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中老碗面
陜西關(guān)中的面食頗為豐富,外地人住一陣都能隨便說出很多名字,像褲帶面、臊子面、揪面、扯面、剪刀面、爐齒面……加上各種澆頭多達(dá)百余種。那“大海碗”盛了多半煮熟的面,澆上某種澆頭,看著就有食欲,像本地人的性格一樣,實(shí)在,熱情。
這天獨(dú)自辦事過了飯點(diǎn),就近看到路邊一家“老X家手工老碗面”餐館。一對(duì)老夫婦熱情地在廳堂門外招呼人,老丈把我讓進(jìn)大廳靠窗位置,先用黑陶瓷碗倒?jié)M熱騰騰的面湯,然后,沖外面喊了兩遍我點(diǎn)的“三合一”,笑呵呵地轉(zhuǎn)身出門攬客。大廳連門廳圓桌方桌約有十七八張,清一色木質(zhì)桌椅;每桌中間放著幾個(gè)黑色的小陶罐,分別裝著油潑辣子、醬油、醋、蒜瓣、鹽;廳堂口木柜下面是小碗、勺子,上面消毒機(jī)露著木質(zhì)筷子。
隨著老婦熱情的招呼聲,進(jìn)來一位中年女客,衣著樸實(shí)相貌端正眼睛透著靈氣,手里攥著手機(jī),似是剛打完電話的樣子。站在廳堂柜臺(tái)轉(zhuǎn)彎處,眼睛看著墻上的菜單,濃郁的本地話說:“牛肉面多錢?”
“十三!”老婦微笑著站在女客身旁,她不用看菜單。
“怎貴滴?”女客木納的表情帶著些許驚訝。
老婦淡淡一笑說:“臊子面十塊,油潑面最便宜,八塊!”
“油潑面有蔥姜吧?呃(我)不吃蔥姜蒜!”女客猶豫地看看老婦又掃一眼菜單,看樣子挺難決定吃什么。
老婦吧嗒吧嗒嘴,可不是,油潑面就是在熟面上撒了蔥姜辣子粉再澆熱油,喃喃地說:“要不你吃臊子面吧?除了臊子不加旁的?!?br />
“你家臊子面難吃不?”女客說著走到大廳邊上一張空桌前,似是接受老婦的推薦,又顯得有些擔(dān)憂,“要不呃先吃飯?jiān)俳o錢!”
“放心吃,呃家面賣十幾年嘞!”老婦說著為女客倒碗面湯,轉(zhuǎn)身邊走邊喊:“臊子面一碗!”出廳堂門又繼續(xù)攬客。
女客喝幾口面湯,又拿起手機(jī)開始講電話,言語間都是家長里短的聊天,羨慕誰找了個(gè)好工作。
老丈端來一個(gè)青底蘭花大海碗,裝的是我要的“三合一”,冒起的面上面蓋著一層牛肉、臊子、西紅柿雞蛋,我接過老丈遞來的筷子,稍微攪拌吃了起來,味道還不錯(cuò),只是感覺這么大碗飯應(yīng)該吃不完。
“咦——呃地心潮很!”驚呼的是那位女客,右手拿筷子左手揉著心口,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難過。不少客人看過去,有人忍不住問情況,我也聽出這是不舒服的意思,但這種場合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選擇不多事,何況她的聲音洪亮沒太大異常,就邊吃飯邊留意。
“咋?你啥意思?”為女客端飯的老婦剛走到廳口又返回去,拉長著臉看女客,顯得有些不耐煩。女客用筷子戳著碗里的菜,表情還是滿臉的為難,大聲嚷著:“難受很!呃說過不吃蔥姜,你這還有,呃吃一口就不行嘞!”
那邊的老丈滿臉的不悅走過來,悻悻地說:“她方才說了不另外加別地,么(沒)人給你加啥,沃似(那是)炒臊子的姜,一點(diǎn)姜莫得咋做臊子?”“那不成,呃吃不哈(下),難受很!”女客把筷子擱在桌上,扭頭看向一邊,左手還在揉著心口。
“啥人些?”老婦無奈地掃一眼周圍的客人,邊往門廳走邊嘟囔:“俺開十幾年的面館兒,么見過這號(hào)……”
“反正呃吃不哈,不能算錢!”女客一副不甘心吃虧的樣子。
“行了行了,走吧,把錢退給你!”老丈說著掏出一沓散錢,抽出十元拍在女客面前桌子上,臉上寫滿了懊惱,大有為了不影響生意委曲求全的意思。
“退啥錢?沃(那)人壓根兒么給錢!”老婦引著客人往里走,狠狠白了老丈一眼。
“呃也么說要你錢,意思就是么吃飯不給嘞!”女客幽幽地站起身往外走,又拿出手機(jī)開始打電話。
“她要不說你可不就拿了?”老丈虎著臉注視女客離去,邊把錢塞口袋邊向旁邊客人申訴,“看,么給錢還想讓給她退,啥人些?”
有些客人報(bào)以淺笑,有的自顧自吃飯,我的飯也吃的七七八八,站起身付了錢走出廳堂。老夫婦在門口繼續(xù)招攬生意,身后仍是一派熱鬧景象。心里有點(diǎn)莫名的失落,不知是為老夫婦對(duì)客人骨感的現(xiàn)實(shí)感慨,還是覺得那位女客難以溝通,又或是生活的忙碌讓人沒有耐心去理解。
回頭想想那擺在眼前的老海碗,那冒起的面和澆頭,確實(shí)比較敦實(shí),透著實(sh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