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上行走。不認(rèn)識
　　 我們非要成為陌路之人
　　 牽過的手，開始
　　 冰涼。那云里
　　 伸出一根指頭
　　 戳著我的額頭
　　 狠狠地罵我：壞小子
　　
　　 蝴蝶敲開一朵雛菊的門扉
　　 蕊在生理期
　　 它害羞，倚瓣而笑
　　
　　 落葉紛紛從樹上跳到地下
　　 重逢是多么幸喜的事
　　 一片，接著一片
　　 即便碎了骨骼
　　 也甘心情愿被對方
　　 重重壓著
　　
　　 ★核桃
　　
　　 雨停了。風(fēng)停了。太陽
　　 伸出長長的桿子
　　 核桃在樹上皮開肉綻
　　 沒等喊出一聲疼
　　 紛紛落地
　　
　　 放在陽臺上的幾顆核桃
　　 姐姐舍不得吃
　　 姐姐說，核桃吃了
　　 是長腦子的
　　 她要讓弟弟多長腦子
　　 將來做大官掙大錢
　　 那年他六歲，姐姐九歲
　　
　　 秋天來了，姐姐
　　 在電話里告訴弟弟
　　 今年的那棵核桃樹上結(jié)了
　　 一袋子核桃
　　 弟弟愛吃核桃
　　 等上房曬干了給弟弟送去
　　
　　 接到姐夫打來電話
　　 說是姐姐病危
　　 要見弟弟最后一面
　　
　　 等弟弟趕到醫(yī)院，姐姐
　　 永遠(yuǎn)閉上了眼睛
　　 姐夫說，姐姐
　　 是收核桃時
　　 不小心從房頂?shù)粝聛淼?br />　　
　　 ★村祭
　　
　　 村里做棺材的木匠回了陜西
　　 奶奶昨晚斷氣
　　 木匠留下小小的墨斗
　　 像是奶奶拆了纏布的裹腳
　　 逼迫走直線也好
　　 還是回了許多彎路也罷
　　 走完了一生的行程
　　
　　 祭祀的公羊試圖掙脫韁繩
　　 它抬頭看看天空
　　 六月六的落日
　　 這雄性的畜生也沒拴籠頭
　　 犄角插進(jìn)莊稼地
　　 跪在田埂抽旱煙的老農(nóng)
　　 心臟生生的疼
　　
　　 一股風(fēng)鉆進(jìn)公羊的毛皮里
　　 它禁不住打了幾個寒顫
　　 跪靈的孝子喊一聲：
　　 娘啊——
　　 屠家的一把尖刀，直抵
　　 公羊的心臟
　　
　　 公羊大叫一聲
　　 落日濺紅了南山南
　　 小小的村莊
　　 就像停靠在墓穴邊的棺柩
　　 紅的刺眼
　　
　　 ★水遇
　　
　　 靜止在塑料瓶里。我坐在玉米秸稈上
　　 午后的太陽躲在核桃葉下
　　 鐮刀好鋒利，這個下午
　　 出門，我忘了戴手套
　　 血一滴一滴掉在玉米葉上
　　 一枚谷穗比我更加咬牙切齒
　　 故作呻吟
　　 面容扭曲
　　
　　 除了大地上碎小的泥土
　　 我倒出一口礦泉水清洗我的傷口
　　 泥土瞬間包圍了滴在地上
　　 帶著血漬的水
　　 我的血滲在泥土里，不溫不火
　　 一片干裂的玉米地
　　 霎時縫合了縫隙
　　 比我的傷口好的還快
　　
　　 ★血痕
　　
　　 母親生下我后，整個人躺在血泊中
　　 半夜大雨傾盆
　　 赤腳醫(yī)生說，母親是
　　 產(chǎn)后大出血
　　 就像無法堵截的山洪
　　 父親連夜借一輛毛驢車
　　 拉母親往三十多公里的縣醫(yī)院趕
　　
　　 莊稼基本都收緊了門，入了庫
　　 蕎麥趕上了寒露后的一場雨
　　 父親說，蕎麥見霜
　　 籽粒落光
　　 蕎麥把白花花的寒霜當(dāng)一丈白綾
　　 活生生吊在老棗樹下
　　 半夜起來撒尿的爺爺發(fā)現(xiàn)了
　　 地上白花花的
　　 悶悶地嘬了一口水煙
　　 推了一把身邊的奶奶:老婆子
　　 完了，全完了
　　
　　 小腳的奶奶誤認(rèn)為我母親不行了
　　 神色慌張，點著麻油燈
　　 看了看母親睡過的炕
　　 那一團(tuán)血漬
　　 就像蕎麥脖頸上的顏色
　　 一樣鮮紅
　　 奶奶露出笑臉:老頭子
　　 咱兒媳沒事，我看過了
　　 那血生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