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的餃子
篤篤篤……
“姐,你聽,一定是二叔家又剁肉包餃子了?!泵妹美业氖?,一臉饞相說。
“人家包餃子礙你什么事?!?br />
“我也想吃豬肉餃子。”妹妹看著自己的腳尖,臉上掛著淚水。
那年,妹妹六歲,我八歲。我和妹妹的童年,是在物質(zhì)匱乏時期渡過的,那時候家里很窮,豬肉餃子是我們的奢侈品,要想真正吃一頓純豬肉餃子,那得等到年三十吧。
在我的記憶中,二叔是干部(大隊書記)。二叔是我們村說一不二的主子,整天騎著一輛自行車,一副威風(fēng)凜凜的樣子讓我不寒而栗。二叔家條件好,用二媽的話說:“二叔是富貴命,三天不包一頓豬肉餃子油油心,那日子就沒法過了。”可在當(dāng)時的農(nóng)村,別說吃豬肉餃子,一天三頓飯能吃飽肚子就算不錯了。
二叔和老爸是親兄弟,雖然老爸當(dāng)時有工作,每月有二十多塊錢工資,可遠(yuǎn)遠(yuǎn)不夠家里開支的。那時我們姐妹多又小,家里沒有勞動力年年超支,生活非常困難,也因為家庭貧富的差距,使他們親兄弟之間老死不相往來。從二叔和老爸身上,我悟出一個道理,“人死得,窮不得?!庇H兄弟也如此。
那天傍晚,從不上門的二叔來了。
“老大,我找你有點事。”說完就把老爸拖進(jìn)房間,關(guān)上門。不一會,老爸跟著二叔走了。
我問媽媽:“二叔找老爸干什么去了?”
媽媽說:“小孩子別多問,說了你也不懂?!睆膵寢尩难凵裰校夷懿鲁龆寮铱隙ǔ鍪铝?。妹妹卻高興地說:“二叔是不是找老爸吃餃子去了,我也要吃?!泵妹谜f完,不顧媽媽阻攔,屁顛屁顛地向二叔家跑去。
不一會,妹妹哭著回來了,妹妹說:“大奶在幫二叔家搟餃皮包餃子,包的都是豬肉餡的。”
“那你怎么不在他家里吃餃子呢?!蔽叶褐妹?。
“二媽不讓我在她家里玩,讓我他媽的滾蛋?!泵妹绵僦∽欤瑵M臉委屈。
說到二媽,我想用尖酸刻薄幾個字來形容她一點都不為過。二媽,是村里一把手的夫人,強(qiáng)悍自傲是人的本性,可她的所做所為,讓人鄙視。那時候,我弟弟還沒出生,上面幾個都是女孩,在二媽眼中,我家是絕戶,我們姐妹都是廢物,是賠錢貨。她從來沒正眼瞧過我們,叫過我們的名子,開口閉口不是死丫頭、就是瘟丫頭。二媽常在人前說:“就老大家養(yǎng)那幾個丫頭片子有什么死用,還念書,能念出人來嗎?就算念出人來,還不是人家人,白費那錢干什么。”二媽的話,老爸老媽從不往心里去,在他們眼里,我們都是他們的寶貝,再苦再窮,也供我們姐妹讀書上學(xué)。
那天,老爸從二叔家回來時,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第二天,天一亮,妹妹就纏著老爸問:“爸爸,豬肉餃子好吃嗎?”
“好吃?!崩习置妹妙^,眼里閃熾著一種無助的剛毅與堅忍??赡暧椎奈液兔妹酶咀x不懂老爸的眼神和心思。
“走,老爸帶你們上街買肉包餃子。”那天,我們家破天荒的包了一頓純豬肉餃子。
幾個月后,我們才知道,做書記的二叔犯了生活作風(fēng)錯誤。寫了很多檢查,一直都沒通過。那天晚上,老爸是幫二叔寫檢查去了。
直到二叔官復(fù)原職后,大奶才告訴我們說:“那天二媽是煮了兩大碗餃子,一碗放在二叔面前,一碗放在她妹婿面前,老爸吃的是一碗菜干粥……”
如今,老爸離開我們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每當(dāng)想起這件事來,我的心仍然如刀割一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