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瑣記
改革開放實行市場經(jīng)濟是一新的歷史時期,又出現(xiàn)了許多新名詞?!按蚬ぷ小薄按蚬っ谩北闶瞧渲兄弧R徊俊巴鈦砻谩钡碾娨晞?,更是把打工族推向了全國。其實,外出務工現(xiàn)象早就有了,只不過沒有這個專用名詞。我從很小十二歲開始就有打工的經(jīng)歷,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
一、寫“號簿”的經(jīng)歷
“號簿”是什么?這是當年旅店用于登記旅客基本情況的登記簿稱作“號簿”。我就曾經(jīng)為一家私營旅店做了個登記換送“號簿”的“打工仔”,那年我才13歲。
那是“文革”以前,我還在讀小學,大約是五、六年級。鄰居看到我家生活困難,介紹我家找到了一份為旅店登記:旅客姓名、年齡、習慣、從那里來到那里去等內(nèi)容的工作。然后送交公安派出所,并換回頭一天的登記簿,每月工資6元錢。由于父親要經(jīng)常外出拉貨,回家時又累又晚,母親又不識字,所以,這項工作就落在了我的身上,也就成了可能是最小的“打工仔”。
這家小旅店在古鎮(zhèn)的一堡街頭,離我家住的二堡街還有二里路左右。旅店老板是一位老太太,孤身一人,信佛教、吃長齋。80多歲了仍然身體硬朗,一頭白發(fā),待人和氣。這是一家接待水運放排工的旅店。
每天傍晚六時左右到旅店登記旅客。古鎮(zhèn)的街道石板鋪成,深深的車轍坑坑洼洼,加之又沒有路燈,晚上行走很是困難。登記后,還要走二里路到派出所更換號簿。八點鐘左右才能回到家做作業(yè)。
一年的清明節(jié)前的一天,是個下大雨的夜晚。我登好號簿在送往派出所的路上。有一家人打開門前陰溝蓋板排水。我走到這里沒有分清是路面還是排水溝,一腳下去跌了個仰面朝天,全身濕透了不要緊,要命的是把左腳跌傷了。后來硬是抗了幾個月才逐漸好轉(zhuǎn),但落下了至今陰雨天腳仍然酸痛的毛病。出了這次事情以后,我也學會了偷懶。有時天氣不好下雨時,我就把登記好的號簿不送到派出所去而是放在家里。反正派出所也不天天查閱,下雨天更不會去檢查,旅店老太太又不識字。這樣偷懶的事情要瞞著父母,讓他們知道是要挨打的。
不要小看六元錢的收入,在當年可是一個月的伙食費。這樣自食其力,小小打工仔的經(jīng)歷只有兩年多,直到老太太去世,放在當?shù)刂姆屙敹U寺坐鐵椅火化,旅店關門才結(jié)束我的第一次打工經(jīng)歷。
二、“殺掉幾個”算了
俗話說“三、六、九”往外走,是春節(jié)后民工外出務工的高峰時期。進入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年,我也和千千萬萬的打工族一樣,正月初九便踏上了去上海的列車,去尋找自己的一片“露水”。地鐵車站人流如潮鬧哄哄的一片。但幾趟地鐵列車過后,若大的地鐵站就靜下來了?,F(xiàn)代化的立體交通真是神奇。
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上海郊區(qū)奉賢區(qū)的一家飼料公司。該公司主要生產(chǎn)雞鴨飼料和對蝦飼料。工廠規(guī)模很大,有全套飼料生產(chǎn)設備、大型立筒與平面?zhèn)}庫,辦公大樓等等。預計每年的折舊費也不止30萬元。但是,福建的林老板以每年30萬元的租金,即向當?shù)貒屑Z食部門承包下來了。
正月十六日,工廠正式開工。由于生產(chǎn)的自動化程度高。三班倒?jié)M負荷生產(chǎn)也只要40多名工人。今年新招的工人是四川遂寧的。老板說四川人更聽話,去年的安徽佬一個也不留。
我分在辦公室協(xié)助老板做管理上的事情。上班分配的第一件事,是清理整頓工人住宿區(qū)和籌備開辦集體食堂。
生產(chǎn)工人住宿條件很差,在一些長期不用的單人宿舍、洗澡房、守門房、雜物間里。床鋪工人自己解決。有的人撿到木板什么的,就自己搭一個床鋪,沒有的人就睡地鋪。中間用布或塑料皮一隔就是夫妻房。工人吃飯自備炊具自己做,許多工人偷著用電做飯。生活區(qū)混亂骯臟。而且占用生產(chǎn)用電量大。上海實行的是電費分時段計費標準。做飯時間正是電費標準最高時段。工人紛紛向我反映,老板不關心工人生活,只求自己賺錢。老板的親屬依仗關系對工人十分兇惡的種種不是。因為他們知道我也是打工仔。
在籌辦食堂時,幾次和林老板到商店采購炊具。走了幾家商店對比后,在一家叫“天天炊具商城”的商店,談妥購置不銹鋼蒸飯器等一批炊具。林老板首先挑選物品的品種規(guī)格,就每件物品價格討價還價。我在一旁做著記錄。然后匯總價錢。林老板又提出要打折扣,商店老板不允。一來一往地幾個來回爭執(zhí)后,商店老板妥協(xié)了。林老板要按八零折價,商店老板說最多只能九零折,說,再折扣就要亐本了。林老板以不買退貨相要挾,逼得商店老板最后以八六折成交,同時要求送貨上門。一番討價還價,為林老板節(jié)省了3000多元的開支。商店老板連連搖頭,我也暗暗自嘆不如林老板的“精靈”。
食堂要開張了,林老板分配我管食堂和他的一個親戚負責蔬菜采購。大宗的食品例如大米、食鹽、醬油、搾菜等等,都由林老板幾噸幾麻袋幾罐地購買,連紫菜也買了二麻袋,林老板說多買可按批發(fā)價更便宜節(jié)省。
就是因為沒有批發(fā)價的意識,我被林老板狠狠罵了一次,差一點被“殺掉”。食堂開辦后要做蛋湯,每天都要十多個雞蛋。我只知道30個或50個地買。林老板知道了說我不會管理。說“殺掉幾個去”是林老板帶福建腔的口頭禪,意思是開除幾個工人。我第一次聽到說“殺掉幾個”的話,是在開工不久。
正月間上海的陰雨天氣多,氣溫還是較低的。四川民工的家屬,白天偷偷在男洗澡間(沒有女洗澡間)用熱水洗衣服。管理人員制止了幾次不見效。終于讓林老板知道了,他在辦公室大發(fā)脾氣,一聲聲的“殺掉幾個”的話,卻讓我聽的不知云,事后問上海本地的“打工妹”小陳,告訴我就是開除幾個工人。是啊,開除工人很容易,要再招出賣勞動力的工人也易如反掌,這幾天里就有多批民工上門求事做。
后來,我就看到老板“殺”掉幾個工人。那是兩個月后,廠里要發(fā)印有統(tǒng)一廠標的工作服,言明廠方和工人各承擔一半價格。工作服發(fā)下后,工人也被扣除了90元錢。有的工人家屬看到工作服的布質(zhì),認為不值近200元一套。有兩名民工要找老板論理,在辦公室門前和老板的幾個親戚發(fā)生爭執(zhí)進而斗毆。畢竟工人更膽小,而老板的親戚則是放開手腳打的,幾名民工被打得頭破血流。事后,被“殺掉”的工人到當?shù)貏趧硬块T投訴,勞動部門也派了工作人員到企業(yè)調(diào)查,林老板在區(qū)里最好的酒樓請了一餐酒就不了了之啦。這都是小陳事后告訴我的,她說上海也有招商引資的任務,也要托著私營企業(yè)主。工人和老板斗必輸無疑。我這個在國家機關工作近30年的老職工,對私營企業(yè)的許多做法也格格不入,半年后辭職回家,“炒了老板的魷魚”,是否也算把老板“殺了”。
三、一句“楊老”暖心窩
在兩家國家機關單位“打工”七年多的經(jīng)歷,至今回憶起還是暖融融,雖然所給的工資不高,但受到了從領導到干部職工的尊重,得到了做人起碼的規(guī)格待遇。
2000年初,國有糧食企業(yè)以職工下崗分流為目標的改制基本結(jié)束后,在家呆了兩個月左右時間。一天,建行的李行長忽然打來電話問我,是否可以給他管理基建工地。一句“楊老”讓我不知所措,滿口就答應了他。李行長告訴我要吃住在工地,每月可以回家四次并報銷車費。談到工資待遇,李行長問我有什么想法。我說行長怎么給都可以,我一定會盡職管理好工地,認真施工,確保質(zhì)量。因為,管理基建工程是我的老本行。
近兩年的施工期間我盡責盡職,日夜監(jiān)控在施工現(xiàn)場,多次發(fā)現(xiàn)制止了乙方施工中的偷工減料事件。查處了乙方樁基礎謊報工程量,避免了國家三萬多元的損失。我想,對得起一句“楊老”的尊稱。
公安交警部門是政法系統(tǒng)。沒來之前我片面地認為,執(zhí)法部門是嚴肅有余活潑不足的部門。其實不然!
退休前,多年的辦公室的工作經(jīng)驗,讓我很快就適應了公安交警辦公室工作。交警大隊從領導到普通民警都尊重我,尊稱為“楊老”,每天上班,我便工作在“楊老”的氛圍里心中特別舒暢。辦公室主任是一位年輕的女民警,她為人忠實厚道,熱情開朗。她帶有徳興口音的普通話“楊老、楊老”,讓我深感只有做好這份工作,才能對得住“楊老”的這句話。幾年來由于我積極尋找素材,善于發(fā)現(xiàn)工作亮點,努力撰寫材料文稿,一舉扭轉(zhuǎn)了單位過去長期黙黙無聞,只知道積極完成任務,沒有宣傳報道的局面,當年就在公安部門各級報刊網(wǎng)絡上發(fā)表了幾十篇稿件。并獲得了各級領導的表揚。從這年起,交警大隊年年被縣市公安部門評為宣傳報道先進單位的稱號。我這個“打工仔”也年年評為先進個人。對于這份榮譽我十分珍視,因為,這是我人生歷程里的最后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