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舊年
夏,是在連日的細雨中到達的,它的到來讓整個人間為它鼓起了手掌,它的到來讓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一種喜悅,但我卻是極不喜的。
早晨天還沒亮完的時候我便醒了,我坐在床上望向窗外,這時的天還是灰蒙蒙的,似乎是被什么污穢的東西遮住了它的光亮。我搖了搖頭,想要讓自己清醒點,身子卻又順勢倒在了床上,雖躺著卻不想再入睡,我不禁憶起舊年事。
我的啟蒙老師是個和藹的老先生,在我的心中他一直很高大,他的品格很高尚,因我那時是讀的是農(nóng)村小學(xué),所以先生每到我們放假的時候,總是要去幫師娘忙農(nóng)活的,一忙便是一整天,他倒也樂在其中。記憶中的先生,臉上總是帶著笑的,他那時大約已有六十歲了罷,我有許多知識都是從他那兒得到的。先生最喜歡的是夏天,我曾問過他,“先生,你為什么最喜歡夏天啊”,他笑著回答道:“夏天雖然炎熱,但它的時間卻是最長,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一輩子的幻覺,一不小心便一生了?!蹦菚r的我肯定是不懂的,在我認(rèn)為不就是夏天嗎?哪來的那么多學(xué)問,更不可能會有什么一下子就渡過了一生的錯覺,更何況那時的我對這些是多么的不明白。不明白,“一生”所含帶的意義多么的沉重,后來才明白,一個“一生”便包含了一個人對世間所有美好的向往,對自己想要留于親人身旁的渴望。
現(xiàn)在的我已離先生十萬八千里遠了,在我幼時離開家鄉(xiāng)去遠方讀書的時候我就該意識到,我與先生此生都不會再見了,因為在我離開了家鄉(xiāng)的第二個年頭,先生便離世了,聽村中的人說,是先生早就染上了惡疾。原來在我還未離開的時候,先生便早已知曉。聽到此消息,我愣了許久。我曾在腦海里勾勒出一幅先生生病躺在床上的畫面,想著先生平日的樣子完全與病魔沾不上邊啊,我想著先生還在時被病魔折磨的日漸消瘦的身體與蒼白的臉,淚在此時才流了下來。
先生一生恪守本分,以教書育人為己任,言傳身教,每一個被他滋潤過的學(xué)生大多成了材,又或是恪守本分,為人善良,我是先生最后一屆學(xué)生,沒有為先生帶去榮光,我實在有愧于先生。我如今懂得先生那時給我的回答了,在他的一生中夏季最為漫長,因為它給先生帶來了一生的錯覺,那是先生離去前最美好的時光了,讓他在家人身邊多陪伴可多些日子??伤麉s又沒撐過夏天,他是在最愛的季節(jié)逝去的,而我也沒能在他最愛的夏天回去,聽師娘說,先生臨去之前還念叨過我的名字,因為我在先生面前最是調(diào)皮。因而我恨極了夏天,即使它在美麗。
這時室內(nèi)的燈已經(jīng)亮了,我摸了摸眼睛,有淚,我把它拭去了,再坐起身來望向窗外時,這時候那把天空遮住了的灰色也已經(jīng)散去了,但身上莫名的燥熱在告訴我,這又是夏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