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有獎金”征文】得獎之后(小說)
即將邁入知天命之年的男人老趙,在廠里工作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是多年的老優(yōu)秀。生活中,他和妻子恩恩愛愛相濡以沫,堪稱一對模范夫妻。他們的家庭和諧,一雙兒女將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可是近一段時間,老趙卻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他開始隔三差五地請假。有同事某君在車間開始向我們透露老趙的花邊新聞,說親眼看到老趙經常出入卡拉OK廳和足浴中心這樣的場所,并且他身旁還跟隨著一個十八九歲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這消息一出,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長了翅膀似的在廠里廣泛傳播著。
作為老趙的鄰居,我一直在質疑消息的真假。我和老趙的兒子丁丁是好朋友,在一次喝酒時,丁丁對我道出了實情,說他爸時來運轉,買雙色球居然中了五百萬!
丁丁說,他爸中了五百萬后,稅后到手是四百萬現(xiàn)金,和母親離婚后各分一半,老爸到手的只剩下兩百萬了。
老趙結交一個十八九歲小姑娘的消息不脛而走,幾個鐵桿老友力勸道:“老趙啊老趙,你有權做主離婚,但你也要顧及兒女的情面,咋能隨隨便便就找個小妮湊合,婚姻講究門當戶對,你這樣做會被鄰居們戳脊梁骨的,說你老牛想啃嫩草,說你晚節(jié)不保什么的,咱可不能丟人現(xiàn)眼啊!”老趙皺了皺眉,想想之后說:“也是,這事看來得從長計議?!敝劣谒脑倩榇蛩悖粫r倒成了懸念。
老趙買雙色球中了五百萬,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出廠內。從廠里辭掉工作后,興奮不已的老趙回到了鄉(xiāng)下老家趙家村,居然受到了人們鮮花和掌聲的接待,那場面絕不亞于從電視里看到的迎接戰(zhàn)斗英雄凱旋。甚至,連當?shù)氐膫髅蕉几L似的,不失時機地對老趙進行跟蹤報道,頓時老趙成了炙手可熱的風云人物。
跟老趙接觸的人漸多,相應地他的朋友圈也就開始繁華了。老趙那款使用多年的直板手機已跟不上形勢,接二連三的電話時常令他應接不暇,老舊的手機性能不良直接影響接聽效果,并且還不能聊微信。有家手機大賣場了解到后,就邀請老趙出席一場剪彩活動。那天的活動現(xiàn)場人山人海,人們前來圍觀的目的,大多數(shù)是只為看一眼被網(wǎng)絡上吹捧的“風云人物”老趙?;顒优e辦方當場送給老趙一款價值近萬的“蘋果X”,為的是利用老趙的名聲來提高手機店的知名度,實現(xiàn)雙贏。
朋友圈繁華了,人脈也就廣泛了。一時,老趙成了有頭有臉的人物!村里集資修建文化活動廣場,村干部第一個找到他,其義不言自明,老趙心里也懂,不就是出兩個錢唄。不過老趙倒慷慨大方,出五十萬!村干部一屁股從凳子上跌下了,半天沒反應過來。這個數(shù),相當于他家兩三輩子的收入了。這可是村里的超級大事,得讓后世子孫永遠記住老趙。村長直接拍板決定,在廣場的奠基儀式現(xiàn)場立下一座功德碑,老趙的名字首當其沖,鐫刻在開篇位置,廣場的名字都是以老趙冠名的。出席活動那天,縣委的主要同志都主動和老趙坐在一起,屈尊地向他既是遞煙又是敬酒。那天,老趙吐出來的煙圈一個接一個溜圓,大大小小的領導們都沉醉在老趙吞吐的云霧里。
個別頭腦靈活的人想將老趙打造成促進當?shù)亟洕v飛的一張名片。在網(wǎng)上,有人為老趙開辟了名為“獎神老趙”的百度搜索個人網(wǎng)頁,還為他建起個人微博。幕后推手們可沒有閑著,他們把老趙的電子版照片經過移花接木般地拼接處理,制作后的形象簡直帥暴酷斃了,趕超當年網(wǎng)上的知名人物“犀利哥”。據(jù)統(tǒng)計,有關老趙的網(wǎng)頁一出爐,日訪問量一度超過上萬次。開始有外地的記者慕名前來,為的是見一面因中獎而一夜成名的神秘人物老趙,伴隨而來的是趙家村聲名鵲起。
就這樣,老趙火了,火得有點離奇,火得有點不可思議。媒體工作者聞風而動,善于抓住生活的熱點、人物和事件。采訪過程中,有記者問到老趙這樣一個問題:“你此次中大獎的靈感來自哪里?”老趙想了一會,才意味深長地說:“之前去買彩票的路上,因為口渴,就買了一杯果汁。”記者們打破砂鍋問到底,原來這份果汁是當?shù)匾患倚∑髽I(yè)生產的。
喝杯果汁就能中五百萬!這家瀕臨倒閉的企業(yè),居然因為和老趙中獎這事而扯上緊密的聯(lián)系了,生產果汁的這家企業(yè)靈敏地嗅到了商機,立馬想到聘請老趙做公司品牌的形象代言人,胡子拉碴的老趙經過包裝,堂而皇之地成了商品標貼上面的亮點。接踵而來的,是這家生產果汁的企業(yè)源源不斷的批量定單,前途一片光明,真是奇跡!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更有一網(wǎng)絡嫩模捧著一杯熱咖啡在公開場合大膽發(fā)聲,她說:“如果趙老師(老趙)喜歡我,我會毫不猶豫地下嫁與他!”在娛記們的不斷熱炒下,這名嫩模甚至上了娛樂大報的頭版頭條。在網(wǎng)絡上,這名嫩模的點擊率更是一路飆升,直播收益持續(xù)飄紅!
有記者采訪老趙:“趙老師,因買彩票而出名的您會不會因為中獎而就此罷手呢?”老趙坦言:“其實我想過這個事,得大獎雖然是自已一直夢寐以求的,但以后我會有更高的要求,加倍加碼繼續(xù)買下去,現(xiàn)在,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想超越當今中國的“彩王”!”隨后,這條新聞在網(wǎng)上又被記者們輪番熱炒。
老趙的朋友圈因為他的出名更熱鬧了,甚至連學前班的同學都在極力拉攏他進群,并且引以為榮。老趙不得不被動地接受了一系列的應酬,以前深居簡出的他幾乎與酒不沾邊,如今,他居然破天荒地學會了劃拳猜行酒令。
來拜訪老趙的人,從城里到鄉(xiāng)村絡繹不絕,有談投資的,有炒股的,有做實業(yè)的,有搞基金的,有收放貸的,有老同學,老相識,也有新交,甚至還有八桿子打不著的老親戚。
老趙總是微笑相迎熱情相接,來者都是客。老趙是個厚實講原則的人,對于別人的請求和要求,只要不和國家法律有沖突,他一般都會答應的,有求必應。
按理說,朋友多了,路子走起來會越來越寬,老趙一直這樣認為。老趙認為自己是靠運氣得了一筆錢,可總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朋友有求于他搞投資,他也想利用朋友圖回報,錢是爽快地投進去了,不過前景并不如他期盼的那么樂觀。股市風云變幻,炒股的朋友遭遇到熊市,砸進去的錢被套牢;做實業(yè)的遭遇行業(yè)危機,產品滯銷,市場低迷;放貸的收不回款項,六神無主,背井離鄉(xiāng)……
一段時間后,老趙想收回外借給朋友們的錢,打了一圈電話后,他驚慌失措了,變得寢食難安了。原來,居然沒一個表示當場要還他錢。老趙想想真是心酸,當初借錢時那些人說得比唱得好聽,還說如果他急需用錢時立馬還上,二話不說的??扇缃瘢戝X還要低三下四的,那滋味竟比當孫子還難受。看著存折上的數(shù)字如同消融的雪球,老趙的腦袋膨脹了,視線模糊了,虛榮光環(huán)籠罩下的他,正一天天地靠近虛無。老趙的心中猶如打翻的料瓶子,五味雜陳。
老趙的風光日漸在走下坡路。一次,一位媒體朋友采訪老趙,扯到那些朋友們的背信棄義時,老趙壓抑不住憤怒的情緒,破口大罵起來,裹挾著幾句不中聽的臟話。不曾想,這事被捅到網(wǎng)上后,立即引起了軒然大波。作為“公眾人物”的老趙,因為出言不遜,使他在公眾面前的正面形象迅然崩塌了!
幾乎是一夜之間,老趙家門口停放的車輛驟減了,新聞媒體記者也很少再光顧他的家門了,門可羅雀?!袄馅w現(xiàn)象”遭遇了寒流,驟然降溫了。
“獎神”老趙再沒有能力去大酒店里喝酒尋歡、吆五喝六了,當他開始拎著竹籃在大集的地攤上挑選廉價的白菜時,人們向他投去了不屑的眼光,避而遠之。
不久,為了生計的老趙不得不外出打工貼補家用。褪去了光環(huán)之后的老趙,恢復了原來那一副皮囊,身邊再沒有了漂亮妹妹漿糊似的黏他了,左右再沒有找他托門子找關系套近乎的了。
老趙從此精神低沉了,外出打工的那天,在去往車站的路上,他就像一只霜打的茄子,萎靡不振。一雙兒女戀戀不舍地陪伴在他的左右,兒子給他提著簡單的鋪蓋,女兒拎著為老爸準備在火車上吃的幾包廉價的方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