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31日，當(dāng)我步入淡裝濃抹、悠然自得的塘佳山時，竟發(fā)現(xiàn)匿跡了近一年的春天，暗藏于這國家級5A景區(qū)的明月山的南麓。塘佳山——一座遺棄于大山深處的古村，極似一位待字閨中的處子，恬靜地，酣睡于幽池秘境的綠濤中。
　　
　　 一
　　 那抹塘佳山凝重的綠，沉淀于連通村外的峽谷中。
　　 此程，我們應(yīng)了塘佳山村李村長之邀。隨同一輪歲暮慵懶的冬陽，半縷若有若無的霜風(fēng)，及幾個閑情逸致的文友，托付，一條寬不足五米且五月份方才竣工的水泥公路的引領(lǐng)，溯流而上，駛進(jìn)了素昧平生的塘佳山。以至我第一眼見到她時，有一份未曾相見、卻似曾相識的親切，冥冥如與故人相約。其實(shí)無須約定，只求天意使然。
　　 而這玉潤古樸的塘佳山，并不因我唐突的拜謁而驚愕，而窘迫，而矜持。相反，她呈現(xiàn)出應(yīng)有的淡定、端莊與風(fēng)雅。
　　 塘佳山峽谷，將村莊系結(jié)于宜安公路S228省道線的仰峰村；塘佳山河，便是緊貼峽谷從東南方向，延入塘佳山莊上的。那條潛伏于村口知寒知暖、汪洋恣肆的河流，沿谷壑劈山破路，呼嘯雷鳴，蜿蜒于綠肥紅瘦的幽篁叢林，匯入安?？h東北的章莊河。當(dāng)我們輾轉(zhuǎn)于僻靜幽深的溝壑時，聞水聲與鳥鳴交織，瞰蔥綠與枯黃集結(jié)，感煙云與暖陽同輝，慨冬景與春色層疊。跌宕起落的溝谷像極了一架毛茸茸的碾槽，車行于密林填充的谷底，如一只往來于碾槽中的碾盤。其實(shí)，峽谷遠(yuǎn)不同碾槽那么簡單，因?yàn)檫M(jìn)村的道路彎彎曲曲，崎嶇不平。蔥郁而深沉的谷道，安靜地盛放著塘佳山嫵媚的河道，還有從山林綿綿不絕溢出的綠。
　　 整段峽谷河道時而急促，時而舒緩；時而惱怒，時而恬靜；時而桀驁，時而溫馴。反復(fù)著，纏綿著，放浪著，不知流淌了多少個日日夜夜？不知為什么、或?yàn)檎l而流淌？也不知從何處來？且將向何處而去？其實(shí)這肆意放縱的流水，替厚實(shí)的塘佳山增添了無盡的色彩和靈性。似那凜然出水的處子，瀲滟而豐盈，清純而靈動，嬌艷而富態(tài)。
　　 而纏繞于塘佳山此起彼伏、浩瀚無邊的綠，是自村莊四周漫山遍野的竹海，滲漏出來的。極似塘佳山潛伏于綠濤中的細(xì)流，含蓄地平鋪，寫意地涂鴉，酣暢地潑灑。此起彼伏的峰巒，宛如披著一床墨綠而寬廣的褥子，又恰似波瀾壯闊、浪潮洶涌的一汪碧海。那抹比歲月還飄渺的墨綠，如鐵桶一般，包圍著這座隱匿于深山的沒有確切年代的古村，寧靜，安祥，平淡而寂寞。像一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而目光呆滯的古人，守候一次快意人生、風(fēng)雨兼程的旅行；像一位迎風(fēng)佇立且翹首期盼的麗人，等待一場酣暢淋漓、氣壯山河的愛情。
　　
　　 二
　　 那抹塘佳山凝重的綠，停駐在緊鎖村口的金螺峰上。
　　 相傳許多年前，塘佳山河有一只田螺精興風(fēng)作怪，禍害鄉(xiāng)鄰。塘佳山村民深受其禍，苦不堪言，民不聊生。值逢隱士桃雷修煉于村口左側(cè)的玉京峰，聞悉妖孽橫行，便驅(qū)山降妖，將田螺精鎮(zhèn)壓于村口二溪之間，從此塘佳山風(fēng)調(diào)雨順，人們安居樂業(yè)。而金螺峰宛如一重鎮(zhèn)守村門的屏風(fēng)，忠實(shí)地陪伴，與古老的村落同榮同衰。如果，將塘佳山村比作為一具生命的腹腔的話，那么暴長著翠竹和原始森林的金螺峰，極似一枚毛茸茸的喉結(jié)，頂在村莊的最前面。以至游人們深入山林許久，卻不知抵達(dá)了村莊。
　　 林木茂盛、古樹參天的金螺峰，從高處俯瞰像極了一個渾圓的綠球。聽莊上老人們說，金螺峰雖不過塘佳山無數(shù)峰巒中又矮又小的一座，卻從未曾有人登頂過。或許，村人對待金螺峰的感情，等同于藏民對圣山岡仁波齊峰的。其實(shí)，金螺峰便是塘佳山人心中的神山，是把守村莊水口的“風(fēng)水”山。
　　 繞過金螺峰入村，塘佳山村莊便一覽無余地呈現(xiàn)于眼前。村莊呈半月形環(huán)繞著金螺峰，對神峰形成虎踞之勢，二者之間，隔著一片仍呈半月形的稻田。村莊背后，零亂地布滿了參差不齊的旱地和梯田，使原本擁擠的古村顯得空曠且錯落有致。站立村頭仰望，四周高山如一只北高南低的鐵桶的墻壁，用山峰和竹林將整個山村團(tuán)團(tuán)圍住。若登上村后的明月山巔眺望村莊，塘佳山酷似一張以金螺峰為太極魚的八卦圖。
　　 村莊赫然躍入眼簾，讓人有促不及防的驚厥。這座奮發(fā)于密林草莽的古村，共有農(nóng)家79戶、309人，隸屬于洪江鎮(zhèn)管轄，與安福縣章莊鄉(xiāng)三江村毗鄰。莊上屋舍除近年來新建的鋼筋水泥房屋外，尚有22棟歷史久遠(yuǎn)的土胚房，且其中一棟已滿220歲“高齡”。土胚房如一群老邁、佝僂、孤獨(dú)卻生生不息的老人，零星地失散于村落之間。然而，這種失散已在歲月的消磨與沉淀中，化為一股寧謐，一息深沉，一種情感，一份塘佳山獨(dú)有的亙古永存的且與生俱來的平和。這份濃郁的平和，聚集于村莊四周密不透風(fēng)的竹林，在環(huán)山繞舍蹙眉思慕的梯田，在干涸河道寂寥凝視的古橋，在欲行欲止徘徊盤旋的石徑，在老木屋和鋼筋水泥房混亂交錯的村莊，在一縷古風(fēng)飄蕩卻無奈于電線竿和水泥路擠壓的心胸……
　　
　　 三
　　 那抹塘佳山凝重的綠，縹緲于村莊左側(cè)的玉京峰上。
　　 高聳入云的玉京峰，與三清山主峰有一個相同的峰名。因山中存有“一洞、一觀、一谷、一泉”，而被傳頌得頗為出神。
　　 玉京峰上的裊裊云煙處隱著一溶洞，因石洞“冬天冒暖風(fēng)，夏天冒熱氣”，故得名：風(fēng)火洞。據(jù)《紫云觀志》記載：齊天大圣孫悟空大鬧蟠桃會后，在兜率宮偷吃了太上老君的金丹。將裝金丹的葫蘆隨手一扔，落在紫云觀附近化為一山，曰湖岡；踢翻的藥材灑在宜春的小仰山（鄧表峰）上；一個收風(fēng)火的布袋，掉在紫云觀不遠(yuǎn)的玉京峰上，化為一洞府，叫風(fēng)火洞。當(dāng)然這是流傳民間的神話，玉京峰最為確切的身份，便是為道教圣地。風(fēng)火洞的前身屬東晉道士桃雷修道煉丹之所。
　　 相傳東晉道士桃雷曾現(xiàn)身弘法于此，朝拜者云集。宋嘉定年間，塘佳山村人募資籌建道場，于峰頂立觀頌揚(yáng)，供奉香火，曰桃雷觀。清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桃雷觀遭火災(zāi)，廟堂諸神塑像均焚于火海，獨(dú)桃雷法身無恙。次年，住持僧蒼松謀劃重建道觀。塘佳山人又出資投勞，興建正殿一棟，橫屋一棟。觀堂建成后，村民自二月至十二月各家每日施飯供奉，道觀住持則每年二月初普請村民登山侍茶。
　　 玉京峰終日煙霧繚繞，云山霧海，與村后的明月山形成對峙之勢，為塘佳山平添幾份幽深與神秘。位于村莊左側(cè)上方的玉京峰半腰，有一道沿山勢而下的十里峽谷，溝深林密，草木葳蕤，景色秀麗。一條清澈的溪流自山谷潺潺流淌，琴瑟相和。峽谷中生長著數(shù)百畝野生櫻花林，據(jù)李村長介紹，此處名叫櫻花谷。每逢春天櫻花盛開之際，玉京峰整座山峰繁花似錦，山色旖旎，蝶飛鳳舞，鳥語花香。山峰披著花衣，溪流淌著花骨，石徑鋪著花瓣，草叢夾著花蕊，風(fēng)中裹著花氣，眼簾懸浮花影……整個山峰似花的海洋，花的國度。身處于山中，宛如瑤池幻影，海市蜃樓，只怕神仙居所也不過如此。
　　 一汪清泉——玉京泉位于玉京峰西坡的山腳，即村莊左側(cè)房屋背后的緩坡地。離玉京泉約十米處，有兩株需6、7人合抱大的紅豆杉。李村長介紹說：大個為母，小個為公，兩樹樹齡達(dá)1600余年。玉京泉自兩片頁巖縫隙中滲出，味道醇正，清涼甘洌，不因潮汐而恣肆，不因枯水而衰竭。如今泉眼四周，由于山勢平緩，土地肥沃，且有泉水滋潤，已被莊上人改造為一片菜園。唯有此泉，汩汩而淌，永不枯竭，仿佛滔滔不絕地吟唱著，玉京峰上源遠(yuǎn)流長的故事。
　　 據(jù)傳，唐代杰出的文學(xué)家、政治家韓愈，被貶潮州刺史后改任袁州刺史，曾于此飲泉祈雨。唐朝詩僧齊己路經(jīng)寶境，飲得甘泉，吟成《宜陽道中作》：“宜陽南面路，下岳又經(jīng)過；楓葉紅遮店，芒花白滿坡。猿無山漸薄，雁眾水還多；日落猶前去，諸村牧豎歌。”
　　
　　 四
　　 那抹塘佳山凝重的綠，集結(jié)在守護(hù)古村的明月山上。
　　 其實(shí)，棲隱深山千年的塘佳山并不算老，甚至，它不過是明月山南坡襁褓中的一個嬰兒。從遠(yuǎn)處看古村，恰如以明月山為靠椅而端坐的姿態(tài)。風(fēng)景秀麗的明月山，因其山勢酷似一輪明月而得名，山中云霧茫茫、流水淙淙、林濤渺渺。塘佳山河的兩個源頭，便誕生于明月山的南坡。
　　 村莊靠左的一個支流，起源于明月山主峰——太平峰半腰的峽谷。海拔1736米的太平峰建有太平寺。相傳明末年間，溫湯定光院住持定空禪師路經(jīng)塘佳山村，于一古樹下小憩。夢見一鶴發(fā)銀須的長者，手執(zhí)拂塵，指著明月山頂峰說：“爾等不須它處求道，天下自此可太平矣！”村民聞訊，好生欣慰，便勸高僧遵照仙人指點(diǎn)，留在此山隱居，建廟修行。高僧見明月山山勢陡峻，巉巖突兀，蒼松挺立，龍脈旺盛，為修廟建寺的風(fēng)水寶地。曰：天意也，佛緣也！
　　 遂于明月山主峰西側(cè)興建寺廟，取名太平寺（現(xiàn)仍可見太平寺遺址），而明月山主峰亦稱太平峰。后來，太平寺逐漸成為宜春一帶及江南名寺，曾一度煙火鼎興，高僧輩出。其中一名叫“六合”的和尚，曾剃度于定空名下，后做了瑞州古剎大愚寺的住持。
　　 塘佳山河的另一個支流的源頭，起于明月山烏云崖下的峽谷，自山谷而直下，將村莊均分為東西兩半。明月山烏云崖因山峰險峻、高聳入云，且終日烏云壓頂而得名。而當(dāng)此刻，烏云崖支流呈獻(xiàn)于我們眼前的，是一俱干涸、裸露而嶙峋的軀體。河床中的光滑的鵝卵石，或屹立、或躺臥、或?qū)盈B、或獨(dú)處。由高處飛落而下的河道無時不暗示，每逢汛期，河流必定一派山洪呼嘯、排山倒海的盛況。
　　 明月山的綠，便是由塘佳山河滔滔不絕地流過村莊，且匯入江海的。河水恰似這深谷竹林的一抹濃綠：你越是癡情凝視，她愈加眉宇緊鎖、視而不見；你越是意念翻滾，她愈加心如止水，平淡如初；你越是急促呼喚，她愈加矜持羞赧、踟躇不前；你越想執(zhí)子之手，她愈加曾經(jīng)滄海，寂寞如花……而當(dāng)你轉(zhuǎn)身欲離，她卻以風(fēng)情萬種、嫵媚千般之勢襲淹。
　　 恰如那一痕回蕩于山谷的風(fēng)，似時有又似時無，似是相識卻素未蒙面。透過那無盡衰敗的季節(jié)細(xì)看，塘佳山有掩飾不住的蕭瑟和滄桑，斑駁與蒼老。而與塘佳山固有的那片碧綠相互涂抹，卻顯得此般自然、清新與和諧。冬天的那場苦心經(jīng)營的叛逆，也在驕陽的勸阻下回歸了自然、原始和真實(shí)。
　　
　　 五
　　 那抹塘佳山凝重的綠，潑灑于茶鹽古道的匐滿青苔的石板上。
　　 安睡于深山之中慵懶的塘佳山，仍保存著許多古老與陳舊的痕跡：堆積于村西、可追溯至冰川世紀(jì)的石林；村前村后，無數(shù)樹齡逾千年的古樹；幾處被村莊擠壓得東倒西歪的老房；一些散落于房前屋后的石臼、石杵等；一段段穿梭于時空的阡陌小徑；暗藏于村頭不見其影、只聞水聲的暗河；潛伏于山村、徒存殘垣的私塾遺址；坐在村頭抽旱煙、曬太陽、吞吐光陰的老人；還有蒙頭酣睡、視游人于無形的雞犬，它們伸著懶腰，悠閑在出沒于村巷俗塵……再是，那條時斷時續(xù)、似連非連的青石古道，更能說明一切。
　　 一條湮沒于草莽和歲月的古道，自東向西穿插整個村莊，蜿蜒而細(xì)長，橫陳于明月山南坡的山腳，曰：茶鹽古道。石徑和南北向的烏云崖支流，在村莊中部垂直交叉，仿佛給古村背負(fù)了一道沉重的十字架。李村長告訴我們，這條石道大有“來頭”：它起于江西南昌馬祖道場，止于湖南衡山南岳石頭希遷大師道場。一頭連著江西，一頭連著湖南，為湘贛兩省主要通道之一。且因古道連接著禪宗兩個最大的道場，所以逐漸形成了“行走江湖”的說法，最后，引申出武俠小說中的“江湖道人”。古道延展千里之遙，它見證了禪宗文化在江南的興起與發(fā)展。該道以青石板鋪設(shè)而成，古時從宜春往吉安等地，塘佳山古道為最重要的通道，兩地間的茶、鹽等物資均由此道過往。
　　 那條古道不知沉睡了多少年，也不知還要沉睡多少年，它與塘佳山村進(jìn)行著一場曠日持久且轟轟烈烈的戀情。而連通古道、屹立于村莊中部的春福橋，已替古道和村莊的婚姻做媒八百載?；蛞蚰甏眠h(yuǎn)，塘佳山人早記不起取名春福橋的含義了。不過，我認(rèn)為不外乎這樣幾種說法：或是取自“春”、“?！奔榈脑⒘x；或是由一個叫春福的人捐資建造的橋；或是建橋的小地名與春福二字相關(guān)；或是那條烏云崖支流就叫春福河……該橋?yàn)槭皹?，橋身石塊用糯米、蛋清、石灰和黃泥調(diào)制，粘合而成。這是中國古人一種最為古老的建筑工藝，是中華民族的智慧結(jié)晶，也是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跡。
　　 其實(shí)，在塘佳山此般古老的石拱橋遠(yuǎn)不止于此。至少我在婉約的塘佳山河及兩支流上，見到了三座相當(dāng)歷史、相似規(guī)模且保存完整的古橋，鐫刻著塘佳山的繁華和落寞。也許每一次輪回更替，都會經(jīng)歷一次分娩的陣痛；每一次進(jìn)化都將是一程涅槃與重生，都沉重而凝重，都痛苦而痛快。塘佳山村莊不例外；塘佳山茶鹽古道也不例外；那屹立于古道的春福橋，更不例外！
　　 塘佳山厚實(shí)寬廣的胸膛，總能將忍讓、包容、信任委婉地收放于一起。
　　
　　 六
　　 那抹塘佳山凝重的綠，滲透在村前屋后的每個角落。
　　 為我們領(lǐng)路的李村長，饒有興致地解說了塘佳山地名的由來：塘佳山并非字義中“唐家之山”的意思，這個村莊自古只有楊、李二姓，從未有唐姓的人入居過。據(jù)現(xiàn)存的楊、李二姓的家譜記載，該村莊已有1200年歷史了。且古村最初以“佳山”之名稱謂，后至乾隆年間改名為“塘佳山”。李村長解釋說，塘佳山取“佳”字之意，是因此處為“最佳”修塘筑池的處所，不過這是村民們口耳相傳的說法。而我認(rèn)為村名取“塘佳山”仨字，應(yīng)理解為：此處為有塘、有家、有山的地方，故以“塘家山”名字概之。后來當(dāng)?shù)卮迕裼X得，“塘家山”容易讓人誤解為“唐家”人的山，遂將“佳”取代了“家”，并沿用至今。此般推敲塘佳山村名的生成，即沒牽強(qiáng)附會的別扭，更讓那詩情畫意的塘佳山，增添幾份美感。
　　 行于古村內(nèi)縱橫交錯的水泥路上，不免令人焦慮且百感交集。塘佳山村仿佛無時不緊鎖眉宇，仿佛在思慮著什么，如一位憂心仲仲、長吁短嘆的老人——也許是思量塘佳山的前程。面對著代表現(xiàn)代文明——鋼筋水泥的入侵，她不知是收容還是拒抗，是放任還是力爭，是消極還是憤怒。也許她很傷感，也許她正迷惘，也許她在抉擇。然而，在此刻不知是遠(yuǎn)古收留了文明，還是文明包容了遠(yuǎn)古?；蛟S這正是她思索的原因：那一條蜿蜒于峽谷的水泥公路，已替代了她體內(nèi)的肌腱；那一棟棟用鋼筋水泥澆鑄的瓷磚平房，已植入到她的五臟六腑；那一行行東倒西歪的電線竿，已成為掌控她的大腦和神經(jīng)；那些帶著色彩的塑料袋，已被丟棄于她純凈的骨肉和體液中，淤積著……
　　 終于從小個子李村長的身上，我明白了此番擔(dān)心是多余的。
　　 我們在莊上一家客棧用餐時，李村長一邊向客人們敬酒，一邊敘述著塘佳山悠久而零散的歷史。村長謙虛地說：他一年前講解塘佳山的故事時，一次只能講五分鐘時間；現(xiàn)在能不停頓地陳述半小時以上了。我回敬了村長一杯酒，打量著這個消瘦、單薄卻睿智的中年男子，心中油然生出一份敬意。原來，這李村長夫婦倆都是碩士畢業(yè)生，在外地打工拼搏多年后，毅然返鄉(xiāng)競選村長。村長告訴我們，他當(dāng)這個村長是想盡自己的綿薄之力，挖掘塘佳山豐富的旅游資源，將深山未識的塘佳山帶到山外，并帶領(lǐng)村民致富。
　　 我確信：李村長絕不是說空話的人。因?yàn)槔畲彘L熱情、純樸、真誠、溫和、向善的品質(zhì)，感染了我和所有的同行人。還有他的博識廣聞，他的開闊胸襟，他的積極向上，他的奉獻(xiàn)精神，他的樂觀豁達(dá)，都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塘佳山村有這位自強(qiáng)不息的村長的領(lǐng)路，又怎能不更綠、更清、更美？又怎能不煥發(fā)蓬勃生機(jī)？塘佳山，有足夠的像李村長一樣的人格魅力，留住每一顆深山探幽的心。
　　 即將辭別塘佳山的時候，我想，這天生麗質(zhì)、滿地芳菲的塘佳山，一定是水做的。如若不是，她的肌膚怎會如此清潤？如若不是，她的氣息怎會如此清新？如若不是，她的眸子怎會如此清澈？如若不是，她的春心怎會如此清靈？
　　
　　 七
　　 真想，踩著塘佳山的那條江湖古道，走向遠(yuǎn)方……
　　 突然，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簾塘佳山的風(fēng)雨來，霏雨中的塘佳山定會更富神韻！
　　
　　 2017/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