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將離花的故事》二
作品名稱:《彼年芍藥,此年將離》 作者:納蘭靈犀 發(fā)布時間:2014-12-12 16:41:04 字?jǐn)?shù):4195
我去她的房間里面沒人,心里兀自奇怪她能去哪呢?我找遍了酒店每一個角落,依舊尋不到她的蹤影,我忐忑的去酒店不遠(yuǎn)處那座園林,心中苦悶著四處漫步,無心欣賞春暖花開的風(fēng)景。
“真愛就像幽靈,人人都談?wù)撍?,可卻從未有人真正見過它,”那聲音如銀鈴般動人。我隔著一片竹林聽著愣在原地,聽那聲音應(yīng)該是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女孩,可我卻無心聽別人討論愛情,一個關(guān)于小女孩的愛情觀,我抬步繼續(xù)往前。
“你這么小懂愛情嗎?”聽到這聲音我的心像觸電一般,我撥開竹葉遠(yuǎn)遠(yuǎn)看去,原來真的是姜離。她身邊那小女孩穿著白色的襯衫,女學(xué)生模樣,純黑的直發(fā)扎著長長的馬尾,小女孩坐在草叢中,身邊有具裝小白兔的鐵籠,小兔子在身旁無憂無慮吃著嫩草,姜離呆呆看著小兔子心有所思模樣。
“誰說我小就不懂愛情了,我懂的,只是沒能力承擔(dān)罷了,姐姐呢?姐姐能跟我說說你的愛情么?”小女孩抿著小嘴說著,手中不停撫摸著小草。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間,算不算愛情,我只許他一場花期的時光,只是我想他的時候心會莫名的疼,我從未愛過,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寂靜的喜歡,我喜歡和他在一起,跟他在一起我的心情像陽光般明媚,”姜離說著眨了眨眼睛,臉頰說不上的悲戚。聽著她的話我心一陣陣泛酸,一時說不話來,我的目光慢慢下移看著地面深思。
“花開若相惜,花落莫相離,姐姐,你不該只許他一場花期的時光,若愛便深愛,你因該好好被他愛著的,你應(yīng)該給他更多的時光的,”小女孩弱弱的說著。姜離聽著她的話,淚水一下子落了下來,墜落在綠草上,開出了嬌弱的花。
“傻丫頭盛香,你有沒有看過一部電影,叫甜蜜的十一月,身患絕癥的主人公,她面對命運(yùn)的方式,美得讓人費(fèi)解,令人嘆息。她用最后的時光與一個個男人,約定同居一個月,然后各奔東西,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幸福的,但我羨慕她的方式。當(dāng)然我只喜歡念安一個,也沒跟他同居,我們只是相許一場花期,一場旅行,人生活著是為了見識這個世界,而我要盡最后的時光,去彌補(bǔ)生命的不足,”姜離弱弱的哭泣著,眉頭緊顰臉龐瞬間變得蒼白無力, 讓人看了不禁心疼。
“我懂了,縱君解花語,霜雪下花籬,無論花開得多么絢爛,風(fēng)雪來臨仍舊躲不過凋零的命運(yùn),姐姐,你能跟我說說你的過往嗎?”盛香牽著姜離的手說著,她倆都是純真的女孩,只是一個是十五左右一個是二十一,不過他們心靈都是像雪一樣晶瑩。
姜離哭著鼻尖紅紅的,滿臉都是淺淺的淚痕,她的人生是荊棘的,她面對命運(yùn)是沉靜的,她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水說著,就像回到了中江小時候,那個開滿芍藥花的季節(jié):“我本來生在一個無比溫馨的家庭,媽媽是一所大學(xué)教師,我記不清她叫什么了,她的學(xué)生到我家里來都喊她姜老師,爸爸叫衛(wèi)愷是一家國企的部門經(jīng)理,慢慢長大記憶最深的是滿屋子藥水味,和在醫(yī)院躺著的母親,那時我不懂什么是白血病,以為就是發(fā)燒感冒,以為媽媽很快就會回家,可是我錯了……我,嗚嗚……”姜離的回憶觸疼了她的心,疼得她嗚咽著說不出話來,我躲在竹林后面真想跑過去抱著她,可我沒有,我被這個故事深深吸引著,我是怎么了,怎么眼看著她疼苦而無動于衷。
“為了治療媽媽的病,很快高昂的醫(yī)藥費(fèi)讓我們家一無所有,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可爸爸依舊對媽媽不離不棄,他堅信媽媽會好起來,一家人會回到如初的生活,開心,幸福,快樂……最疼苦的時候爸爸依舊向往著,很快一年的光景過去了,媽媽越來越嚴(yán)重,開始是乏力,面色蒼白,心悸氣短,下肢水腫,后來嚴(yán)重的時候媽媽遍身出血,鼻腔,視網(wǎng)膜。爸爸知道媽媽是不行了,每夜的失眠,不抽煙的他開始吸大量的煙,我們又花光了親朋所借來的錢,爸爸開始一籌莫展,可他依舊沒有放棄,常常在媽媽的床前講笑話,送媽媽喜愛的花,鼓勵媽媽讓她心情愉悅,而我一直是躲在墻角的小女孩,化療,手術(shù),讓我早已害怕了醫(yī)院,”姜離摸了摸盛香的腦袋,深深吸了口氣舒展了眉頭,像是釋懷了那段往事。
“那么后來呢?你媽媽怎么樣了,”盛香眼眶紅紅的看著姜離。
“醫(yī)生說,骨髓移植是白血病唯一康復(fù)的辦法,可一直找不到抗原,常規(guī)的骨髓移植只需HLA-A,B,DR,人類白細(xì)胞抗原相同就可以,不過要天文數(shù)字般的醫(yī)藥費(fèi)。爸爸也知道茫茫人海極難找到匹配的,不過爸爸還是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那天媽媽把我喚到床前,跟我說子裳,你知道媽媽為什么要給你取這個名字嗎?我搖搖頭,媽媽說在跟你取名字時,我已經(jīng)檢查出了這個病,媽媽極力活著就是等著你出嫁,為你做一件嫁衣裳,等你結(jié)婚了,有人照顧你了,媽媽才會舍得離去。”姜離想到她媽媽那句話,不禁又哭出聲來。
“那么后來你爸爸湊到錢了嗎?找到抗原的了嗎?”盛香一臉希求模樣,像是在擔(dān)憂著什么。
“找到了,那個人便是我,爸爸也籌到錢了,可媽媽卻沒有救活,”姜離說著低下了頭,極不情愿再說下去。
“為什么這樣,”盛香說著哭了起來:“不是說找到抗原就可以讓媽媽康復(fù)嗎?”
“醫(yī)生說在移植過程中會有排斥反應(yīng),如果受供者是親屬關(guān)系,排斥就是弱些,如果是非親屬反應(yīng)會重些。我和爸爸去做HLA-AB檢測,爸爸不匹配而我又傳出了另一個噩耗,我和媽媽相匹配可檢查出了白血病,爸爸徹底陷入了深淵,媽媽聽了抱著我只是哭著,那時十二歲的我知道,往后的時光我會像媽媽一樣,住在醫(yī)院里等待著生命的結(jié)束,”姜離含笑看著盛香說:“姐姐沒事的,我已經(jīng)多活了九年,我早就知足了?!?br />
盛香抱著她只是哭著,撅著嘴泣不成聲。
原來是這樣,一切我都明白了,為什么她包里有那么多藥,為什么她看起來那么蒼白,她掉頭發(fā),嘔吐,暈厥……,我怎么沒想到她不是小病,不是感冒發(fā)燒,我恨自己,我咬著牙“嗚嗚”哭了起來,一場花期,一場旅行,她是想自己的生命不留遺憾,我真是笨,我心里暗暗罵著自己,念安,你是全天下最笨的男孩,如果早知道姜離……我應(yīng)該多給她一些時光,陪著她,讓她開心,讓她幸福的。
“后來,媽媽沒有找到抗原病逝了,爸爸那天說籌到錢,其實是水盡山窮,私自挪用公司的公款,爸爸被辭退險些被告上法庭,幸好爸爸那些同事替他說情,說是他情急之下為了病重的老婆一時無奈,現(xiàn)在女兒也檢查出白血病,讓他坐牢的話他女兒孤苦無依。老板看爸爸這些年確實為公司做了不少貢獻(xiàn),有了惻隱之心便既往不咎,可還是連累一班人遭受辭退。我和爸爸開始相依為命,爸爸借了很多高利貸,經(jīng)常有人來威脅我們,窗戶的玻璃破了又破,什么事情都有發(fā)生,我們一直過得惶恐不安,躲去躲來……,我跟爸爸去過很多城市,經(jīng)常吃不上飯,那段日子爸爸一下子老了很多,換了一頭白蒼蒼的發(fā),幼小的我只能堅強(qiáng)地活著?!苯x抱著盛香卻沒有了眼淚,沒有了啜泣。
我知道她此刻急需要一個堅厚的臂膀,可我仍舊沒敢走出來,我還不敢相信那就是姜離,那個受了九年苦難的姜離,這個故事我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起,被掩藏起的悲傷,我不知道她一個人是如何承受的,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走過來的,一如孩童般純真的她,讓誰也想不到她背后有著這么個苦難的故事。
“無論我們躲到哪個城市,最終還是被他們找到,并威脅爸爸說,如果不還錢就等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爸爸無奈之下帶著我連夜回到了中江故鄉(xiāng),我記得那是四月初,陽光正好,春暖花開的日子,沿路上盡是開滿了的芍藥,美麗鮮妍的紅芍,散發(fā)著淡淡的花香,爸爸用最后的錢給我買了件紅色的連衣群,我不知道那是為了什么,爸爸說我是她們的一員,我像是美麗的紅芍。爸爸又帶我去了媽媽的墳前說,子裳,以后要做一個堅強(qiáng)的女孩,不管發(fā)生了什么都要努力的去面對?!苯x想起她爸爸的話,不禁含笑揚(yáng)起了嘴角:“傻丫頭哭什么,姐姐的苦難都已經(jīng)過去了。”
“恩,香兒不哭,姐姐后來呢?”盛香好像也聽到故事的轉(zhuǎn)向,不禁又問著。
“后來,我被爸爸帶到一個滿是芍藥的路,放眼望去看不到盡頭,兩旁盡是芍藥,一花一枝盡態(tài)極妍,宛如一處仙境,我跟爸爸說,女兒喜歡純凈無暇,一塵不染的白色花?!?br />
“是嗎?子裳。那好,在下一次芍藥花開的時候,爸爸就來接你回家,你走到這條路的盡頭,去找一個叫溫阿姨的人,別人都叫她溫院長,她會照顧好你的?!?br />
“我看著爸爸的眼睛不說話,他怒喝著去啊!這是爸爸第一次對我兇,也是最后一次,我嚇著哭了起來一路往前,我不敢回頭,我怕一回頭就看到了爸爸轉(zhuǎn)身的身影,我怕他不再回來了,我走到孤兒院的門口,透過門縫看到了很多同齡的小孩在游戲,他們的笑聲似歌悠揚(yáng),我還是竭力哭著,一轉(zhuǎn)頭已經(jīng)看不到了爸爸,只有零落的花蕊,我哭著說,爸爸,下一次花開的時候你一定要回來,子裳會一直等你?!比斡山x堅強(qiáng),回憶分別的那一幕,還是使她流下淚來。
“姐姐,那是什么地方,是醫(yī)院嗎?”盛香睜著眼淚汪汪的眼睛看著她。
姜離輕輕搖了搖頭,搖落了淚滴:“不是,那兒是孤兒院,姐姐就是在那長大的,從此不再奔波有了童年的回憶。我的哭聲引來了溫阿姨她們,溫阿姨問我是不是叫衛(wèi)子裳,原來爸爸是認(rèn)識她們的,或許爸爸早有將我遺棄的念頭?!?br />
“姐姐,你爸爸是愛你的,是迫不得已的,”盛香把小白兔抱在懷里,不停撫摸著它的毛發(fā)。
“是的,我相信是這樣的,還有媽媽,衛(wèi)子裳這個名字我是知道的,若不能為我縫件嫁衣裳,就只能為我感到心殤。我搖了搖頭,我說我不叫衛(wèi)子裳,我姓姜。溫阿姨從我口袋里摸了一下,從里面拿出一封信,可能是我爸爸趁我睡著放的,溫阿姨讀了會兒便把我領(lǐng)了進(jìn)去,你干嘛不承認(rèn)你叫衛(wèi)子裳,我睜著大大的眼眸指著芍藥說,我叫姜離,從今以后我叫姜離,他們不理解,不過還是拗不過我小女孩的性子,”姜離也去玩弄著小白兔,一臉蒼白模樣,但沒有悲戚。
“姐姐是在那兒長大的嗎?”盛香看著姜離,把小白兔遞給她。
“恩,至少在那生活了六年,后來認(rèn)識了最要好的朋友,她在地震中失去了雙親,后來也來了孤兒院,她從來不哭,從來不講她的故事,她看我叫姜離,她便改名為莫離,她是我另一面鏡子,也是我唯一的好朋友?!苯x說著從口袋里拿出手機(jī),從里面翻出好多照片,都是和莫離合影的照片。
“莫離和姜離,你們好奇怪的名字,”盛香淘氣的吐了吐舌頭。
“呵呵……后來我去了廣州,又去了南城,在那里我認(rèn)識了我一生中要等的男孩,葉念安……”姜離說著不禁笑了起來,抬頭看著明媚的陽光。
“這花你要送給她的吧!”盛香提著花籃,看著里面的花兒。
“你這個小丫頭,你應(yīng)該是讀書的年紀(jì),怎么跑到酒店門口賣花,”姜離看著柔弱的盛香。
清晨,姜離本來想去為我買早餐,在酒店門口碰到了盛香,她看到娉婷的山茶花,不禁想起了它的花語,粉紅色的山茶花,是你的愛讓我越變越美麗。她想趁我還未醒,想提著整籃山茶花給我驚喜,她們在洽聊中心心相印,各自聊起了各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