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是痛是洗禮，我們在經(jīng)歷中成長。
　　 我對高考印象深刻。因為我參加過三次高考。
　　 參加過三次，是因為我復習過兩年。這在現(xiàn)在幾乎沒有人堅持，但在我們那個時候——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卻很常見。我最后一年復習時，班上有一位老大姐，當時已經(jīng)二十八九歲了，聽說她已經(jīng)復習了七八年了！我是后來才知道的，當時很震驚。
　　 說實話，我第一第二年對高考根本沒怎么重視，第一次高考，我做著我的文學夢，對于為考學而學習覺得很功利化。我喜歡文學，愛看課外書，本來一上高中的時候我還是可以的，但我在化學和物理課上放縱了幾回之后，就發(fā)現(xiàn)我再也聽不懂了，于是就痛苦地跟著充數(shù)，后來到高一結束時，我就在班上趴底了。我自己覺得面子上很不好看，畢竟我小學時是尖子生，初中雖然由于貪玩，看課外書耽誤了學習，但也不是特別差，現(xiàn)在趴底了，情何以堪！于是就想著退學吧！多虧班主任在我臨走的時候，跟我說：你語文英語挺好的，理科不行，可以上文科的。還給我寫了個條，說：回家跟大人商量商量。我當時還想得挺悲壯的，我決定了就不會變了！于是，就一個人騎著車子回家了，走在路上其實就后悔了，我不是真的不想上了，只是覺得不好意思，感覺要不弄這么一場，顯得自己太不拿學習當回事了！于是，回家之后，爸爸媽媽一勸我，我就回來了?；貋硎腔貋砹?，但當時還是沒認清形勢，我總想著能投機一下，寫作文，寫詩，投稿，想象自己能像李白似的一朝“白衣卿相” ，被破格錄取什么的。于是就積極投稿，雖然也得過一些作文比賽的獎，但后來想想那樣的想法多么可笑！
　　 而爸爸媽媽當時為了供我們三姐弟上學，也很辛苦，主要還有壓力，我復習了兩年，妹妹初中考中專，也不順利，爸媽壓力很大，后來弟弟看他們太辛苦，就輟學了。這件事對我開始有影響了，我從第一年復習的下半年開始知道學習了，但數(shù)學不行，我這個人，太隨性，喜歡的愛學，不喜歡的就不好好學，當時政治和數(shù)學是我不太喜歡的，結果我的數(shù)學在當時滿分120分的情況下，高考只能得60分，最后，那年高考結束我距離錄取線差11分，媽媽為了我去求人，看看能不能走花錢的那種，那時候叫委培。但也沒走成，我當時很受刺激，覺得不就是個師專嗎？我就不信我考不上！于是，我在村里小學代了一個多月的課之后，在大人們的催促之下，才第二次去復習，這次我換了個學校，而且，這次我專門照著數(shù)學下手了，那一年，我二尺來高的數(shù)學篇子做了兩大摞，而且是每一套題都做好幾遍。我后邊是和我在原來高中就同學的同學，他也復習兩年了，數(shù)學比我好，于是我就問人家，他和他同桌，數(shù)學都比我好，我問他們，有不會就問，他們就幫我，想想那時候，占用了他們多少時間啊！我至今非常感謝他們兩個！那一年我是真的想考上的，晚上人家認真學習的同學學到幾點，我就跟著待到幾點，說實話，我有時候是沒有全身心投入到學習里邊的，但我怕被人家說都復習兩年了，還不好好學習，我怕爸爸媽媽傷心我不懂事。我就堅持著，每天晚上學到11點多。然后，感覺自己有點底了。
　　 后來那年高考，我們文科生是在滄縣實驗學?？?，要自己找旅店，我們就在那附近一個類似大車店的地方，每天好像是10多塊錢吧，門前是一條煤屑路，一下雨就黑乎乎的，睡的是上下鋪，估計是專門為我們這些考生準備的，不提供飯，但有打熱水的地方。我們住下來，自己每天買燒餅，有時候就個瓜或者西紅柿，或者咸菜，那時候，感覺周邊也沒什么賣好吃的，有我們也很少買，因為那時候大家都很懂事，知道家長不容易，不貪圖享受。但我當時也“奢侈”了一回——花七塊多錢買了一盒蜂王漿，那時候看有的同學備考后期喝奶粉、麥乳精什么的補，我開始舍不得，后來要高考了，我其實那時身體有點虛，老做噩夢，怕頂不下來，于是就奢侈了一把，買了一盒，就是考試那幾天的量。結果，考前那天晚上，我們那時候是7月考，屋里很悶很熱，外邊村上大喇叭還在唱戲，高亢嘹亮、慷慨悲壯的河北梆子唱腔，像巨蚊鉆進我們的耳鼓。我覺得我們一個屋的那幾個人應該都沒怎么睡，其實也是自己有點緊張（前兩次高考我沒記得睡不著），畢竟考了兩次了，生怕這次再考不上?。∫恢钡酵砩弦粌牲c了，我還目光炯炯，睡不著。越著急越不行，就想題，想課文，后來倒是睡著了，一睜眼，才4點多，但天那時已快亮了，又迷迷糊糊到五點多， 說什么也睡不著了，就起來，看書，洗臉，吃飯，臨上考場前，我喝了一支蜂王漿，心里想：有這個撐著呢，有什么呀，不就兩三個小時嗎？我肯定能堅持下來！就大義凜然地去了，然后考上試就什么都忘了。那年高考我兩天總共睡了也就六七個鐘頭，但我考上了——后來我老拿這個寬慰、鼓勵我的學生們——高考緊張很正常，睡不著覺沒關系。不過，那年的題，語文我一點都沒記住，對數(shù)學印象倒很深刻，因為我必拿分的那道立體幾何，當時卻怎么都沒有思路，急得不行，發(fā)慌，但我試了半天還是不行，于是我干脆放棄了，去做后邊那道我從來都做不出來的十二分的代數(shù)大題。我一點一點地寫，一步一步地算，最后，數(shù)也沒弄清楚。做得差不多了，我還不死心那道立體幾何，但回去一看卻還是沒思路，于是我就去攻那些選擇填空，把它們弄踏實，最終是帶著遺憾交的卷，但，那年我的數(shù)學得了91分，是我所有科中的最高分，也是我們班上數(shù)得著的高分，因為那年題難，很少有人做出最后那道大題，而我做出來了（后來我也老拿這個經(jīng)歷寬慰、鼓勵我的學生——考場上什么情況都有可能，做不出來很正常，別慌，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沉著鎮(zhèn)定，也許有意外收獲）。最后我就那么稀里糊涂地以高出錄取線二十多分的成績上了師專，因為媽媽想讓我當老師。而我也馬虎，在報考的時候，除了師專那里填對了，其他地方都填錯了，找教導主任要，主任不高興，說我，還說沒有卡了，我一賭氣，就這樣吧！于是就這樣上了師專，上了自己喜歡的中文系，后來就當了一名語文老師，后來還有幸回到母校教高中，非常好，現(xiàn)在也可以說桃李成林了。
　　 但高考確實是我的噩夢，高考結束好多年我還會做考試的夢，然后在夢里驚醒，然后慶幸地拍著自己的胸口告訴自己：沒事了，沒事了，你考上了！一晃二三十年過來了，我最近才不常做考試的夢了。
　　 我還記得我考上那年，去學?？捶只貋?，在路上，我自己很高興，但覺得媽媽會更高興，就想著怎么把這個消息告訴媽媽他們。
　　 我回到家，媽媽沒在家，爸爸說她和妹妹去鋤玉米地的草了，我就追到地里，媽媽和妹妹正一人拿一個鋤頭，在剛剛一尺來高的玉米苗之間鋤草。風吹過來，那些玉米苗抖擻著嫩嫩的葉子，像一面面小綠旗。媽媽和妹妹看我來了，都緊張地看著我，那個時候，妹妹中考結束了，已經(jīng)知道她考上了。媽媽猶豫了半天問我：怎么樣？我覺得當時風似乎都被媽緊張得靜了，但我故意賣關子說：說真的說假的？妹妹急得白我：當然說真的了！我就故意把臉色放平，慢慢地說：要說真的，那就——然后看著媽媽，媽媽擔心得忍不住失望地說：沒考上？ 我說：考上了！然后妹妹沖過來就推了我一把，媽媽更是喜極而泣，然后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就給老天爺磕頭：謝謝老天爺！我趕緊撲過去抱住她，媽媽抱著我說：兒啊，你可考上了！那一刻，我才知道媽媽的壓力有多大！現(xiàn)在每每想起那一幕我都慚愧——我還跟媽媽賣關子，我已經(jīng)讓她快崩潰了！我是多么不孝，我在這一點上不如妹妹，她才是理解媽媽爸爸的，我在這一點上開竅晚——我早該把學業(yè)放在第一位的，媽媽他們太不容易了！
　　 那些年的高考，無論是考生還是家長，壓力絕對比現(xiàn)在的人們大，因為那時候考上的意義比現(xiàn)在要重很多。那時候考上學意味著一個人命運的改變，一個家庭的希望，農(nóng)業(yè)和非農(nóng)業(yè)，在那時差別是很大的。我走過高考很多年后，媽媽說起那些歲月還感慨：那些年一高考、中考就打雷下雨的，我就在家里著急呀！想著，哎呀，這個大雷，不會嚇得孩子拿不穩(wěn)筆吧！
　　 我印象里高考也是陰天下雨的時候多，但好在那些雨都下過去了，現(xiàn)在是雨后天晴了！這幾年高考，也不怎么下雨了，是不是現(xiàn)在孩子們的境遇比我們好了，高考，也陰雨轉晴，陽光燦爛了！
　　
　　 2017年6月8日
　　 后記：說現(xiàn)在孩子、家長不像我們那會兒壓力那么大，似乎也不恰當，因為今天中午我回家時，在二門口碰到好幾個家長。其中有一個是我認識的，是位媽媽，我問她來干嗎，是看孩子嗎？她不好意思地說：“不是，不敢看她，就想遠遠地站站，看看，在家里不踏實?！蹦莻€點兒，孩子們都在餐廳吃飯，餐廳也在校園里邊，二門口根本看不到。而且，孩子們吃完飯就去休息了，也很少有幾個會到二門口附近來。我真是感慨，但也理解他們，就把我手機里存的拍的孩子們吃飯、備考的照片給她看，還介紹學校在孩子們吃飯、備考方面的安排。然后勸她先回家給孩子準備裝行李的袋子什么的，下午好來接。我說的時候，那幾個家長都在那里聽著，一個媽媽不好意思地說：“我也是來遠遠看看，不敢打擾他們，可在家里又什么都干不下去?！?br />　　 然后，下午一點多一點，學生們還沒起床入考場的時候，我在樓上就看到學校大門口停車場已經(jīng)擠滿了等著散場接孩子的家長，這回是爸爸們多。唉！要看這個情況，現(xiàn)在的家長比我們那個時候還緊張，我們那會兒都是自己打理一切，沒幾個同學有家長陪著，考完試也是自己走，也許是那會兒條件有限吧！但想來這“天下父母心”，每個時代都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