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我來說，湘西曾經(jīng)遙遠(yuǎn)得如同月球，只在沈從文的文字里隱約見著，只在宋祖英的歌聲里偶爾聽過，只在《湘西剿匪記》的故事里粗淺地看過。而今，因為一次旅行，一次與張家界，與默戎苗寨，與鳳凰古城的親密接觸，卻讓我從她搖曳的蓋頭縫隙中窺見了她迷人的眉眼，于是，便無法忘記，就如王菲唱的那樣：“只因為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
　　 其實，紅蓋頭縫隙里與其說窺見了，不如說三分恍惚，七分想象罷了。湘西，是一部鴻篇巨制的大書，結(jié)構(gòu)宏偉龐大，浩繁豐滿，情節(jié)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內(nèi)涵豐富生動，遼遠(yuǎn)深邃。我不過是顫抖著掀開它的扉頁，浮光掠影地看了幾行零碎的文字，不敢說對它的波瀾壯闊有所了解和體會。但是，僅僅這驚魂一瞥，僅僅這膚淺的一閱，我的心就已經(jīng)為她的美麗和魅力所俘，無法從深深的陶醉和迷戀中自拔了。
　　
　　 一、張家界
　　 古人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雖不敢妄稱仁者智者，但我卻既喜歡山也喜歡水，喜歡四處旅游，領(lǐng)略過泰山的巍峨，黃山的綺麗，華山的險峻，匡廬的幽美，峨嵋的崢嶸，五臺的雍容，青城的清幽，長白的靈秀……但當(dāng)我面對張家界神奇夢幻的瑰麗時，還是感到了從未有過的震撼，不禁驚嘆和愕然。
　　 那一刻，仿佛一切言語都蒼白無力，任何漂亮的辭藻也難以形容和描摹。那一株株破土而出，凌空拔起的春筍一樣的奇峰異巒，令人心旌搖蕩，神馳魂迷，不由自主地發(fā)出贊嘆，贊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贊嘆這人間仙境張家界的鐘靈毓秀?！皠e處的山都是一座座、一片片的，只有我們張家界的山是一根根兒的?！蓖良易灏⒚脤?dǎo)游小李帶有明顯湘西味道的普通話惹得大家發(fā)出陣陣哄笑。笑歸笑，她說的還真是實情。張家界的山峰，絕無渾圓的輪廓，帶有女性婀娜曲線的色彩，它們猶如一座座巍峨雄偉的寶塔，又好似一根根擎天巨柱，壁立千仞，高聳入云。每一個山頭，每一根巨峰，都如詩如畫，如夢如幻，讓你有無限的聯(lián)想。有的像天庭仙翁，神閑氣定，吞云吐霧，氣概非凡；有的像江湖大俠，特立獨行，仗劍天涯，風(fēng)流倜儻；有的像熱戀情侶，相擁熱吻，繾綣纏綿，情真意切，難舍難分；有的像玉樹臨風(fēng)，俾睨天下；有的像深澗古堡，雄踞一方；有的像五指豎立，石破天驚；有的像書卷高疊，才氣逼人；有的像神龜探海，靈猴拜日，雄雞報曉，巨筆點天，毫厘畢現(xiàn)，惟妙惟肖……在飄渺流動的云霧中若隱若現(xiàn)，時隱時現(xiàn)，既飄逸，又旖旎；既真切，又夢幻；既清晰，又朦朧，集雄、秀、奇、險于一身，華國鋒主席稱贊她是“天下第一奇山”，這個中心景區(qū)擁有260多平方公里的張家界應(yīng)該說當(dāng)之無愧。難怪人都說：“張家界的山，九寨溝的水?！?br />　　 我本不相信世上有神仙，有神仙居住之所，但目睹了張家界的風(fēng)采，再聯(lián)想到唐代大文學(xué)家劉禹錫在《陋室銘》里說的“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和原國務(wù)院總理朱镕基為張家界題寫的碑銘“此山有神仙”，我似乎也開始相信真有神仙了，我敢說，假如世上真有神仙，那么，張家界一定是神仙之所。說它仙境，毫不夸張，那一道道幽深寂靜的峽谷，那一條條詩意蕩漾的山溪，那一片片蓊郁茂密的森林，那蜿蜒于山腳澗邊、林中草叢里隱隱約約的小徑，還有溪水里自由翱翔的魚兒，叢林里婉轉(zhuǎn)啁啾的鳥雀，崖畔上嬉戲瘋鬧的獼猴，隨處可見的野花，風(fēng)起云涌，霧靄迷蒙，時陰時雨時晴，變幻莫測的氣象，不正是仙境的樣子嗎？特別是那一根根昂首雄歭的峰巒，不就是漂浮在云海霧浪中的仙山瓊島嗎？行走在云遮霧掩的山間小路，你仿佛聽得到密林深處神仙們的喁語、輕笑和隱隱的琴聲。站在山腰，舉目澗谷間流瀉飄動的云海霧浪，你仿佛看得見神仙們穿云破霧踏浪前行的身影，飄逸的長發(fā)，飄動的裙裾。仰望山頂，你仿佛可見神仙們或歌或舞，或弈棋弄弦，或宴飲歡聚，超然于物外的豪放、瀟灑、自得。
　　 世間不缺少美，只缺少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藝術(shù)家的眼睛似乎天生就是為發(fā)現(xiàn)美、表現(xiàn)美而生的。奇秀絕美的張家界本來是第四紀(jì)冰川期地殼運動的杰作，其藝術(shù)造詣是任何一位美術(shù)大師都望塵莫及的，卻一直被掩藏在湘西蠻荒閉塞的大山深處。酒香也怕巷子深，如若沒有吳冠中先生這位獨具慧眼的伯樂，這世所罕見的石英砂巖峰林峽谷地貌的奇異美景還不知道會被埋沒多久呢。吳先生掀開了這位絕世美人落滿灰塵、沾滿雜草和落葉的厚厚面紗，它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吐氣若蘭、傾國傾城的容貌，驚得舉世一片愕然。1982年，她被評為中國第一個國家森林公園；1988年，被列入國家重點風(fēng)景名勝區(qū)；1992年，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自然遺產(chǎn)名錄；2004年，摘得了世界首批世界地質(zhì)公園的頭銜；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成為中國首批國家5A旅游景區(qū)，使旅游業(yè)成為這個幾乎沒有工廠的張家界市的支柱性產(chǎn)業(yè)，每年給這里的百姓帶來滾滾財源。張家界人懂得感恩，知恩圖報，他們把吳冠中先生的塑像立在張家界世界地質(zhì)公園的大門口，讓大師和張家界驚世美景有機地融合在一起，日日夜夜和他所熱愛的張家界廝守相伴。
　　 今天的我們，因為吳冠中先生而得知了張家界的美，并有機會親自來感受、品味、領(lǐng)略這種美。我們是幸運的，比起古往今來那些從不知道張家界，從沒機會踏足張家界的帝王將相、才子佳人、遷客騷人不知道要幸運幾何。與這幸運相比，在霧中游覽張家界的小小遺憾又算得了什么呢？“不來黃石寨，枉到張家界。”黃石寨幾乎濃縮了張家界奇異山水的精華，是張家界景區(qū)的招牌菜。可惜天不作美，我們游覽黃石寨那天，秋雨綿綿，大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更別說五指峰了。抬頭是霧，低頭是霧，霧裹著山，洇了谷，埋了林莽，四周望去，一片白茫茫。導(dǎo)游說，也許坐纜車到了山頂會好，結(jié)果到了山頂仍然霧鎖群峰，只好望霧興嘆，抱憾而返?！暗娫旗F不見仙，留得奇景在人間。松濤聲里風(fēng)雨狂，黃石寨前空茫然。”據(jù)說這里十之七八非雨即霧，能盡情飽覽張家界迷人容顏者不過來此旅游之一二。這也是張家界誘人之處。及至山底，才看到了黃石寨的只鱗半爪。大家連忙掏出手機，打開相機，連導(dǎo)游小李都幫著忙活，一陣“咔嚓，咔嚓”，總算給自己留下了黃石寨的一點點記憶。留有遺憾很正常，我們的生活里無時無刻不存在著遺憾。人生也一樣，會有許多個遺憾，它讓我們變得聰明，懂得珍惜，感知世事事理。
　　 接下來的楊家界、袁家界和天子山，盡管又是風(fēng)雨，又是迷霧，但都比游覽黃石寨時好一些，總算讓我們在風(fēng)雨的間歇里，在云霧的縫隙間，欣賞到了張家界的奇異夢幻、瑰麗旖旎。纜車沿著山澗從谷底緩緩駛向山頂，云霧之中，一根根刀削斧斫般的峻峰拔地而起，如一柄柄利劍刺破云霧，刺向青天，千姿百態(tài)，爭奇斗秀，又是那樣和諧地組合成一片峰林，像一個偌大的盆景，將世間的雄奇險秀俊美濃縮其間，成為湘西和湖南一張亮麗無比的名片，成為中國舉世無雙的奇麗景致。
　　 大家被深深地迷醉，不顧纜車遮擋住視線，不顧雨水打濕了鏡頭，不敢有半點的遲疑和猶豫，讓手中的手機、相機發(fā)揮了最大效率。大家的心愿是那樣的一致，一定要把張家界的奇異美景留下來，一定要把自己的身影印在這綺麗奇異的峰群上。我把在楊家界的照片發(fā)到網(wǎng)上，引來微信好友們的極大興趣，有人不明原委，竟然問我是不是因為我姓楊，因為我的到來，張家界改名楊家界了，惹得同來的旅伴一陣捧腹。大家照完相，又紛紛吟詩，贊美這奇異山水的無比瑰麗。我也趕忙哼了幾句：“風(fēng)雨聲里下瀟湘，洞庭武陵秋收忙。天下奇景張家界，水似羅帶山如芒?！北磉_(dá)我對張家界那些游弋于山谷叢林的澗流小溪和搖曳在云海霧浪中的山巒峰柱的贊美之情。
　　 在天子山，我們還憑吊了老一代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賀龍元帥的陵墓。天子山原屬于桑植縣，是賀龍的故鄉(xiāng)，也是他開始演繹兩把菜刀鬧革命傳奇人生的地方。這位出生于湘西的白族英雄，后來告別了家鄉(xiāng)和親人，跟著共產(chǎn)黨轉(zhuǎn)戰(zhàn)南北打天下，犧牲了多位親人卻解放了無數(shù)窮苦百姓，戎馬一生，功勛卓著。當(dāng)開國大典的禮炮響起來的時候，當(dāng)授銜儀式上他身著元帥服胸前掛滿勛章的時候，當(dāng)就任國務(wù)院副總理、主抓全國體育事業(yè)的時候，當(dāng)史無前例的厄運降臨罹患糖尿病卻只能接雨水解渴的時候，甚至被瘋狂迫害至死難以瞑目的時候，他一定沒有忘記腳下這片帶著母親體溫的熱土，這片風(fēng)光旖旎絢麗的土地。否則他怎么會留下遺言寧可舍棄北京八寶山的無限哀榮而把骨灰送回這片依然貧瘠的土地上呢？而今在天子山上，后人們沒有忘記功勛卓著的賀龍元帥，專門開辟了賀龍公園，安放著賀龍元帥的骨灰和全身銅像。森森翠柏的掩映下，賀龍元帥的墓碑十分醒目，墓碑上元帥嘴銜煙斗的頭像親切而逼真。不遠(yuǎn)處云青巖底座上由廣州美術(shù)學(xué)院著名雕塑家潘鶴教授設(shè)計雕塑的高6.5米，重約9噸的賀老總?cè)磴~像更是栩栩如生，老總身著元帥服，手拿著他心愛的煙斗，昂首挺胸，目視遠(yuǎn)方，靜觀風(fēng)云變幻，面容沉靜從容，坦然無畏，大丈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磅礴和凜然似乎依然彌散在濃霧和空氣里，令人肅然起敬。那匹忠心耿耿、隨元帥馳騁疆場、浴血鏖戰(zhàn)、身披征塵的戰(zhàn)馬也遠(yuǎn)道奔來，尋找日思夜想的元帥，親昵地依偎在元帥身前，令人睹之動容。
　　 張家界大峽谷也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清清流水青青山，山如花屏人如仙。仙人若在畫中走，一步一望一重天。”不知道是誰的詩句如此形象逼真地描繪出張家界大峽谷的美麗。我不清楚這條幽深的“爛船峽”到底有多長，雨中長達(dá)四個小時才能走完全程的游覽真叫人淋漓盡致。兩面懸崖高聳如同壁立，古樹參天，藤蘿葳蕤，幽洞密布，神秘莫測。腳下碧水如練，蜿蜒逶迤，流水淙淙，時有瀑布懸流，飛珠濺玉，令人聯(lián)想起李太白“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優(yōu)美詩句和《西游記》里關(guān)于花果山水簾洞的生動描寫。頭上一線青天云涌霧漫，風(fēng)蕭雨灑。沿著懸掛在絕壁上歪歪斜斜的一線天梯下到谷底，貼著山崖行走在曲折窄仄的木質(zhì)棧道上，觀山聽水，讀云品雨，幾乎令人忘卻人間煙火，兀自陶醉在那份寧靜與清幽之中。不知別人，反正我沒有“獨倚危樓風(fēng)細(xì)細(xì)，望極離愁，黯黯生天際”的感覺。心中倒是涌起“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厥紫騺硎捝?，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的從容和超然。歸來，我也吟了一首小詩：“一泓溪水一線天，人在山底溪水邊。抬眼危崖遮天日，俯首碧流如白練?！?br />　　 至于玻璃橋和玻璃棧道，雖然極具現(xiàn)代科技水平，十分壯觀，也很刺激，但我總覺得是對原生態(tài)景色的一種奢侈耗費，多少有些破壞的意味。如若以溜索或纜車替代，恐效果會不亞于這耗資頗多的超強度玻璃。張家界的開發(fā)建設(shè)，應(yīng)該最大限度地接近本色和原生態(tài)，現(xiàn)代化色彩越濃厚，則越毫無意義。
　　 來去匆匆，又逢雨霧，張家界之行不過蜻蜓點水，許多著名景點沒能涉足，許多精美景致無法欣賞。但略見一斑的游玩，就已經(jīng)讓人陶醉不已，心醉神癡，難以忘懷了。
　　
　　 二、墨戎苗寨
　　 從張家界到鳳凰古城，中途要經(jīng)過著名歌唱家宋祖英家鄉(xiāng)古丈縣附近那個叫墨戎的苗家山寨。墨戎，墨戎是苗語，意為有龍的地方。原來叫龍鼻嘴村，現(xiàn)在發(fā)展成小鎮(zhèn)。地處古丈、吉首、保靖交界處，扼守著自洞庭湖進(jìn)入湘西大山的咽喉要道。明朝時朝廷為防止苗漢沖突，專門修筑了苗疆長城，后稱南長城。這墨戎就是南長城的起點“喜鵲營”駐地。山寨如一枚精致秀美的墨玉吊墜，鑲嵌在綠樹蔥籠的山坳里，古樸神秘，值得一游。下了宋祖英為家鄉(xiāng)捐資修建的省級公路，穿過飛檐翹角極具特色的苗寨風(fēng)雨橋，就來到了寨門前。依山傍水的黑瓦吊腳樓鱗次櫛比，錯落有致，色調(diào)自然古樸，蒙蒙細(xì)雨中宛若一幅墨香四溢、清麗不俗的水墨畫在你的眼前、腳下徐徐展開。
　　 在寨門前，身著集華美艷麗的蠟染、苗繡和銀飾于一體的節(jié)日盛裝的苗家姑娘，扯起彩帶攔住去路，她們從上到下耀眼的銀飾，舉手投足間發(fā)出悅耳的撞擊聲。那聲音雖然很輕微，卻很有穿透力，貫耳入心。攔路迎賓，據(jù)說是苗家迎客之禮，客人需與姑娘對歌才可以進(jìn)入山寨。我們是拼團(tuán)游，大家來自不同的地方，剛剛組團(tuán)，互相生疏得很，所以，苗家姑娘一曲簡單的歌唱后就冷了場，沒有人站出來和姑娘對歌。導(dǎo)游見狀，只好起頭，讓我們大家合唱一曲《東方紅》。唱罷，苗家姑娘熱情地遞上攔門酒。我多年不飲酒了，猶豫間導(dǎo)游告訴我杯中是苗家自釀的米酒，勁不大，沒事。我壯著膽子，接過姑娘捧上的瓷碗，喝了一小口。清冽、微甜，很爽口，一點也不濃烈，甚至談不上濃郁，淡而不寡，溫情如玉，恬適寧靜，既像苗家山寨給人的最初印象，更像苗家人的生活態(tài)度。對歌、喝酒后據(jù)說還應(yīng)該有一個擊鼓的環(huán)節(jié)，客人才可以進(jìn)入山寨。我們來時，也許因為下雨，也許是改革了，簡化了程序，反正沒有擊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