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熬夜的惡習(xí)，幾十年了，雖不斷有朋友家人勸誡，仍不肯悔改。今夜無眠，在“江山文學(xué)網(wǎng)”做搜客，看到好友“楓林過客”的一篇文章——《忘年之交》，閱讀之下，竟不能移目。
　　 《忘年之交》隨著楓林過客的筆觸，徐徐展開。沒有強烈的沖突，沒有曲折的情節(jié)，原本是敘事文章的一大忌，卻在作者老道的運籌之下，讓人傾神而讀，心生戚戚，真是好功力。
　　 文中提到的老人，一直到最后方揭開謎底，讓原本只為兩位老人的慈祥、大度、誨人不倦所感動，為老人的疾病纏身、橫遭欺凌尚唯唯諾諾而悲憫的讀者，禁不住驚駭。一代書法大師，居然因為在國民政府做了一名書記員，被打成四類分子，是人不是人都可以對其兇狠訓(xùn)斥。對于以往，最好聽的解釋是“擴(kuò)大化”，而這種冷漠的結(jié)果是要被加黑者用一生的艱難苦楚去承受。
　　 從五毛錢的“交易”，到“永”字八法的講解，從一只烤紅薯，到兩斤煤油，從批改作業(yè)、揮毫示范到開懷大笑，兩個善良的老人、諄諄誘導(dǎo)的良師，躍然紙上。老人的遭遇，使我想起那些年常講的一句話：舊社會讓人變成鬼，新社會讓鬼變成人，太諷刺了！只有以搶奪、抹殺為目的的階級斗爭，才做得出這種豬狗不如的惡行。極左毀掉了什么：“程老所遺漢隸為其所獨創(chuàng)……雄奇瑰麗，力拔千鈞。遺世作品絕少，僅在日本發(fā)現(xiàn)二幅，日前拍賣，價值連城”。日人為倭，本是強盜，然，卻將先生的遺墨視為珍稀，對照程老先生的遭遇，真是造化弄人。
　　 讓宗師在凄涼、屈辱中心驚膽戰(zhàn)，讓宗師在貧窮、不甘中溘然逝去，極左毀去的不單是一個人的生命，更是毀掉一個民族的文明。縱觀大千世界，除了現(xiàn)在被人談虎色變的“伊斯蘭國”，還有那個地方做得出？為著名的書法家程仕萬先生悲，為中國一代書法宗師程仕萬先生憤！
　　 楓林過客有部分篇幅寫到了自己，小小年紀(jì)被人稱贊而沾沾自喜，是少年心性的真實寫照，然一遇良師，神童情結(jié)徹底崩潰，竟因此看見了一條路，這種描述，把一個倔強、好學(xué)的少年，鮮活地推倒我們眼前。
　　 行文，有多種風(fēng)格和手法，能利用人物心理變化，用寥寥數(shù)語把人物寫活的實不容易，尤其是楓林過客淡淡的敘述，將自己的遺憾深藏淺露，對文字的操控達(dá)到自如境地，更是難得。讀楓林過客的文章，像飲紅茶，急不得，需慢慢品，細(xì)品小啜，才會感受茶的濃釅，和那緩緩釋放的馨香。
　　 我也深深遺憾，本來，國家有一個鼎立的書界大宗師，本來，過客能成為大宗師的真正弟子，本來，師徒兩人，還有那位楓林過客著墨不多的夫人，都會在書法界大放異彩，本來……沒有本來了，殘忍的現(xiàn)實，把本來摧毀得一干二凈。
　　 我于楓林過客甚熟，是同在1964年下放同一個縣的知識青年。作為程老先生的半個弟子，過客在長沙已是頗有名氣的書法家，逢年過節(jié)，知青朋友向他討要墨寶的絡(luò)繹不絕，而過客是來者一律不拒。用他的話說，先生指給了我一條明路，我如此，也算是為先生續(xù)墨。
　　 《忘年之交》，不動聲色，平平淡淡講敘一段往事，讀起來，卻無法平靜。仔細(xì)起來，甚至驚心動魄。往事如煙，真能如煙么？歷史，并不全在正史，許多時候，它在蕓蕓眾生的心底。
　　 羨慕作者的好文筆，欣賞作者的好文章。
　　 相信程老先生和他的夫人在天堂過得幸福，那里，他們不會受氣！
　　
　　 附注：
　　 “楓林過客”文章詳見：【梧桐散文】忘年之交_江山文學(xué)網(wǎng)http://ibmit.cn/article-11576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