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紅生其人(散文)
紅生很傲,因為他是貧下中農(nóng),大隊干部,大隊干部一般多多少少認識一些文字,他除了自已的名字,別的字幾乎不認識,所以他有驕傲的本錢,貧下中農(nóng)就應(yīng)該不認識字?!白帧蹦軒湍惴N田么?“字”能幫你收稻么?“字”能幫你砍柴么?回答當然是不能。他不識字,但算賬很快,生活中的一些小賬,只要報上數(shù)字,他很快會算出結(jié)果。這還不夠么?
在日常生產(chǎn)隊的農(nóng)活中,特別是拔秧、插秧,這是農(nóng)村最看重的技術(shù)。拔秧是幾根幾根的湊成一把,根部要嶄齊,根部如果高高低低,一是插秧不方便, 同時栽下后成活率低,這樣的一把秧 , 我們當?shù)厝朔Q之謂“螞蟻上樹”。插下的秧要橫直對齊,每棵秧的株數(shù)基本差不多。這對后期的田間管理和產(chǎn)量都有影響,紅生的拔秧插秧速度不是最快,但質(zhì)量應(yīng)該是最好這一塊的。
紅生人很爽氣。在農(nóng)村,人與人相互幫忙是比較平常的,只要你開了口,只要他不去大隊開會,他肯定會答應(yīng),而且在做生活時絕不會偷懶。當然礙于他的身份,沒有技術(shù)的活、純體力的活是不會請他的。
紅生是大隊干部,大隊干部是要經(jīng)常開會的。經(jīng)常在勞動了一半時間,紅生手里拿了一筒紙卷,從大隊部開完會返回,蹲在田埂上,閑聊了一下生產(chǎn)隊的一些事務(wù),然后也下田勞作了。他沒來之前人們干活都是拖拖拉拉,他一到也沒有人敢磨洋工了,他做事是喜歡干脆利落的,沒有人敢跟他對抗。
紅生也曾經(jīng)當過大隊長,但畢竟不識字,只當了一年多一點就讓位了,在那個時代,大隊干部是要經(jīng)常作報告的,這對紅生來說太困難了,不識字,也不善于言談。當一個主要干部顯然是不合適的。
紅生不識字,不善言語,但紅生為人爽直,他不會繞來繞去,有什么就講什么,不藏著掖著。生產(chǎn)隊的人都很信任他,當然,也只是僅僅信任而已,在生產(chǎn)隊他的為人大家都信任, 但對他的辦事能力就要打上個問號了。他有個綽號“硬頭頸”,意思就是凡事他都要硬上,不考慮自已的能力,在生產(chǎn)隊的日常生產(chǎn)中,不管什么活他都沖在前面,手上的活如此,體力活也是如此,勞動時從來不會偷懶。
紅生的身材瘦小,體力肯定比不過身材高大的人,但是他有點三個不相信,硬上,不管做什么總認為自已比別人強,比別人做得好,其后果是做壞了身體,比出了一身病。
平常有點矛盾沒有關(guān)系,只要你到他家里,他總會盡其所有的接待你。他為人不會客氣,你到他家里,他也不會有什么很熱情的表現(xiàn),在他家吃飯,負責招待的是他的妻子,酒不喝醉,她是不會讓你下桌的。紅生抽煙,他的妻子也抽煙,他的妻子會喝酒,紅生不會喝酒,這酒是用粳米自釀的,口感很好,但后力強,當時喝不會有什么感覺,時間一長,這酒的后力上來是相當利害的,往往在自已不知不覺中喝醉,而紅生的妻子不會醉,她的酒量非常大,所以,一般人不敢去他家喝酒。在他家喝酒每次總有人敗下酒桌。為此有人動了腦筋,要去他家吃飯,一般都會有三四個人,這三四個人就會聯(lián)合起來,如此一來,敗下陣的人就是紅生的妻子了。
他在生產(chǎn)隊的工分比一般人多, 這是因為當干部的關(guān)系。在別人沒有活不出工的時候,或者下雨天不能出工的時候當干部總能拿到工分,因為他們可以開會。年終分配他的收入中等,不過在實際中,他家的條件比較差,這或許是不會理財?shù)年P(guān)系吧,在農(nóng)村有一句話很流傳“吃光用光,身體健康”。這句話很適用紅生的家。
紅生的家,在大集體的時代,過得雖不及人意,但還能勉強。開改開放后(我已離開了老家),日子過得更為艱辛,從小的爭強好勝,他留下了一身的病,到了八十年代后期,他的身體狀況是每況日下,記得有一年去老家上墳,他在山上幫人看山,在山上搭了一間小屋,這小屋也僅只能遮擋風雨而已。本來人就瘦小,現(xiàn)在更是又老又瘦了,只有四十幾歲的人,看上去有六十多歲了。又過了幾年,聽說已逝世了。那時,他應(yīng)該只有五十多一點。
紅生這個人,是個絕對的好人,這是毋庸置疑的。在生產(chǎn)隊、在整個大隊,凡是認識他的人,在這一點上的觀點絕對是一致的。紅生在他生命的后期,生活是凄慘的,他沒有晚年,他去世的年令離“晚年”這二個字還早了一點。他的一生是悲苦的一生。如果沒有那個時代給于他的一種特殊的榮譽、或者沒有給超出他的能力的地位,這樣他能清楚的認識自已,做一個本本份份的人,只能力所能及的人,他可以多活十幾年,甚至還要多。這是紅生的悲哀,也是歷史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