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青棗(小說)
東臨渤海灣有這么一塊黃土地,因年年鬧大水,淤積的漿泥竟然把鎮(zhèn)水之物——鐵獅子填埋于地下,若干年以后鐵獅子出世,遂成為了這塊土地的圣物。
鐵獅子腳下踩著一方什么樣的土地?是鹽堿的土質(zhì),咸咸的水源。土地的貧瘠如當(dāng)?shù)匕傩盏哪槹褰Y(jié)、哭喪。飲用的井水化作人體內(nèi)流淌的血液苦澀、高氟。這樣的地理環(huán)境使靠天吃飯的百姓過著一段相當(dāng)長的窮日子。
俗話說:一方土地養(yǎng)一方人,百姓以他們特有的生存能力把香火繁衍下來。如那田野、溝壑邊自生自長的棗樹,生命力甚是頑強,有土有水的地方它便能活,有根的地方便有苗,長到一米就成熟結(jié)果。它耐濕耐旱耐風(fēng)沙,腰板佝僂皮膚滄桑,結(jié)出的果實繁密甘甜。
“青寨”便是一個長滿棗樹的村莊,村子里人口少土地多。聽老人講這村子窮,生的孩子養(yǎng)不活,空著村子閑著土地,風(fēng)水不好。棗樹正好填充進來,肆虐著沒人去管。于是不論田野里,村前屋后,街頭巷尾都長著棗樹,幾輩子的青寨人見證著棗樹的吐綠與凋零。
春天的棗花像初竇的女娃盛開了方才懂得愛情的甜蜜,夏天的綠棗像顆顆寶石罩滿低矮的土屋,秋天的紅棗滋陰養(yǎng)血驅(qū)趕了百姓肚中的饑餓,冬天的樹枝干枯、落默如依偎在墻角曬太陽的老人,蓬亂著頭發(fā)一言不發(fā)守望著青寨。
待到棗樹吐蕾,米粒大的花苞緊緊攥著拳頭,晚飯過后天色驟變竟然趕來了一場春雨,為了省去那一盞煤油,青寨的人習(xí)慣了夜的黑。借著那一絲太陽光人們早早爬上土炕,鉆進被窩腦袋對著腦袋或屁股對著屁股,黑影里聊著悄悄話。
只有青天柱家早早掌亮了燈,透過那紙糊的木格子窗戶,里面人影忽閃忽閃像上演著皮影戲。這是青寨村唯一亮著的一盞燈,像倒映在水里的星星,像墳地里的鬼火。不是青天柱家多有錢,她媳婦鳳兒要生孩子了。
臨盆前鳳兒撕心裂肺的嚷叫,怪異的聲音響徹著整個村子,喊叫聲時而如狼時而如牛時而如貓,交錯著重復(fù)著,勾起那被窩里女人們的聯(lián)想。
“鳳兒這是叫床呢,跟她媽當(dāng)年一樣。”
“胡說什么?她娘也不容易。”
“啊——呸,她娘讓日本鬼子掠走的時候穿著粗布破棉襖,回來時換成了西洋綢緞子,走的時候是黃花大閨女,回來的時候挺著個大肚子,聽說跟了個日本軍官?!?br />
男人翻過身蒙著臉,如水瓢倒扣沉如水底,響一聲便悶了。
“人家那模樣長得……”
女人醋意大發(fā),如雞炸了窩,撲騰撲騰唾沫星子亂飛。
說起鳳兒她娘真不容易,十八歲未出嫁,坐在炕上就被日本鬼子掠走了,鳳兒她娘拿出炕頭的線板子,撥下一根針撲過去一通亂扎,帶頭的日本軍不廢力氣把鳳兒她娘摟在懷里,說了兩個字“喲西!”就走了。
不久日本軍投降了,鳳兒她娘回家了,挺著個大肚子,不久便生了鳳兒。鳳兒從小被稱為野種,經(jīng)常的被陌生人盯著看上半天,聽她們說她臉上的某個部位像那天來的日本軍官。鳳兒長得不賴隨母親高挑的個兒,眉是眉眼是眼,走起路來屁股一蹺一蹺,著實迷人。
鳳這么好的自身條件,到了該出嫁的年齡卻沒有媒人登門,都說她流著日本人的血,不祥。
村里有個光棍叫青天柱,外號“擎天柱”長了一米九的個頭,不說那仙鶴般的長腿,就說那脖子足有半米長,整個人如拉長了的泥團,又黑又瘦。光他家的門框就有兩米多高,姑娘們一嫌他長得丑,二嫌他長得太高,過著衣不裹體的窮日子,豈要浪費多少布料。
鳳兒她娘眼看著閨女老大嫁不出去,心里急。便想到了青天柱。當(dāng)鳳兒她娘把閨女領(lǐng)到青天柱的家里,青天柱眼都直了,鳳兒這姑娘簡直是仙女下凡,天柱哆嗦著手不敢看鳳的眼睛,怕被灼瞎了。鳳兒當(dāng)晚便留在了天柱家,被折騰了一休,不久懷孕了。鳳兒就像她的母親一樣直到有了娃也沒坐上那迎親的牛車。
鄉(xiāng)村土路很快鋪就了一層植物油。青天柱家走來了一對小腳,人稱“三寸金蓮?!彼乔嗵熘睦夏?,眼神不好使,手里的棗木拐杖不離身,來到青天柱家門口,拐杖使勁挫著棗木門檻。青天柱聞聲從里屋走出來。
“老娘,你來了。”
“嗯,你家里生了沒有?”
“還沒有,正遭著罪呢?”
“告訴你張嬸,咱家三代單傳,拽孩子的時候可要小心?!?br />
青天柱點點頭,這老娘的話猶如圣旨,老娘守寡30年為了青家三代單傳的種,她犧牲了青春換來了今天的威嚴(yán)。
青天柱深低著頭,撩起門簾鉆進里屋。
“生了,柱兒,生了!快拿大木盆來。”
三寸金蓮聞風(fēng)用拐杖噔噔挫著地,青天柱應(yīng)聲走出來。
“老娘,鳳給生了個丫頭?!?br />
“丫頭啊,還得生?!?br />
“他三嬸,鳳大出血命保住了,以后怕不能生了?!?br />
三寸金蓮拉達著臉,一聲不吭轉(zhuǎn)身要走。
青天柱上前一把拽住了拐杖。
“娘,你給起個名吧?”
“一個丫頭,起什么名,出門看見啥就叫啥吧!”
青天柱把老娘送出門,發(fā)現(xiàn)天亮了。抬頭看見郁郁蔥蔥的棗葉彎卷著,雨水打了個滾從上面滑落下來,滴在臉上涼酥酥。
“娘,我想好了,叫青棗?!?br />
老娘沒理他。
青天柱伸長著脖子,像大鵝,他特意重復(fù)了一遍。
“娘,你孫女叫青——棗——。”
鳳兒受自己出身的影響,少笑。精致的五官整齊的平鋪在臉上,沒有笑過的皺褶皮膚更顯光滑。鳳兒,少語。沒有根基的出身說的每句話都會讓人搓脊梁骨。鳳兒,多思慮。她想不通自己為什么是個不清白的孩子,更不知道這種不公平的,窩囊的生活會持續(xù)多久。
她的經(jīng)歷造就了她憂郁的性格,無力反抗的懦弱使她失去了自我,為了像普通女人一樣過正常的生活她只有隨遇而安,長期的壓抑使她自閉,生活中難免做出些怪異的行為。比如:孩子一落生,她便拿出準(zhǔn)備好的木尺去量孩子的脖子,天柱懂得她的意思,是怕孩子像他一樣高得無理頭。
她多次問天柱這天的下一輩份在什么字上,是多少世,將來青棗要續(xù)上家譜的。天柱告訴她天字下一輩是“文”字輩,不但青棗能續(xù)進家譜,即便是出嫁了,姑爺名字都要進家譜的。鳳兒聽后望著天柱:“天柱兒,可惜你進不了我家的家譜?!?br />
天柱懂得鳳兒的意思,不做回應(yīng),伸出大手觸摸著青棗的臉蛋。
“鳳兒,我知道你活得委屈,把以前的事兒忘了吧,咱就這一個閨女,把她養(yǎng)得漂漂亮亮的,讓她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上大學(xué),走出咱這窮青寨,再說了她老爺必竟是個日本的高官,要不是大官能帶著那么多人來中國,就那基因咱青棗還占了光呢?”
鳳兒笑了,帶著苦澀。
一個女人生了個孩子,就如那棗樹結(jié)棗再正常不過了??渗P兒生的這閨女竟招來村里人咀嚼著,陳谷子爛芝麻嚼到口舌生瘡?!叭缃鹕彙钡睦戏孔幼罱鼡Q了新門檻,村里人一撥撥的來串門,她的炕沿成了測量身高的標(biāo)尺,個高的惦著腳尖抬抬屁股便能坐在炕沿上,屁股扭兩扭便移到了炕里面,三寸金蓮放在門邊一把木頭方凳,個矮的用腳踢過那木凳墊著腳也能爬到炕里面。在農(nóng)村招待客人的禮節(jié)就是讓其坐在自家炕頭上,可三寸金蓮死去的老頭子個高的不行,量身打造的炕比別人家高,因這事讓三寸金蓮罵了他一輩子。
三寸金蓮守寡30年,她怕清靜,她用冬天的熱炕頭,自家種的葵花籽引來不少青寨的老媳婦,村子里有個風(fēng)吹草動,她知道的早,她就是全村的報紙,故事都存在她的心里。
天柱要了鳳兒曾成為村里報紙的頭條,這一次鳳兒生的閨女再一次成為了焦點。那些好事的人就像通迅員守著三寸金蓮杜撰著自己的新聞。
“他嬸子,鳳兒生的這孩子你見過沒,長得像天柱兒還是鳳兒?!?br />
“一個丫頭,我沒看?!?br />
“要是像天柱,就好了,雖然丑點耳根清靜了。要是像鳳兒那麻煩就大了,她和她娘那張臉和那日本鬼子,永遠撇不清的關(guān)系。”
“想當(dāng)初,天柱就不應(yīng)該淌那混水?!?br />
“是鳳兒她媽耍了心眼兒,把閨女愣塞在天柱屋里,那水靈靈的模樣是個爺們就……何況我家天柱打了40年的光棍?!?br />
“你做老人的就這么認(rèn)了?!?br />
“唉,都睡了,還能不認(rèn)?!?br />
“他三嬸聽說沒,鳳她娘怎么從鬼子窩里出來的?”
“這倒不清楚,是鳳她娘自己走回來的吧?!?br />
“不是,我聽放羊的傻二說那天村外開來了一輛軍用卡車,車上插著白地紅太陽的旗,鳳她娘下了車自己走進村子的?!?br />
“是啊,那鳳她娘心里怎么想的呢?”
“不清楚,二十多年來從沒聽她提起過當(dāng)年的事,這是個謎?!?br />
三寸金蓮深嘆了一口氣,拿出針線簸籮找出紅絲線,選了塊布。
“他三嬸,你這是要做什么呢?”
“我給俺孫女青棗做件肚兜,繡上五毒蟲,去去鳳娘家的晦氣,讓俺孫女百毒不侵?!?br />
東天際藍瓦瓦的一譚深水,養(yǎng)了條草魚,待到草魚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青寨的人們起炕了。風(fēng)兒頂著頭巾,棗紅棗紅的像沸騰的鮮血,她攬起一懷玉米秧索啦啦擠進門,生起的火映紅了那張俊俏的臉,天柱低著頭幾乎不敢看她,鳳的美鳳的鮮使他心生罪惡感,他清楚的記得鳳小時候無意中叫過他“叔”,如今叔成了夫,應(yīng)了賴夫娶仙女那句老話。柱攥著磨刀石噌噌磨著鋤頭,那刺耳的聲兒正好掩蓋那顆齷齪的心。
青棗是恨草魚的,每天都要露出白白的肚皮,是在顯耀么?青寨的小孩子要承受孤獨的,只有在黑夜里,父母才會守著自己。白天大人大部分時間在地里,勤勤懇懇創(chuàng)造著社會主義財富。青棗一個人躺在炕上,瞪著房梁。
窗子是敞著的——被一跟細(xì)棍支起,睡夢中她仿佛聽到鳳兒在她耳邊低語:棗兒,在家聽話。醒來的青棗想母親了便哭,哭的再傷心誰又能聽見呢?最近不知誰家的男娃也來湊熱鬧,傳出的哭聲如狼貓,粗重、撕啞。男娃哭的時候青棗反而安靜了,男娃哭累了,青棗開始哭。如同兩個人商量好了,輪流演奏嬰兒版《義勇軍進行曲》。
青寨村沒有家養(yǎng)的狗,人都吃不飽何必讓狗來爭人的嘴,流浪狗有了野狗的習(xí)性,成了食肉動物,它不吃素食,比人活的滋潤。青寨村北頭,有個叫臘菜崗子的地兒,地勢底偶爾積水,無論太陽多毒它從來沒有干過皮,積水被烤干留下白花花的鹽巴,像下過了一層薄雪,人們曾在這里種過臘菜,后來發(fā)現(xiàn)有了好的用途,沒人種菜了。
來這里的人多在晚上借著月光用鐵掀偷偷挖個坑,塞進破布包裹的東西,然后埋上一層土。耳朵長的人會聽到一兩聲摸鼻涕的聲兒。狗比人靈醒,不但鼻子好使眼睛也尖,人影前腳剛走,它緊跟著踩著腳印摸去了,鬼知道它是如何扒開了土,怎樣血性的吃漲著肚子,反正經(jīng)過一場大雨的沖刷,那一段段碎裂的嬰兒骨頭,散亂著,像白瓷。
青寨人見了狗眼就紅,恨不得打死它,你相信吃草的動物能干過食肉的嗎,那狗滿眼的鮮血、嫩肉,說吃活著的人一點不假。一條餓急的黑狗,繞著天柱家的窗子好幾天了,溜達了一圈,又一圈,當(dāng)青棗歪著腦袋向窗外發(fā)笑的時候,狗跳到窗外臺子上,狗眼里燃燒著欲火。青棗以為它是送上門的朋友,當(dāng)狗俯身叼起栓在她胸前的布條,懸空的感覺像躺在天柱的懷里。
狗做了賊還是膽怯的,它瘋般的奔跑,跑向臘菜崗子,青棗興奮地一路大笑,咯咯幾聲噎了,緩過了氣又是一頓咯咯,狗張開嘴,棗兒掉在地上。狗前腳蹭蹭拋著土,碎土掉進棗兒的嘴里,咋么咋么有點咸。狗刨了一個窩,它把棗兒叼進窩里,埋上土。棗兒這孩子淘,以為逗她玩,兩只小手不停的趴著身上的土,狗埋一陣便停下來看看棗有沒有氣息……
天快黑的時候,青棗被村里人抱回了家。第二天狗死在了臘菜崗子,聽老人說那狗餓急了,找不到人丟掉的死孩子,就使了壞心。它把活著的嬰兒埋在土里憋死,刨出來再吃,活得物它下不了口。天柱得知吃青棗的狗死在了臘菜崗子,還特意去看了看,這一看不要緊,嚇了個半死。
只見一群小狼狗圍著尸體血淋淋的撕啃著,小狗眼里個個汪著淚水。天柱聽放羊的傻二說,他聽到臘菜崗子里有狼狗撕心裂肺的嚎叫,便跑去看了看,他看到了地上的青棗,把狗趕走了,也沒怎么著那狼狗。第二天狗死了,應(yīng)該是餓死的,看它那松彈的肚皮是下了崽不久。天柱冒了一身的汗,三寸金蓮逢人便說自己的棗兒命大,多虧了她秀的肚兜——帶著五毒蟲。
后來青棗知道陪她一起哭的那小子叫“小虎”,比青棗小一個月。是村長的小婆生的,胖得圓鼓輪墩,臉蛋裹著鼻子。他遺傳了村長的好色基因,見了長頭發(fā)雙眼皮的小丫頭眼就直,她和青棗上一個班,在青棗的屁股后面他跟了一年。每次試探著問青棗:棗兒,還穿著肚兜么?青棗抿著嘴笑他:是啊,我奶奶秀的五毒蟲,百毒不侵。
村長最近出了趟遠門,回來時捎了些糖果,有桔子味的軟糖,西瓜狀帶著條紋的脆糖,還有粘了水能拉老長的糖稀。這些個青棗全吃過,小虎攥著拳頭往青棗口袋里一丟便跑開了,跑出幾米遠朝青棗嘿嘿傻笑,從此青棗喜歡上了吃糖。
小虎長得憨憨的心眼不壞,放學(xué)了便有機會和青棗出去玩,他們劈開玉米桿掏出瓤,再用細(xì)皮插上做成老先生戴過的眼鏡,半個西瓜挖空放上煤油,點亮了丟在水坑里,天黑了去棗樹林摸老活金,一種金殼食草的蟲子,裝滿藥餅回家喂雞。
有個地方是小孩子不趕去的,深入棗林500米有一片墳地,聽說那地方經(jīng)常鬧鬼,晚上進去的人轉(zhuǎn)不出來,曾經(jīng)有個外地人不熟悉青寨這個地方,誤進了墳地。他說自己圍著墳地轉(zhuǎn)了一休等天亮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站在墳地里面。小虎和青棗從小被大人告知,千萬別任情走進去,小心連家都回不了。
青棗、小虎只好在通往自己地的彎路上跑,你追我趕玩得不亦樂乎,青棗愛扎兩個羊角辮,跑起來忽閃忽閃,小虎往往累得氣喘虛虛,彎下腰干咳幾聲,青棗在他的后背捶上幾錘。一天青棗穿了件大紅綢布的襖,在太陽光下閃著耀眼的紅光,那是鳳兒她娘用自己的衣服改做的。那天小虎的眼被閃了,衣服襯得青棗那臉蛋像天上開的玫瑰花,放羊的傻二看見了呲著牙樂。
“二叔,你笑什么?”
“真像,像你姥娘,美人坯子一個。”
小虎閉著眼像說夢話。
“我要娶青棗。”
“啪——”招來他媽一巴掌。
“娶誰,也不能娶她,她肚子里有日本人的血,帶著仇恨的血。”
三寸金蓮因為這件紅緞子上衣,跟鳳兒徹底翻了臉,三寸金蓮守著一村子人把衣服從青棗身上扯下來,嘴里罵罵咧咧。
“多晦氣,婊子穿的衣裳俺孫女不稀罕,俺青棗跟日本人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br />
“說誰是婊子?我家青棗是我閨女,我想給她穿啥就穿啥?!?br />
“鳳兒,別怪婆婆說話難聽,你媽和那日本人的事兒,誰不清楚啊,咱青棗可是個青白的孩子,咱不能再讓她背著臭名。”
“日本人咋了,我就是日本人的后代,我殺人了還是放火了,天柱你評評理,我娘咋了?”
鳳兒的痛處一但被激發(fā),就像沖破大堤的洪水,她臉漲得紫紅,嘴唇哆嗦著,脖子緊繃著青筋,鳳兒委屈著痛恨著咬著牙,掛著淚珠望著天柱。
三寸金蓮也不示弱,舉起拐杖朝著腳下往死里挫。
“你們說她姥姥是婊子,不對。嫁給日本人也是被逼的,更不能怪鳳兒。”
天柱說了句公道話,鳳兒的氣小了。三寸金蓮向著天柱仰起拐杖要打,拐杖懸在半空沒落下來,三寸金蓮心疼的抹抹眼淚,天柱兩手緊緊抓過拐杖,咕咚一聲跪下去。
“娘,你打,你打,不孝兒在這里給您陪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