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
　　 此刻若說起春，更似如老生長談。墨守成規(guī)吧！顯得毫無新意；換言之太過于拘泥，實在寫不出春的韻味。太過張揚呢，反顯得春如一風塵女子；過于輕浮，艷麗。
　　 我也想寫春，只是想繞過桃李芳菲，蜂飛蝶舞。
　　 最初發(fā)現(xiàn)春，不是雪化，也不是驚雷。而是村前河邊的那株柳樹。 柳絲仍是舊年的，顏色暗黃；隨風舞動著。像瘋姑娘的頭發(fā)，常年未清洗，雜亂且缺乏營養(yǎng)。誰會在經(jīng)意與不經(jīng)意間去觀察一株柳樹，更何況小河里的水冰涼徹骨，泛不起漣漪。
　　 再怎么去標新立異，寫春絕不會缺少出春雨的那一份重頭戲。譬如一場戲里，少了男女主角，少了恩愛情仇，勢必也不會吸引觀眾的眼睛。只是這雨，濕漉漉的寒氣襲人；她又在和誰唱對手戲，又能和誰去纏綿恩愛，遲疑不決。
　　 人們描寫景致，終會以眼睛所到之處為準。如此認識的春天，似乎過于膚淺。真正的春天只能是閉上眼睛才品到精髓。春天的土地，人們更是很少注意。再者，誰會舍棄穿在腳上那一雙舒適的鞋子。
　　 不難想象，春天其實就在我們的腳下蠢蠢欲動。春天的泥土，經(jīng)過了秋冬兩季的醞釀，好吃者會以為是像一塊甜的發(fā)酥的面包。而貪睡者則會認為那泥土是鋪在席夢思上的一層厚厚的棉被，踩上去就是一種溫暖。
　　 才出土的草芽，輕輕的吻著腳心。那滋味百般柔軟，像嬰兒的手在撫摸，癢酥酥的。雨便在這一刻悄然而至，如一個溫婉的女子舞動著一方透明的絲巾。遠山，近水此刻也故作朦朧狀；飄飄渺渺，煙波浩瀚。什么江南美景，煙花雨巷。此時此刻反顯得是多余的，多描一字便是浪費筆墨。唯有這雨是真實的，風是真實的，風雨中夾雜的泥土芬芳是真實的。
　　 我還是喜歡在雨中抖擻的麥田，即便我不是那麥田里的守望者。麥田的麥苗一株株整齊的排列著，像威嚴的儀仗隊，像大興安嶺的綠色的原始森林。麥香在雨中孕育著農(nóng)民的希冀，比那些詩人眼里的風花雪月，花飛花謝來得更真實。
　　 回過頭，我再次把目光移到了河邊那株柳樹上。柳絲輕搖，借助風力。誰曾想，那灰暗的枝條正在發(fā)生著改變。 賀知章說得好：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大約，我真的找出了春的主角。至于那些桃妖李艷，莫過于是劇中的配角罷了。在我想來，縱有桃李三千奪目，又怎能抵春風一縷入懷。
　　 春雨下暮色里的村莊，大約也是那些文人墨客最不惜筆墨去鋪張的話題。此刻我若是再去說起則需去搜索枯腸；要么雷同，要么心怯?？v是翻遍辭海，仍然會顯得捉襟見肘。
　　 炊煙很少見了，如今的村莊。人們大多用煤氣做菜，電飯煲煮飯。那久違的鍋巴粥，柴火烤焦的紅薯也隨著記憶之帆慢慢的駛遠。
　　 所幸的是，某些殘留的生活習俗還在。春日里的田間地頭，雖然少了兒時的牧童；卻時時瘋長著那些名不見真?zhèn)鞯囊安?。我偶爾會拿著鐮刀四處尋些回來。譬如薺菜，再譬如野韭菜，都是現(xiàn)代人餐桌上的稀罕物件。在春天的夜里聽雨，也是一件修心養(yǎng)性的事情。
　　 那雨細細的，密密的，像母親的嘮叨在無邊的夜里蔓延。偶爾起身推開門，用手掀開雨做的窗簾，剛好有一只燕兒從檐下飛過。屋前桃樹的桃花在夜里悄無聲息的落著，伴隨著不遠處幾聲并不急促的犬吠。
　　 春是多情的，但未必完全溫情。不然，世人也不會言出春寒料峭，乍暖還寒之語。
　　 人們正在疲于四處奔波尋春之時，便有人趁虛而入。于是諸如桃花節(jié)，菜花節(jié)之類的活動層出不窮。在好事者的主辦下，一年年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望著人去樓空的舉辦現(xiàn)場狼藉遍野，我很難想象那是什么什么節(jié)，用一“劫”字更為妥帖。他們豈知？春已如頑童般混入了人群，浸淫了千山萬水。我所能看到的是，小草正在奮力的抬頭，揮臂。像淘氣的孩子，推開了壓在身上的被子，在春色里盡情的嬉戲。
　　 小河里的水流得越發(fā)歡暢了，有沒有魚兒在里面大約只有那只在水里游泳的鴨子才知。即使有魚兒又能怎樣，那水冰涼透骨，清澈見底，我斷然不敢赤足行于其中。相反，河邊的柳絲此刻卻妖嬈到了極致。她發(fā)絲輕舞，輕垂水面。時不時漾起一圈圈水花，像垂釣者魚竿上垂下的一根根絲線。
　　 我慶幸，我所見的釣者不是什么孤舟蓑笠翁，而是一位阿娜多姿的舞者。她在春風里扭動腰肢，盡顯嫵媚。
　　 這便是春吧！既不是嬰兒，也不是壯小伙，更不是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她是意念中實實在在的一種感覺；一種觸得到，聞得到的美……
　　
　　 二、喜歡，這樣的春天
　　 無論是否喜歡，乍暖還寒永遠是早春慣使的伎倆?；w花謝之時，失意的人總會聯(lián)想到黛玉葬花時凄涼的情景。而在心意向暖的人眼里則是另一番韻味了。
　　 關(guān)于春天的文字又開始泛濫，只是還未到成災的地步。畢竟，春天是伴著希望與溫暖而來，多一些溫暖柔和的文字，自然也會多出幾片陽光，幾分遐想。
　　 無論哪里的春天，都會有鮮花作點綴。這不，寒冬的梅花尚未落盡，桃花，李花便已然迫不及待，含苞待放了。隨后，油菜花，杏花，梨花，海棠花依次粉墨登場……
　　 春天必然曾經(jīng)是這樣的：從綠意內(nèi)斂，寒意料峭的山頭，一堆雪經(jīng)受不住陽光的熱吻，向山下跌落成清泉。一路叮叮咚咚，將冷臉的山坡笑成花面。一首清粼粼的歌便從云端唱到山麓，從山麓唱到低低的荒村，唱入籬落，唱入冒著熱氣的河水，唱入一只小鴨的黃蹼，唱入軟溶溶的春泥——軟如一床新翻的棉被的春泥。
　　 一聲聲雷，擊碎了夜的寧靜，無端地惹哭滿天的云。一陣風起，河邊的每一棵柳樹都會吟出一則則白茫茫、虛飄飄說也說不清、聽也聽不清的飛絮，每一絲飛絮都是春天給予的一件最輕盈的禮物柳?？粗鋪韥砘鼗?，蠻不講理。柳葉依然日復一日的發(fā)生的變化，像是被人為修飾過，一片片有條不紊，排列得均均勻勻。
　　 陽光透過枝枝椏椏，跌落下來，碎成一個個跳動的光圈。似在尋找什么，也似在不停的思索什么。反正，春天就是這樣不講理、不邏輯，而仍可以好得讓人心平氣和。
　　 雨后的花更加燦爛無比，草地青如綠茵。遠處的蛙鳴無故的把一個人的思緒拉得又細又長，長到了光著屁股舉著竹竿釣青蛙的時節(jié)。
　　 歸鳥又可以開始丈量天空了。有的負責丈量天的藍度，有的負責丈量天的透明度，有的負責用那雙翼丈量天的高度和深度。而所有的鳥全不是好的數(shù)學家，譬如麻雀，天生一個個長嘴婦的性格。它們嘰嘰喳喳地算了又算，核了又核。大約也只知道春天來了，卻不敢宣布統(tǒng)計的數(shù)字，是陽歷或者陽歷的何年何月。
　　 至于春天里那些嬌艷的花兒，已然全身心的交給蝴蝶去點數(shù)。所有的花蕊，便由了蜜蜂去隨意采摘。所有的樹，所有的葉，任風去縱容嬌寵。而風，似乎已被花香熏醉。歪歪斜斜的停下來，慢吞吞的敲響了檐前的風鈴。然后去一一鐫刻、一一記憶。
　　 有一種花總能在春天里開得燦爛，瀲滟，甚至晴天雨天也是如此。那便是一望無垠的油菜花，沒有牡丹的嬌貴，更沒有櫻花的浪漫。她有只有至情至性的淳樸，在春風揚遍的每一個角落，都能看見它們樸實無華的身影。
　　 也許，我們不需要在朱自清的文字里去懷想；不必殷切的盼望著，盼望著……其實東風已經(jīng)來了，春天的腳步早近了?？催h山在一場雨中朦朦朧朧，如瑤臺瓊宇。蘇醒的大地睜開驚喜的眼睛，無聲地享受著春雨的滋潤。雨霧雨絲濕了山，濕了樹，濕了田間地頭，濕了房頂?shù)拇稛?，也濕潤了人們的心田?
　　 我倚在窗前，接受春雨的愛撫。風掠過柳梢，夾帶著微微的寒意，涼絲絲的雨中散發(fā)出泥土的清香。春天便是在這場春雨的洗禮中悄然而來。窗臺上有一盆仙人掌，粗大的掌上已長出了片片新葉。甚至有一個小小的、包得緊緊的花蕾已經(jīng)露了出來。春雨染綠了它，撫慰著它。在我眼里，它遠非一盆仙人掌那么簡單？看，遠處、近處，滿眼都是清新悅目的“綠”意盎然。
　　 春雨洗凈了大自然身上的塵埃，萬物都泛出了一層誘人的綠光。不知是渴望還是企慕，我真想，真想擁抱這無邊的“綠”，這籠罩在濛濛春雨中的柳“綠”，耀眼于蒙蒙春雨中一點點桃“紅”。
　　 透過雨幕，那春雨濛濛的大路上，五顏六色的雨傘組成了一條緩緩移動的彩虹。人們沐浴在春雨里，大踏步的向前邁著步伐，似乎怕辜負了那一句“一年之計在于春”的諺語。
　　 喜歡這樣的春天，無論在陽光或雨中都招搖著。不折不扣，不妖不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