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茫茫晨雨那抹景(散文)
喜歡依窗而立,不是為日出時的氣勢磅礴,也不是為日落時的恬靜悠然,更不是為放一顆疲憊的心于波光粼粼的河面灑脫無羈地自由翱翔,就為了在雨絲如織的迷蒙中欣賞他酷似幽靈的身影。
他果然來了,瘦弱干癟的身板凸顯出年過半百的滄桑,敏捷麻利的行蹤寫意著生命的旺盛活力。一件海藍色雨披,一頂土黃色斗笠,一雙烏黑發(fā)亮的水鞋,與這天水相接的世界匹配得天衣無縫。水花四濺的路面上,他左手提一只長柄簸箕,右手握一把竹篾帚把,閃過來,晃過去,閃過來,晃過去。藏在雨披后面的MP播放的越劇,喚醒了高聳入云的樓宇,喚醒了出水芙蓉般的樹木,喚醒了小區(qū)里男男女女、老老小小的人們。清掃完長長的、寬寬的環(huán)形路,他又置身于小區(qū)中央那個碩大的、幽靜且優(yōu)雅的休閑公園。狹窄的鵝卵石小徑被茂密的樹木遮掩得沒有一點縫隙,只有滴滴答答的水滴在斗笠上珍珠似的滾動。他把帚把放在一邊,提著簸箕三步一停,兩步一蹲,把草叢中的雜物一一收進簸箕。站在小徑的起點環(huán)顧那密密麻麻的綠茵,他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三步并作兩步飛奔至路邊,拿起兩塊木板直奔草叢。他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操作了一番,直到立起身我才明白,原來是在用特殊的工具清理特殊的垃圾——狗屎。待他把木板放回原地,待他把簸箕的垃圾倒在高大的桶內(nèi),目標又鎖定了一號樓單元門前那方闊綽的空地。這里是通向溫馨港灣來來往往最頻繁的必經(jīng)地,設(shè)計師特意用色澤不同的瓷磚鋪砌,想必也別有一番心思。而他—個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清潔工,卻似乎悟出了設(shè)計者的用心,借著嘩嘩的雨水,極用心地清洗著每一塊瓷磚。
上班族從他身邊走過,上學(xué)族從他身邊走過,是無邊的珠簾子遮掩了雙眼?還是清潔工質(zhì)本沒有吸人眼球的魅力?其實,他并不在意自己在別人眼里的分量,在意的是這份能給他充實、自信、滿足、快樂、又可以帶給他人一份從外到內(nèi)的精神享受的職業(yè),否則,他不會在這樣一個大雨滂沱的清晨,早早地出沒在寧靜的小區(qū),如此精心地打理守護。我好想走近他,告訴他:“你是這晨雨中最亮麗的一道風(fēng)景,有一個北方遠來的客人每個大雨傾盆的清晨都在倚窗欣賞你與雨共舞的優(yōu)美神韻?!奔殧?shù)我在人生路上相逢過的每一個舞臺,最動人、最令人癡迷的當屬眼前的他在這天、這地、這雨,自然而成的舞臺上舞蹈出的生命之意義了。按捺住心中一浪高似一浪的亢奮與激動,我下意識地讓視線在他身上聚焦,只見他把清洗過的地方細細檢查了一遍,又移向高樓下的窗口。他才剛剛站定,一個重重的白色塑料袋“撲通“一聲落在他的腳下。連傻子都知道這是住戶怕淋雨消除垃圾使出的絕招,我趕忙去搜索扔包的方位,也許是我的動作太遲緩了,抑或是扔包者的動作太敏捷了,十一層樓的窗口一個個緊閉著,根本看不到人影。我的火氣不打一處來,就是不便下樓也應(yīng)該探出頭來張望張望落下的垃圾會不會傷害到無辜吧!至少這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清潔工向來不會因天氣的惡劣曠工休崗的,難道就沒想到他會在窗下忙碌著嗎?我懷著滿心的憤憤不平再次把目光移向他,他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或許這樣的事對他來說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或許在他看來這樣的事壓根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彎下腰,撿起那個沉甸甸的塑料袋,急匆匆向垃圾桶跑去……
早餐時,我把塑料袋的一幕講給女兒,她聽出了我話中的意思,淡淡一笑說:“你覺得這樣的所為與歷史悠久的文化古城隔隔不入吧?的確,憑古城人的素質(zhì)哪能做出這樣的事情?這小區(qū)里居住的大多是天南海北的生意人,不雅的舉止也是不足為奇的?!迸畠旱慕忉?,讓我對他多了一份理解,也多了一份敬仰,他就這樣默默無聞地用溫熱的雙臂,擁抱南來北往的遠客。
那個濕漉漉的早晨,我賞到了晨雨中從來沒有過的風(fēng)景,是大自然賦予了他生命的出彩?還是他為大自然涂抹了濃重的一筆?那個濕漉漉的早晨,我讀懂了人應(yīng)該以怎樣的姿態(tài)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他人的視野中,不因無視而自悲,不因平凡而抱怨。
哦,好一個晶瑩剔透、絢麗醉人的雨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