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憶】故鄉(xiāng)的味道(散文)
又是薺菜遍地、鮮花盛開的時節(jié),獨自走在溫煦的風(fēng)中,故鄉(xiāng)春天的那些美味便又觸動著我敏感的嗅覺,很多小時候關(guān)于春天的美食和浸潤其中的愛的味道,便一起涌進(jìn)我的腦海,持久彌漫,揮之不去。
花椒樹剛冒出一簇簇綠芽時,我就按照母親的囑咐,提著竹籃,唱著歌,來到花椒地里摘花椒葉。出門時,媽媽就囑咐我,一簇花椒芽就是一簇花椒,別可著一棵樹摘,分著茬摘,花椒才長得旺。我像畫工筆畫一樣地分辨著該朝哪一簇下手,同時又想象著它們經(jīng)過熱油的洗禮散發(fā)地香味飄滿整條街,饞得鄰居家的大妮、二妮直往我家鉆,媽媽也總是炸上一大簸箕,讓我們蹲在門前的石桌上吃個夠。心里忽然疼了一下,就像當(dāng)時摘花椒芽出神時被樹刺扎了手一樣,這縷香味已經(jīng)不容易再當(dāng)面聞到,大妮二妮也不容易當(dāng)面見到了。
還有一種比較傳統(tǒng)的食材,就是香椿芽。我家的大院子里種著兩棵香椿樹,兩棵樹旁又分別冒出許多小香椿,這些小香椿發(fā)芽早,又適合我當(dāng)時的采摘高度,所以它們冒出的芽,無一幸免得被我掰下,或是剁碎了和豆腐拌在一起,或是和上雞蛋煎成“呱嗒”,最傳統(tǒng)的是和上面糊炸成椿芽魚,跟著爸媽下地時帶著能當(dāng)午飯。幸運的是這種食材的普遍,讓我如今每到春季時,還能在異地時時品嘗回味這種家鄉(xiāng)的味道。
三月末,蜜蜂圍著白菜花嗡嗡亂叫時,就該爬到榆樹上摘榆錢了。一般都是我和哥哥哥一起完成這件事,爬樹當(dāng)然交給他,我在樹下等著。這嫩嫩的榆錢你得趕緊摘,要不明天可能就被太陽烘干,隨風(fēng)飄落了。摘回來的榆錢泡在水里,反復(fù)洗過后瀝在篩子上,我和哥哥就巴巴地看著媽媽端出昨晚發(fā)好的面,扔在大面板上來回地揉,爸爸則燒好一鍋開水,淖出榆錢拌成餡子,這種細(xì)心地活計他一向不讓我們插手。接著就是面團(tuán)變成皮,變成帶褶的包子,再用籠屜蒸上幾十分鐘,我倆哈喇子早就流滿了袖子,誰還顧得燙,拿起來就往嘴里塞。那種香甜軟糯,也只停留在兒時的記憶里了。
我還鐘愛著一種味道,是奶奶的絕活--槐花薄餅。我站在槐樹下捋槐花時,太陽已經(jīng)有些炙熱了。奶奶用幾塊磚頭在院子里支起鏊子,又從麥秸垛上撕來一捆麥秸,我正好把槐花洗好剁碎了揣在面里,嘴里、手上早就染滿了槐花的香甜,奶奶笑呵呵地說:“小饞貓,等烙出來你才知道有多香呢?!蔽易邛俗舆吙粗嗝?、掐劑子、搟成餅、鋪在鏊子上,一氣呵成,忽然想起書本里那個用銅錢灌油的賣油郎,奶奶因為我喜歡這個味道早就熟能生巧了。紙一樣的餅嗤地一聲冒起好幾個大泡,奶奶急著說:“螢螢著火燒,要不等著吃糊餅吧!”我趕緊抽出一部分火踩滅,翻過餅來,還是晚了。奶奶說:“沒事,這張墊底吧!”說著又一張薄餅鋪上鏊子,小火苗舔著鏊子底,空氣中就又彌漫著醉人的清香了。每每想起這一幕,我總是潸然淚下,奶奶已經(jīng)離我遠(yuǎn)去,這味道也只存在回憶中了,雖然后來我模仿著做過好多次,卻總也找不回那種感覺,也就放棄了。
在我的記憶里還有好多種味道,山茶、蓬蓬菜、薺菜餃子……但這些都是我們村里人能嘗上的,有一種味道,卻是我家獨有的。
忘記是哪一年了,我們村有個創(chuàng)業(yè)青年從平陰移來了一大片玫瑰,卻在幾個月后慘遭青年拋棄,孤零零地立在那片地里。爸爸看著不忍心,便移到我家?guī)卓?,點綴菜園籬笆,誰知這玫瑰異常頑強,第二年我家整個菜園籬笆都變成了花海。玫瑰花期很長,從五月一直開到九月,我和媽媽商量著這么多花怎么辦呢?人家養(yǎng)這種花肯定是有用處的,媽媽去打聽了一下,回來興奮的跟我說:“好東西,好東西,妮,拿籃子摘花去,我給你做鮮花餅吃。”我顛顛地拿了籃子來,我們娘倆摘回一大籃子玫瑰花,花骨朵挑出來晾干泡茶,花瓣分離出來先洗一遍,再攤到簸箕上,晾干水,然后我媽拿了一個盆倒上一捧白砂糖,把花瓣放到盆里開始揉,直到把花瓣揉成花醬,媽媽才開始去發(fā)面。我忍不住舀了一勺花醬嘗了嘗,甜香直接悶出了我的眼淚。媽媽趕緊端了杯水笑著說我:“饞妮子,還不到時候呢,這么甜齁著你。”我咕咚咕咚喝完水才喘過氣來說:“就這樣能吃嗎?”我媽說:“等著吧,一會你就知道啦!”兩個多小時后面發(fā)好了,媽媽開始忙碌起來,掐劑子、搟皮、裝餡,再壓平搟開,熟練的身影和奶奶仿佛重疊在一起。一會兒一塊塊鮮花餅就滋滋冒著熱氣出鍋了,我嘗試著咬了一口,立刻就愛上了這種味道,以至于鄰居家的嫂子先跟著我蹭吃,后來又向我媽討了玫瑰花,回家學(xué)著做去了。
父親的無心插柳,卻成就了我少女時期的一架玫瑰籬笆,也讓這獨特的味道,伴了我好多個夏天。如今,鮮花餅不常吃到了,但每年夏天母親還會給我?guī)б还廾倒遽u來,我也總是一點點地抹在饅頭上、燒餅上……感受著父母深深的愛意。
就這樣,故鄉(xiāng)的味道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襲向我,讓我的心顫抖著想念,想念發(fā)生在我生命中的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