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忠悃老人是一位頗有些傳奇色彩的老人。認識他緣于從親戚家里意外地看到了他一本個人回憶錄——《歲月如茶》。當時據(jù)說作者是位醫(yī)學教授?；丶液螅S便翻翻竟也產(chǎn)生了興趣，幾乎是一氣呵成地讀完了這本約四十萬字的回憶錄。說來也巧，讀完這本書后不久，因為一個偶然的機緣，我與這位叫作羅忠悃的教授老人結識了，并且因為相同的文學愛好，我因事去杭州時受老人誠邀，在他家盤桓數(shù)日。老人雖說己經(jīng)八十有三，但精神矍鑠，身材瘦小卻顯得硬朗，平時沉默少言，出言便是睿智幽默，這是我對他的初步印象。在與老人的閑談中，我知道他是一位全國知名的精神病學教授，著有上百萬字的醫(yī)學專著。而當年震驚中外的浙江千島湖游船搶劫殺人案被偵破后，該案犯罪嫌疑人為推托罪責，自稱患有精神障礙疾病，國家公安部為慎重起見，在給罪犯定罪前，專程將教授老人請去，為犯罪嫌疑人作出了權威的精神鑒定。一段時間來，此事成為了杭州街頭巷議的熱門。
　　 縱觀老人的一生，跌宕多姿，頗富傳奇色彩。他寫的《歲月如茶》正印證了我的判斷。
　　 我對敢寫回憶錄的人總是肅然起敬的，何況他是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少有寫回憶錄的，因為世俗觀念在窒息著普通人。
　　 在我讀這類書的經(jīng)歷中，書的主人公要未是開國元勛、官埸顯赫，他們以其九死一生波瀾壯闊的戰(zhàn)爭或是波譎云詭的官場生涯來抓住讀者的眼球，你得佩服他們有這“底氣”；要未是文壇或藝海的公眾人物，他們擁有色彩斑斕的五彩生活，甚至不乏市井之流絕少聽聞的傳奇故事，如此這般，你能不伸長脖子想看個究竟嗎？至于時下最為甚囂塵上的明星寫自己或請槍手代筆的所謂“回憶錄”，盡管就寫了他或她那點“破事”，令人讀之噴飯，竟然也有“賣點”！因為在這令人搞不清的世界上，有那么一群同樣令人搞不請的“追星族”們趨之若鶩地捧著這些“星”們。這些“星”們來一個什么“包裝”，來一個“現(xiàn)埸簽名熱賣”，你只能干瞪著眼看著大把的鈔票流向他們的口袋。難怪有人說，一個普通的人，末經(jīng)歷過刀光劍影的歷史場面，未有過獨特新奇的個人經(jīng)歷，寫什么回憶錄？一邊呆著去吧，即便寫出來，也是平淡如水、令人大倒胃口！
　　 然而，我讀了這本書后，可以說，這本普通人的回憶錄的問世給了上述論調的一擊。如果要將這本書和有些“星”們的書相比：一邊是莊嚴和奮斗，一邊是頹廢與享樂。
　　 《歲月如茶》是一本極具社會人生價值，兼具文學價值的好書。
　　 這本書以作者個人生命成長作為全書的脈絡，次第向讀者展開了一幅幅一個普通人在人世間摸爬滾打、歷經(jīng)苦難卻又百折不撓的生活畫面。當人們凝望著那遠去的歷史背影，也許并不是一個簡單的“歷歷在目”四個字所能涵蓋的，特別對一個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煉獄折騰的人來講，尤其如此。人是怕揭傷疤的，因為傷疤也許還在流血！羅老先生的回憶錄正是在揭一種自己的、社會的“傷疤”。有鑒于此，很多從“文革”那個地獄里僥幸生還的人，幾十年來，干脆兩眼一閉，他或她真的無法拆解那夢魘般嚴實的記憶。他們或許也想寫點什么，但未寫之前，早己端坐在他內心深處的指揮官會用極權威的口吻告訴他，什么應該寫，什么不應該寫，或者應該加點什么，讓你“左”顧“右”盼，直至你終于寫不成。于是，你會干脆拒絕回憶，干脆封存記憶。人啊，多么羸弱的生命！
　　 其實，從一個人幾十年來生活的跌宕起伏，所經(jīng)歷的那些歡樂、痛苦乃至苦難，可以折射出當時社會的政冶經(jīng)濟全貌。這即是人們常說的一葉知秋。毫不夸張地說，羅老先生這部回憶錄，即是一支測量當年社會政冶生活冷熱的“溫度表”。
　　 一個從家道中落的大家庭里走出來的少年，接連遭遇自己家庭所發(fā)生的各種厄運：家貧、母亡、喪弟……可從想見，“自強、自信、自尊”必定是這位倔強少年的唯一選擇。在這一章節(jié)里，我觸摸到了在那舊中國苦難的歲月里，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必然將引發(fā)社會發(fā)生巨大的革命，而共產(chǎn)黨正是順應歷史潮流而出現(xiàn)在中國大地上。然而，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從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上看，無論是開明的封建帝王乃至今天最先進的，被譽為“廣大勞動者的政黨”都或多或少存在著體制上的弊病，存在著從幼稚走向成熟的“陣痛”。每一次的“陣痛”必將給廣大勞動者，特別是腦力勞動者帶來災難性的痛苦，給社會的發(fā)展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特別令人驚心的是作者所描述的五十年代未到七十年代后期的這段生活。知識分子即便是肝膽相照，向“黨組織”屢表誠心，甚至自己十歲時參加的文學社活動也徹底向組織“坦白”，但仍被上級視為“另冊”的人；即便是嘔心瀝血日夜為國家的事業(yè)操勞，但仍會被某些“黨員干部”誣為對黨心懷叵測的危險分子；即便是身懷醫(yī)療絕技也得不到施展的機會，報國無門，而含恨被“下靠”到窮山僻壤。在這個年代里，正直忠誠的人是遭受殘酷打擊的必然對象，而那些自恃“根正苗紅”而無任何專業(yè)本事、無任何道德操守，僅憑“哈巴狗”本能的人卻大行其道；在這個年代里，說真話做實事即可能被插上“白旗”，被冠以各種資產(chǎn)階級的所謂罪名，讓你痛不欲生或是生不如死，而那些說假話不做事，心懷叵測的人卻可以屢被重用，青云直上。啊，這是個怎樣的黑白顛倒世界？
　　 從作者極其悲憤的描述中，我們體味到了那個人妖顛倒、波譎云詭、極為荒誕的年代帶給一個普通人及其家庭的痛苦。其實，這又何嘗不是全民族的苦難？
　　 作為晚輩，終究年紀不大未能感同身受，況且在“偉大領袖紅太陽”的光輝照耀下，必然無法認識在我們這塊紅色的土地上何以會發(fā)生如此慘絕人寰的悲劇，必然不能有系統(tǒng)地認識那個年代的荒誕將會給社會帶來何種破壞。《歲月如茶》這本書給了我認識的機會。因此可以說這本書給后人具有相當?shù)纳鐣松鷥r值。
　　 作者的生活軌跡：從少年出生于湖南始，青年考進貴州醫(yī)學院繼而調湖醫(yī)工作。文革時期貶謫湘西，直至改革開放后調杭州從事專業(yè)精神學科工作，醫(yī)者仁心，救治數(shù)萬患者。老人以樸實無華的文字將自己人生的各個階段串聯(lián)起來，給人以“原汁原味”的感覺。作者是學自然科學的醫(yī)生，卻能以不俗的文字功底駕馭如此結構宏大的長篇回憶錄，這不能不使我欽佩不己，也肯定使有些弄虛作假的“文字專業(yè)工作者”汗顏。
　　 作者的文字時而如潺潺的小溪汨汨的流淌，捧一掬溪泉嘗之，令人沁人心脾；時而如谷底陡起風暴，罡風過處，樹影亂曳山搖地動，令人觀之凝重動容。文字樸實流暢，所述人和事給人以恍若身在其境給人貼切真實的感受。書中主人公雖身陷“牛棚”，仍能矢志不悔地繼續(xù)鉆研醫(yī)學書籍，積極救治當?shù)馗F苦群眾，積極倡導醫(yī)者仁心的精神。實在是令人擊節(jié)嘆息進而肅然起敬。雖然作者并未標榜自己遵循了什么“這一個”式的典型創(chuàng)作手法，但由于作者本身親歷了當時社會的那種“典型”環(huán)境，又以絕不嘩眾取寵的寫實手法向讀者娓娓道來，由不得你不產(chǎn)生親臨其境的感覺。你會為作者當時所經(jīng)歷的悲慘遭遇而心生同情，你會為作者漚心瀝血勤勞勤勉為國為民操勞，卻壯志難伸背井離鄉(xiāng)的“下靠”而扼腕嘆息，你會為當時的某些人忽發(fā)奇想動輒“運動”人民，造成社會大災難而陷入沉思。
　　 劫后余生，苦難的年代離我們遠去了，作者總算能靜下心來為自己的專業(yè)，為自己的國家和人民做點事了，盡管此時已是人到中年。作者以相當大的篇幅對這段劫后余生的生活進行了詳盡的描述。從他那歡快輕松的文字中，我又分明看到了作者一顆熱愛祖國和人民的正直的良心，看到了他仍象一只雖老彌壯的蒼鷹正準備展翅飛向藍天，也看到了社會的安祥穩(wěn)定對社會的發(fā)展乃至普通人的幸福是多么的重要。
　　 人生如茶，茶暖人心。希望有更多的人看到這本書，普通人的生活同樣精彩，會有更多的普通人為你喝采；普通人的書同樣有“賣點”，因為，只有具備那種百折不回精神的人才會有一個成功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