現(xiàn)。
——前言
一
1964年我畢業(yè)于北京化工學院,留校工作。家屬是農(nóng)村人,進不了北京,因我是業(yè)務骨干,想調離北京,組織又不同意,以致在京工作十幾年,夫妻仍分居兩地,給生活帶來很多困難,我的工作調動成了“老大難”。后來,組織上考慮到我的實際情況,曾對我說:“一旦有合適的單位,組織會幫你聯(lián)系的?!?br />
1975年3月中旬,校辦總廠領導派我?guī)ьI一名技術員和一名工人到上海等地調研國內外機械密封的發(fā)展現(xiàn)狀。我在上海調研期間,順便來到大屯煤礦上海辦事處,詢問有關工作調動事宜。工作人員告訴我,大屯煤礦隸屬于上海,是新建大型煤礦,且有10萬千伏火力發(fā)電廠,急需大量技術人員,根據(jù)你的情況,只要單位同意,就可調入。大屯煤礦離我家只有十幾里路,發(fā)電廠自動化控制與我專業(yè)對口,是我理想的調入單位。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欣喜若狂,急不可耐,不等調研結束回到學校,就急急忙忙在上海給校辦總廠領導寫信,申請調大屯煤礦發(fā)電廠工作。為了不影響儀表廠的工作,我答應再干一年,待有接替我工作的合適人員后再離開儀表廠。
歷時一個多月調研結束,我高高興興地回到學校,辦完報銷手續(xù),正準備大力開展工作時,總廠領導突然宣布讓我去北京平谷縣勞動。我感到愕然,為什么把我下放勞動的時間提前呢?
上個世紀70年代,根據(jù)北京市高教局規(guī)定,高校所有干部、教師,必須分期分批下放農(nóng)村勞動鍛煉。當時我是儀表廠廠長,因工作需要,生產(chǎn)任務繁忙,一直離不開,所以我的下放勞動時間一推再推,實在沒辦法,只好將我的下放勞動時間安排在儀表廠所有干部、教師之后。現(xiàn)在安排我去農(nóng)村勞動無可非議,問題在于為什么突然提前呢?總得給個理由吧?倘若今年非安排我勞動,為什么還派我外出調研?儀表廠正等待我調研后大力開展工作,為什么不等我回校就急急忙忙替我辦完下放手續(xù)?我回到學校時,下放人員的學習班已經(jīng)結束,正準備出發(fā),為什么對我搞突然襲擊呢?實在令人費解。我據(jù)理申辯,領導卻給不出有說服力的理由。但木已成舟,無法挽回。我痛苦極了,萬般無奈,我只好到平谷縣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
二
1975年4月底,我們一行15人來到平谷縣英城公社勞動鍛煉。我本著“既來之,則安之?!卑压ぷ髡{動放在一邊,全身心地投入到勞動中去。白天,我們同社員們一塊下地干活,晚上做北京知識青年的工作。
每天早晨,屋里還黑糊糊的,我們就得起床,隨社員下地干活。我雖身體瘦弱,但正值壯年,所以干起活來毫不示弱。我來自農(nóng)村,有些農(nóng)活我懂。俗話說:“莊稼活,不用學,人家咋著咱咋著?!苯o玉米間苗,我學著老農(nóng)的架式,叉開腿,弓著腰,苗留三寸遠,鏟去多余苗,干得又快又好;平整土地,我能推著裝滿泥土的獨輪車,在高低不平的地里奔走。我學會鋤草、割麥等農(nóng)活,還會幫助社員打場。
晚上,社員們休息了,我們還得串村到戶做北京知青的工作。我和王培英負責打鐵莊、英城兩村30多名知青的工作。這些知青,從小嬌生慣養(yǎng),個個是父母的心肝寶貝。他們到農(nóng)村插隊,怕苦怕累,自由散漫,有的不出工,有的出工不出力;有的不服從領導,有的還打架斗毆。當時,有的農(nóng)村干部侵犯知青利益,知青政策不落實;有的干部把知情當累贅,對知青不管不問,放任自流;有的干部把知青當勞動力使,只管干活,不問學習;極個別干部,還打罵知青,甚至毆打致死。我們到達后,健全知青組織,發(fā)揮骨干知青作用,組織知青學習,加強紀律教育,落實各項知情政策,改善知青伙食和住房條件,使知青感到,我們是他們的貼心人,他們有話愿意給我們談,有矛盾找我們解決。他們逐漸懂得,到農(nóng)村勞動,向農(nóng)民學習,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使他們認識到:“農(nóng)村是一個廣闊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為的?!庇H自參加勞動生產(chǎn),對自己的成長大有好處。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工作,大多數(shù)知青積極參加學習,安心農(nóng)村勞動,打架、斗毆的現(xiàn)象減少了,但也遇到一些棘手問題,搞得我們手足無措。
一個星期天晚上,勞累了一天,又找個別知青談話,回來已經(jīng)很晚了,立即躺在床上睡覺。我剛迷迷糊糊入睡,只聽有輕輕的敲門聲。我忙問:“誰?”
“是我,玉如?!彼谴蜩F莊的知青負責人,半夜叫我,必有急事。
我忙問:“什么事?”
她低聲說:“知青出事了,有幾個知青在趙家莊被扣,公社來電話叫我們去領人?!?br />
我立即起床,與王培英,玉如一道,乘拖拉機連夜趕往趙家莊。到那里一看,7、8個知青被關在公社派出所的一間土屋里,個個垂頭喪氣,十分可憐。
經(jīng)民警介紹和詢問知青,才搞清事情的真相。原來星期天下午,知青張明等3人騎自行車返村,行至中途,路遇農(nóng)村拖拉機在馬路上行駛。3人圖輕便,用手扒住拖拉機車幫,隨拖拉機前行。司機見車后有人,不敢快開。后面的知青張明高叫:“師傅,開快點,我們回去有急事!”司機不聽,仍慢慢行駛。小豹子急了,大罵司機:“孫子,給臉不要臉,你活膩煩了!”隨后從自行車上跳下,從路邊撿起一塊磚頭,向司機砸去。司機也火了,停下車,與3名知青爭吵起來。恰在此時,去打鐵莊的長途汽車經(jīng)過,車上知青見農(nóng)村人與張明等人吵架,怕知青吃虧,忽啦啦從車上跳下4、5個知青,圍著司機推推搡搡。這時村里出來一群社員,他們怕出事,就將知青扣留起來,然后送交公社派出所看管。我們到達后,勸說知青要尊敬老鄉(xiāng),不要和老鄉(xiāng)打架,我們向村干部賠禮道歉,說了一大堆好話,保證回去后好好教育他們,派出所才答應放入。我們連夜將知青領回來之后,把他們安頓好,我的一顆緊繃著的心才開始安靜下來,這時已大天老明了。
我們在打鐵莊和英城勞動了半年,知青工作逐步走向正軌。第二年開春,我們下放勞動人員改為“普及大寨縣”工作隊,我和王培英、奉陪忠等5人長住英城公社太平莊大隊和村干部一起做“普及大寨縣”工作。
三
我在平谷縣勞動期間,每當想起工作調動,心里就不舒服。我在儀表廠當廠長,人所共知,是自動化教研室唯一的一名專業(yè)教師,既懂生產(chǎn),又懂技術,儀表廠一刻也離不開我,為什么我一提工作調動,領導就突然提前安排我下鄉(xiāng)勞動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次我從平谷到學校辦事,偶遇總廠高副廠長。平時我倆關系密切,無話不談。他拉著我到辦公室敘舊,閑聊時說起我的下鄉(xiāng)事。我說:“我一直搞不懂,為什么突然提前安排我下鄉(xiāng)呢?”
他說:“你真傻,工作調動是件大事,何必在上海就急著寫信告訴總廠領導?為什么不能回校后再說,讓別有用心之人鉆了空子?!?br />
我說:“我這也是為儀表廠著想,怕我離開儀表廠影響工作,想讓領導有個思想準備?!?br />
高副廠長說:“你吃虧就吃在說話太直。廠長一聽說你要調動工作,心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他怕你一走,儀表廠就玩不轉了。他馬上找來儀表廠的領導,征求他們的意見。這時儀表廠副廠長說:“我同意放老孫走。不過今年輪到李志永去農(nóng)村勞動,李志永一走,機械密封就沒人干了,不如讓老孫先去平谷縣勞動,同時聯(lián)系他的工作調動?!笨倧S廠長覺得儀表廠副廠長說得在理,就答應了。我看出儀表廠副廠長別有目的,但她說得冠冕堂皇,不便反對,就這樣定下來了,提前讓你去平谷縣勞動。那時我只所以勸你去平谷縣勞動,是因為你若不去,對你的工作調動更加不利?!?br />
我說:“我答應再干一年,方離開學校。再說,她平時對我挺好,怎能出此下策?”
高副廠長說:“這真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別人明白你糊涂。你當真她們喜歡你?有人巴不得你早早離開儀表廠。你在儀表廠,大權獨攬,說一不二。有人早就想解散儀表廠,提出儀表廠與機械廠合并,就怕你反對,所以沒敢給你說。你一提出調動,他們就順水推舟,一旦你離開儀表廠,以后的事他們說了算,事情就好辦了?!?br />
這時我才恍然大悟,我沒有回到學校就提出調動,正合這位副廠長的心意。她認為讓我離開儀表廠的時機終于到了,于是順理成章地將下放名單換成我,達到一箭雙雕,既使我離開儀表廠,又延緩我的工作調動。我自己釀的苦酒,只好自己喝。以后的事,果然應驗了高副廠長的說法。
當宣布我去平谷縣勞動之后,我憤怒極了,執(zhí)意不去。這可嚇壞了儀表廠副廠長,她怕不好收拾,于是她搬出院黨委書記周靜找我談話,書記對我說:“這次下放勞動人員安排已定,不好再變更。你先去勞動一年,勞動結束后一定放你走?!笨倧S領導也勸我去平谷縣勞動。我向廠長提出:“我可以去平谷縣勞動,但必須答應我兩件事。第一,故意提前安排我下放勞動是錯誤的;第二,勞動期間照常聯(lián)系我的工作調動?!睆S長點頭同意,我才答應去平谷縣勞動。
我的工作調動,本來很簡單,卻人為搞得這么復雜,一波三折,有人從中刁難,也就好理解了。
從工作調動這件事,我漸漸捂出一個道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四
我在平谷縣勞動之余,也抽空找組織部談我的調動之事,不是組織部拖著不給辦,就是節(jié)外生枝,致使工作調動舉步維艱。先是學校發(fā)函聯(lián)系大屯煤礦發(fā)電廠,卻一拖半年沒有消息。后來我回家探親,去發(fā)電廠詢問,得知函中技術職稱寫的是“教師”。人事部門說:“我們缺技術員,不缺教師?!蔽蚁蛩麄冋f明,“教師”也就是“技術員”。他們要學校來函更正。我向學校組織部提出要求,組織部就是不肯再發(fā)函,調往大屯煤礦之事就這樣擔擱了。
后來得知襄樊市大量接收外地技術人員,還給解決農(nóng)村家屬戶口及子女就業(yè)問題,我院已有多人調入。襄樊市在北京設有辦事處,專門辦理北京技術人員調入襄樊事宜。我見過襄樊電機廠黨委書記,他說:“只要學校來涵同意調動,襄樊電機廠立即發(fā)調令。”我告知學校組織部,他們找出各種理由,就是拖著不辦。由于組織部做得實在過分,致使工作隊隊長(院黨委副書記)奉陪忠及總務長史爾公不滿:“既然同意人家調動,又不發(fā)函,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們的干預下,終于在1976年3月底組織部向襄樊電機廠發(fā)去了求調函。這時奉陪忠及時告訴我函已發(fā),讓我迅速與襄樊同事去信聯(lián)系落實情況。4月初我立即向同事寫信告知,求調函已發(fā),我在京專等消息。心想,此次調動,已成定局,心中十分高興。
誰知,“天有不測風云?!?月5日爆發(fā)了震驚中外的“天安門事件”,全國開展反擊右傾翻案風。此事也波及到襄樊。同事來信說:“襄樊也鬧起來了,從前調入襄樊的上海人,有的至今家屬戶口還沒有解決,而今調入襄樊的北京人卻解決了家屬戶口,他們不滿,到外張貼標語,反對市委和人事局。所以現(xiàn)在襄樊市的一切工作調動,暫停辦理”。
我的調動,再次擱淺,希望又一次破滅,我的心不盡悲涼起來。等待,耐心地等待,一直沒有調動的消息。我對調動我?guī)缀踅^望,哀嘆自己如此不幸。
突然,霹靂一聲震天響,黨中央一舉揪出“四人幫”。真是大快人心,舉國上下,一片歡騰。這時,我們工作隊奉命撤回學校,我也借機回家探親,把調動之事丟在腦后,只好聽天由命吧。
一個月之后,我回到學校。儀表廠已不復存在——原來在我離開儀表廠不久,儀表廠與機械廠合并,不再生產(chǎn)靶式流量計和壓力變送器,實在令我心寒。我想,從無到有建一個廠很難,要毀掉一個廠卻很容易——只需當權者一句話。我只好又回到自動化教研室工作。這時,調入襄樊之事還沒有消息,我擔心這次調動又成泡影。
詩云:“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976年5月,任丘發(fā)現(xiàn)大油田。襄樊調動擱淺后,多虧平谷縣工作隊隊長奉陪忠親自過問,責成組織部與華北油田聯(lián)系,一拍即合。12月8日,學校接到華北油田會戰(zhàn)指揮部的工作調令:12月20日前孫厚舉同志到華北石油會戰(zhàn)指揮部報到。我于12月20日準時到達華北石油會戰(zhàn)指揮部駐地任丘報到,分配到華北石油技工學校工作。第二年全家由農(nóng)村遷到技工學校,終于圓了我的調動夢,從此幸福生活猶如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
這正是:“有心栽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蔭?!?br />
2017-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