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薹
一
昨天去幫父母拔蒜薹,我是給兒子做好了午飯去的,到那里的時候,已經(jīng)十一點了,十二點回家做飯,所以,上午我只是干了半個小時的活。下午兩點上班,我四點多一點就回來了,總共干了兩個多小時的活。下午四點的時候,父親把我們一天拔的蒜薹拉去賣,稱出的重量是九十七斤。
九十七斤的蒜薹里,也許只有我拔的二十斤,可是,我累得晚上渾身疼的睡不著覺,甚至還發(fā)燒起來,把兒子嚇的不行。所以今天,我就沒有再去幫忙。
其實,父母地里的蒜薹還有很多,母親已經(jīng)累得拔幾根就要停下來用手捶捶腰,父親也是累得吃不下飯。
要知道,父親今年八十多歲了,體弱多病的母親也已經(jīng)過了七十三,兩位老人已經(jīng)拔了兩天了。
還有,我兩個弟弟每家都種了近十畝大蒜,如今才剛剛拔了三分之一。他們拔蒜薹的速度,是每個人一天拔接近四百斤。
他們得累到什么程度?
苦與累,算不了什么,農(nóng)民,過的就是這樣的苦累日子,掙的就是這樣的辛苦錢。
可是,蒜薹的價格已經(jīng)跌到了兩毛錢一斤,與去年的一塊多錢一斤,相差了幾倍的錢!累死累活地拔一天蒜薹,換不來多少錢?
記得昨天上午,蒜薹價格還是八毛錢一斤,父親計劃把上午拔的和下午拔的一起賣。可是下午四點,我和父親去賣的時候,就只給到四毛五了。父親特別失望,他問收蒜薹的小伙子:“能不能給五毛錢一斤?”可是小伙子說:“不能,最好的蒜薹就是四毛五,我們上交也才交到六毛錢一斤?!?br />
父親很生氣,上午沒有賣,本就是打算下午也許能漲價多賣一點錢的,結果卻反而更低了。執(zhí)拗的父親蹬起三輪車,載著近一百斤蒜薹,就往遠處的鎮(zhèn)上奔去。此時,北風乎乎地刮著,我愣愣地站在原處,望著弓著身子奮力蹬車子的父親背影,真想流眼淚。
我近乎哀求地對收蒜薹的小伙子說:“我們就種了一畝蒜,都是挑的最好的蒜薹,不好的都被我們?nèi)恿耍憔徒o五毛錢一斤吧?!?br />
沒想到小伙子堅決地搖搖頭;“不行。”
我只好放棄,輕輕嘆一口氣,望了望逆風前行的父親背影,我懷著沉重的心情,轉(zhuǎn)身往回走。走著,走著,我忽然想到了上帝,于是,我虔誠地把右手放在胸前,默默的念起了禱告詞,一遍又一遍,我祈禱,讓我父親的蒜薹賣到五毛錢一斤吧,上帝!
回到蒜地里,正拔蒜薹的小弟弟問我價格,我說四毛五一斤,小弟弟的臉上忽地罩上一層陰云,那神情讓我看著揪心,難受。他猛地低下頭:“要是再掉價,明天我就不拔了……”話沒有說話,我也不忍心聽下去。
不拔,也得拔,一分錢不給,也得拔,再累,也得拔!
因為蒜薹指望不上,還得指望大蒜呢,不能讓蒜薹影響了大蒜的產(chǎn)量啊。
老父母指望這田地里的莊稼養(yǎng)老,弟弟們指望這田地里的莊稼養(yǎng)家,孩子上大學,結婚,蓋樓房,哪一件哪一樁不都是十萬以上?。∞r(nóng)民要辦這些人生大事,都指望著灑在這田地里的汗水呢!
可是,農(nóng)民的汗水是如此的不值錢!今天,我公公打來電話,說是蒜薹價格跌到了兩毛錢一斤。
我不敢想象父母的臉色,不敢想象弟弟們的心情,不敢想象農(nóng)民們一顆顆破裂的心。
二
今天,我又去娘家?guī)兔Π嗡廪?。昨天休息一天,身體恢復了正常,盡管關節(jié)處還是隱隱作疼,但是,想著父母和弟弟田地里急需收獲的蒜薹,我待不下去。
給兒子做好午飯,九點多,我匆匆上路。
路上,收蒜薹的車輛遍地都是,我心里竊喜,心想,既然大規(guī)模收購開始了,那么,蒜薹的價格或許會上升一點吧。
我在一個正收購蒜薹的大貨車旁邊停下來,打算詢問一下此處的價格,了解一下行情,以便給父母和弟弟們賣蒜薹做參考。
“師傅,你們收購的蒜薹多少錢一斤?”我大聲問。
“三毛?!蹦弥~本子的人回答我。
我心里一陣高興,還真的漲價了!
再往前走一段路,來到了丁字路口的拐角處,此處,安了三個攤位,兩輛車已經(jīng)快裝滿。我停下車,問站在磅秤旁邊拿著筆和本子的中年男人:“咋收的蒜薹?”
“四毛。”那人回答。
我心里一陣驚喜,看來價格真的回升了!
繼續(xù)往前走,前面收購蒜薹的車輛一輛挨著一輛,我想一路問下去。
忽然,我想到,越是停在地頭的車輛,價格壓得越低,或許我問到的公路上的車輛,給出的價格是最高的。
一念至此,我趕緊停車,拿出手機,給弟弟打電話。
“喂,小省,我剛剛問了這邊的價格,是四毛,你蒜薹賣了嗎,那邊價格是多少?”
“噢,大姐,我這邊價格是兩毛,好的兩毛五。你那邊那么貴,不準頭吧?”
“還有三毛的呢,我剛剛問的這一個是四毛,就在去成武縣城的拐角處?!?br />
“大姐,你問的是賣蒜薹的,還是收蒜薹的?”
“我問的是收蒜薹的。咋啦?”
“那就不準了。大姐,收蒜薹的在蒙你,他是想讓你給他做宣傳,等到人都去他那里賣的時候,還是一樣兩毛。你得問賣蒜薹的?!?br />
“啊,是這樣嗎?”
我一路懵懂地前行,繼續(xù)打探蒜薹價格,結果,往前一路都是兩毛五一斤。
快到目的地的時候,遇上鄰居小芝去賣蒜薹,我趕緊攔住她,告訴她公路拐角處的價格是四毛,讓她去試試。
看著小芝騎著三輪電動車去我說的地方賣蒜薹去了,我來到父母的蒜地邊,正在地里拔蒜薹的弟妹翠英大聲告訴我,父母的蒜薹已經(jīng)拔完了,兩人在家里休息呢。
回家看望了父母后,我又趕緊來到地里,想幫助弟弟弟妹拔一會蒜薹。
我和弟弟弟妹一邊干活一邊說話,弟妹說小芝剛剛賣蒜薹回來了,還是賣了兩毛五一斤。
我不禁感慨,這做生意的人真夠奸滑啊。
與小弟弟和弟妹一起拔蒜薹的時候,我的小侄子超群也參加了勞動,他今年上初中,學習成績特別好,這不,周末了,也來地里幫助父母拔蒜薹,這讓我欣慰,欣喜,又心疼。超群雖然是男孩子,但是,拔蒜薹的速度比我還快。他內(nèi)向,不愛說話,和我小時候一樣,凡事心里有數(shù),知道心疼父母。超群畢竟還小,他的腰累得直不起來,就一直彎著腰拔,一直彎著。我看著,想到了自己小時候,以及現(xiàn)在的疲累感覺,一個小孩子,竟然能忍受這樣的苦累,現(xiàn)在的孩子,有幾個是這樣的?
我不禁夸贊:“超群,好樣的,這才是以后干大事的人?!?br />
旁邊地里有一個人背著機器在橫掃蒜薹,我心里一陣唏噓。這是辛辛苦苦的盼望啊,農(nóng)民的錢不知道被什么風刮跑了。
我看著小弟弟滿地打著彎的蒜薹,問他還得多長時間才能拔完。弟弟說,明天有一個喪事得去參加,要是不耽誤的話,三天多吧。其實蒜薹已經(jīng)老了,可是,遇上了事情還是得去參加,沒辦法。
快十二點的時候,弟妹和超群回家做飯,弟弟去賣蒜薹。
我又來到大弟弟的地里,幫助大弟弟和大弟妹幫忙拔了一會蒜薹,然后,我們一起回家。
我是回父母家里吃飯的。父母做好了飯,沒有吃,兩個人都躺在床上睡著了。接連三天地超負荷勞動,把父母累壞了。
我和母親吃飯,父親又是不吃飯,他說吃了我買來的包子,不餓了,起床后慌慌張張去地里,說是挖一些蔥讓我?guī)ё摺?br />
吃過午飯,我回來的時候,遇上小弟弟和弟妹正在地里拔蒜薹,我不好意思地說,不能給他們幫忙了,我得回家。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很累,很累。
我問小弟弟上午的蒜薹賣的啥價格,弟弟說,不到兩毛。弟妹說,快二百斤蒜薹賣了二十元錢。三個人拔了整整一上午,換來這些成績!
我問弟弟弟妹還有多少蒜薹沒拔完,弟弟指了指,這里一塊地,那里一塊地,三畝多,遍地蒜薹張牙舞爪地伸著胳膊,頂著滿頭卷發(fā),仿佛還呲著獠牙……
看著拔蒜薹的小弟弟和弟妹,我心里揪心的疼,可是,我還是說,不能給你們幫忙了,你們慢慢拔吧。轉(zhuǎn)回頭,我像以前無數(shù)次離去的時候一樣,離去,狠心的離去。我這個大姐,真的不配做一個姐姐。
……
三
昨天,我寫下第一篇小文《蒜薹》的時候,上大學的侄女劉倩,便第一時間來我的空間閱讀,她是在擔心家里的蒜薹行情,也是在掛念自己的親人,更是想念家里的一切。
看了我的文字后,侄女給父母打電話,說,真的不忍心再花父母的血汗錢。
今天聽到弟妹說這些的時候,我真的高興,又特別欣慰!
同時,我又是特別的揪心!
農(nóng)村的孩子,指望著地里的莊稼上大學呢,可是,現(xiàn)在,怎樣指望?
我想給侄女說,孩子,努力吧,別再做農(nóng)民,永遠不要再回到農(nóng)村里來,農(nóng)民,活的真難??!
我寫這幾個文字,只想呼吁:救救農(nóng)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