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兒黃，杏兒甜，等五月驕陽下的麥浪如黃河一樣翻滾時，老家的麥黃杏也就進(jìn)入了成熟的季節(jié)。喜歡杏，不僅因為它味美可口，也因為杏第一個敲響了春天的交響樂，它的美好和激情不僅代表了春的始發(fā)，也用它的旺盛生命力伴隨著我們的生命歷程，那種快樂如杏兒般酸甜的汁液滲透在你我的成長歲月里，在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發(fā)酵，然后醞釀出甘甜醇厚的回憶。
　　 記得小時候，村里有棵大杏樹，就是最晚熟的品種“鴿子杏”，可能當(dāng)時嫁接這個技術(shù)還沒有發(fā)展，所以結(jié)出的果實又小又酸，樹桿有一摟多粗，枝干低且枝葉繁茂，濃蔭如蓋，五月驕陽似火，但樹上樹下都涼爽舒適，我們就經(jīng)常在樹下踢寶玩游戲，在樹上攀爬打秋千，爬樹最費(fèi)褲襠和肚皮，所以挨打是免不了的，但還是照爬不誤，把粗糙的樹皮都磨得光滑無鱗了，每到開花季節(jié)，就盼著它早早結(jié)果，然后又不等它成熟，又被淘氣的我們摘下品嘗，其實當(dāng)時它并不好吃，咬一口能酸到牙軟，讓你連豆腐都咬不動，可是孩子淘氣的、迫不及待的本性還是沒有阻擋住伸出的小手，所以想吃到成熟的杏那是不可能的，早被我們“辣手摧花”啦，也不知道當(dāng)時因為什么這樣淘氣搗蛋，只知道那種快樂和酣暢長大后再也沒有體會過。
　　 在老家，只要院子里有空閑的地方，就會栽下各種各樣的果樹，蘋果樹、梨樹，山楂樹、杏樹，尤其以杏樹最多，因為杏樹壽命最長，慢慢看著它們隨著自己的腳步由小到大，由開花到結(jié)果，除草、施肥、捉蟲，像自己的孩子一樣一天一個樣，所以到了果實成熟的季節(jié)，覺得那種收獲喜悅無與倫比，那種滿足不是語言所能描述的。
　　 娘家不大的院子就栽了兩棵果樹，一棵廚房門口的山楂樹，一棵西廂房門口的杏樹。每年從春到秋，先是杏花滿枝頭，滿院飄香，不等花落完就會結(jié)出粒粒果實，山楂花這時也綻出了花蕾，緊接著又香飄滿院，等到秋天，又是紅果累累，猶如顆顆瑪瑙一樣高掛枝頭，所以這些果樹不僅為小小的庭院遮住了烈日，也讓我們收獲了滿滿的幸福。
　　 西廂房前面的杏樹已經(jīng)有十幾年了，記得那是初春時節(jié)，它來時只有拇指粗細(xì)，是娘從親戚家移植回來的，為了讓它成活把它的側(cè)枝都剪掉了，顯得光禿禿的，當(dāng)時栽在池子里猶自搖搖晃晃的，一澆水都能看到它東倒西歪，天氣乍暖還寒，一直擔(dān)心它會不會活下來，結(jié)果不久時間，在它光禿禿的枝丫上似乎長出了幾個紅紅的凸起，娘說，那就是花朵，說明杏樹活了，看著那些紅點點，不禁感嘆生命的堅強(qiáng)，因為老人都說“人挪活，樹挪死”，咱沒有給它打營養(yǎng)液，也沒有格外照顧它，所以一直擔(dān)心來著。
　　 杏樹在嫁接以前也能開花結(jié)果，“桃三杏四梨五年”，只要杏樹長夠四年就能結(jié)果，只是結(jié)出的果實小，酸，必須找個品種杏樹的枝條嫁接到身上，才能結(jié)出又大又酸又甜的果實，是不是很有趣？反正我覺得有趣，讓我不由得想起人類的嫁娶標(biāo)準(zhǔn)，矮個的想要娶個高挑的，黑不溜秋的想要嫁個白皙皙的，這難道不是人類本能的“嫁接”？看來改良品種還是有道理的，經(jīng)過人類千百年的智慧結(jié)晶，總結(jié)出萬物都有自己的生長規(guī)律。春天萬物生發(fā)生命力最強(qiáng)，就適宜移植，而嫁接時一般都是杏樹移栽成活后的第二年驚蟄，因為“驚蟄過后，萬物復(fù)蘇”，所以這個時候嫁接成活率最高。
　　 我家的這棵杏樹就是第二年驚蟄嫁接的，生長了一年，它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亻_枝散葉，所以娘檢測它符合標(biāo)準(zhǔn)，準(zhǔn)備給它嫁接改造，去鄰居家找了三個品種的杏果，“金剛?cè)Α保胞滭S杏”，外加一種“金太陽”，都是娘早就尋摸好的品種，想著它們成熟期不同，口味不同，到時候就能在不同的時間段里吃到各種口味的杏果。
　　 嫁接后，娘為了給它保溫，用塑料薄膜包裹，再用活好的紅泥糊住嫁接處，遺憾的是不管娘怎樣伺候它，嫁接后的杏樹最終只有“麥黃杏”成活，其他兩種品種在那年倒春寒的肆虐下“壯烈犧牲”，“優(yōu)勝劣汰”這個詞再次在這棵杏樹上上演，其實麥黃杏挺不錯的，是杏里最早成熟的品種，每年五月麥子發(fā)黃時就成熟了。
　　 可以想象那郁郁蔥蔥的綠枝條上猶如結(jié)滿了黃色珍珠一樣的杏果，金黃金黃的杏果在初夏逗引著我們的視覺和味蕾，它們頑皮的藏在樹葉底下，忽隱忽現(xiàn)，如頑皮的孩子這里露一頭，那里冒一腳，這幾天滿院一定飄蕩著酸甜的味道，一嗅之下令你口舌生津垂涎三尺。在炙熱的田地里勞作了一天，坐在樹下乘涼，隨手摘下一顆杏，咬一口，甘甜爽口的汁液順著干渴的喉嚨滑下，那種暢意能把一天的疲勞驅(qū)散，肯定比王母娘娘的蟠桃都美味，保證純粹綠色、天然無污染。
　　 每年這個時候，路上的麥田里一片金黃，辛苦的勞作已經(jīng)到了豐收的季節(jié)，也就意味著麥黃杏的成熟，被杏兒勾起的饞蟲再次吸引著回老家的步伐，走到院門口，一股淡淡的杏香縈繞在空氣中，甜絲絲的，酸溜溜的，又滑嫩嫩的，還沒有看到麥黃杏，只嗅了味道就覺得兩腮幫子冒出了口水。想著家里的杏樹雖然沒有葉紹翁老人家的“滿園春色關(guān)不住，一支紅杏出墻來”的意境，可也有著“梅子金黃杏子肥，麥花雪白菜花稀”的美好。
　　 沒想到推開院門，卻看到落了一地的麥黃杏，看著那慘烈的現(xiàn)狀，后悔沒有早點回來看看它，可惜了了，猶如到手的寶貝突然失手打碎了的感覺。原來杏本身的瓜熟蒂落，加上昨夜的一場大風(fēng)，大地倒比我們提前收獲了成熟的果實，落在地上的成熟麥黃杏，大多數(shù)都摔得呲牙咧嘴、面目全非，有的還露出里面褐色的杏核，酸甜的杏味就從那些呲牙咧嘴的縫隙里毫無阻擋地飄出來，散發(fā)著更濃郁的味道，它迎面撲進(jìn)我的鼻端，鉆入我的毛孔，大自然的摧殘絲毫沒有影響它的從容和恬淡，依然牢牢地把我沉浸在它的世界。
　　 看著滿地的落果，心疼地?fù)炱鹨粋€又大又圓的麥黃杏，只見它黃色里帶著點點紅暈，從里到外仿佛散發(fā)著瑩潤的光澤，摔到地上的一面已經(jīng)發(fā)軟，并沒有影響它成熟的風(fēng)韻、誘人的風(fēng)情，一拘兩半，吹了吹上面的灰塵，來不及清洗就放到了嘴里，輕輕一嚼，一股甘甜爽口的汁液與舌尖親密接觸，那一刻味蕾為它全部綻放，酸甜如初戀般的享受，如同在干渴的沙漠喝到了純凈的泉水，說不出的舒爽愜意。
　　 抬頭可見“葉子青青杏子垂”，一片濃郁的綠葉中，麥黃杏在微風(fēng)里輕輕游晃，一排排杏果如調(diào)皮的孩子抓著枝條蕩秋千，記得娘說過“桃南杏北”，別看南面經(jīng)常見太陽倒是成熟的早，但杏在北面卻長得最大最甜，我一看還真是，南面枝條見光生長迅速，枝條豎直繁茂，反而杏果少，北面平著生長的枝條反而杏果大而圓，只是顏色還沒有發(fā)出那種誘人的色彩，看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生命都是公平的，你在這里失去就會在那里得到。
　　 不是說“把一份快樂幸福分享出去就能收獲更多的快樂幸?！甭?，所以每年把成熟的杏摘下來送給那些沒有杏樹的鄰居和朋友，也是一種快樂分享，看著他們高興的笑臉，由衷的感謝，果然覺得喜悅和幸福成幾何倍數(shù)增長。
　　 不能暴斂天物，把跌落在地上的麥黃杏也一一撿起來，剝?nèi)饬艉?，要知道杏仁可是不錯的中藥，止咳、潤肺，還可以榨油，而且營養(yǎng)豐富，什么這個杏仁露那個杏仁餅都是利用了杏仁的營養(yǎng)和口味，制成老少皆宜的食品。
　　 杏不僅是大家喜歡的水果，含有豐富的營養(yǎng)和多種維生素，還可制成杏脯，杏醬等。而且杏樹渾身是寶，杏木質(zhì)地堅硬，是做家具的好材料，尤其是制作搟面板，我家那塊使用了三十多年的面板就是杏木，經(jīng)過上萬次的刀切搟捶，到現(xiàn)在依然堅不可摧，而且杏樹枝條可作燃料，杏葉可做飼料，看看，從頭到腳哪樣兒都不浪費(fèi)，這樣渾身是寶的東西怪不得大家都喜歡栽種。
　　 娘隨我們一起生活后，老家就沒人住了，但這棵杏樹依然堅守在院子里，依然用豐碩的果實滿足我們的口腹之欲，沒有人管理它的生命，它不抱怨，沒有人欣賞它的花開，它不抱怨，沒有人感謝它的存在，它不抱怨。娘惦記親手栽下的杏兒，時常念叨它該開花了，該結(jié)果了，這是娘對生命的牽掛和尊重，因此我也時?；厝?，澆澆水，打打藥，看看花，望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