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和諧的旋律

　　轉(zhuǎn)眼，已是8月上旬。
　　這個城市，如曼妙的女子般，披著薄如蟬翼的面紗，悄然隱藏起她的優(yōu)雅婉約，猶抱琵琶半遮面，朦朧神秘，于人更為驚艷之美。8月驕陽的熱浪，肆無忌憚的迎面撲來，散發(fā)著熱情奔放的氣息。
　　雪兒憑借自己的才華，已在學(xué)姐的公司里嶄露頭角，事業(yè)前景一片坦途，如驕陽般明媚。這些日子里，我們陪著她穿行于城市之間，南京路、衡山路、淮海路，外灘、豫園、陸家嘴……日新月異的現(xiàn)代化建筑傲然聳立，里弄、牌樓、石頭路，以及斑駁褪色，爬滿爬山虎的墻，沉淀著百年的逼仄風(fēng)情。腦海里，深深刻入了這個城市的風(fēng)華絕代，與滄桑歲月的烙印。
　　陽光很好，心情也不錯，今天，是一個美麗的日子。26年前的今天，一個女孩，如天使般降臨到這個美麗的世界，她，就是我最親愛的蓓儀。
　　上午，我陪伯父、蓓儀、可欣去墓地祭奠蓓儀的媽媽。確實，今天也是一個很糾結(jié)的日子，蓓儀的生日，也就是媽媽的遇難日。昨晚，蓓儀提醒我，今天不許哭喪著臉，要開心快樂，爸爸好不容易從悲傷中走了出來，不要再影響到他。確實，死者已矣，活著的人，就要好好的、幸福的活在當(dāng)下，這也是蓓儀媽媽所希望的。
　　下午，我們將去郊游慶生。耀輝自告奮勇攬下接雪兒、萌萌、劉凱和藍(lán)夕的任務(wù)，家伙新買了一臺車，整天樂不可支，尋找著各種各樣的理由滿街瘋跑。看這架勢，估計要數(shù)月后才能夠安分下來。說到安分，確實有點奇怪，每次有雪兒出現(xiàn)的場合，他是最安分的，個人形象也是經(jīng)過刻意修飾的。用蓓儀的話來形容：耀輝已經(jīng)暗暗喜歡上雪兒了。雖然，雪兒是不知情的，而耀輝暫時也不會唐突去表白，但也算是終于正兒八經(jīng)一次了，他的改變?nèi)绱舜?，不由令我們詫異，真可謂，愛情的魔力勢不可擋。
　　提到愛的表白，也不得不說一下藍(lán)夕和劉凱，劉凱沒有主動的表白，反而藍(lán)夕顯得主動一些，你來我往的聯(lián)系中，自然而然，就像那么回事了，歡歡喜喜的牽了手。這可羨慕死了耀輝，從他不時偷偷游移在雪兒身上的眼神中，能夠看到那么一絲急切、渴盼。
　　
　　剛停好車，蓓儀與可欣便迎了出來，蓓儀一襲淺藍(lán)色棉麻連身裙，胸前的棕色線繩上掛著一塊白玉蝴蝶墜，一塊非同尋常的玉墜，是蓓儀媽媽生前的心愛之物，蓓儀只有在生日的時候才佩戴。此玉玲瓏精巧，通透無暇，玉質(zhì)溫潤如羊脂，握于手中，恬淡舒和?；楦〉瘢麨殓U雕，栩栩如生，精美悅目，是為玉中佳品。蓓儀聽爸爸說起過，此玉墜為一對，她這一塊雕琢的蝴蝶為雌性。
　　“生日快樂！蓓儀。”我擁住蓓儀親了一下她的額。
　　“謝謝你！洛?！陛韮x幸福的仰頭看著我，美麗的眼睛流光溢彩。
　　“喂喂喂！你們別這樣郎有情妹有意的忘乎所以好不好，”可欣在旁邊噘著嘴不樂意了，“當(dāng)我是透明的??！”
　　“咦，是誰在唧唧歪歪??？”我假裝環(huán)視了一圈，目光最終落在可欣的臉上，故作驚詫狀，“呀，是你啊，原來還有一個節(jié)能小燈泡在啊，去去去，兒童不宜，非禮勿視。”
　　“哼，姐姐，他想氣死我啊，”可欣可不干了，“羞羞羞，還非禮勿視呢，是你們太旁若無人好哇?！?br /> 　　“那你也速度找個男孩戀愛啊！”蓓儀呵呵樂著，幫可欣把紫色蝴蝶結(jié)發(fā)箍挪正位置。
　　“我可不想戀愛，麻煩呢，呀，姐姐，你這么快就跟他一個鼻孔出氣了啊，”可欣很受打擊的樣子，嘀咕著道，“說人家電燈泡不算，還節(jié)能小燈泡?！弊煊拥泥倨穑靡x的話形容：確實可以掛得住一個裝滿水的瓶子了。
　　蓓儀和我都已忍俊不禁了。
　　“哇，好漂亮的藍(lán)色妖姬，”可欣一把搶過了蓓儀手中的玫瑰花，調(diào)皮的看著我，“我喜歡大紅色玫瑰，陳洛哥，以后我生日的時候可別忘了哦?！?br /> 　　“呵呵，當(dāng)然，一定不會忘記的，關(guān)于大紅色玫瑰，我還欠你個人情呢?！蔽倚廊淮饝?yīng)，眼前浮現(xiàn)與她初次相遇的情景，“你可真厲害，還念念不忘著呢！”
　　“當(dāng)然啦，第一次遇見你的場景，可印象深刻著呢！”可欣脫口而出，隨之感覺到有什么不妥，吐了下舌頭，一朵淺淺的紅云已浮現(xiàn)在了臉頰，無緣無故的。
　　“好吧，你們兩個可真是歡喜冤家，一見面總是逗個不停，進(jìn)屋吧?！陛韮x一手牽起一個。
　　
　　客廳內(nèi)的一側(cè)，伯父正在把一件件大小不一的玉器，小心翼翼的從飾品柜上搬下來擦拭著，謹(jǐn)慎而認(rèn)真。
　　“您好！伯父。”我把他的茶杯加了開水后端了過去。
　　“陳洛來了啊，來，坐吧。”他放下手里的玉器，示意我一起坐下來。
　　“伯父，飾品柜上的玉器類居多，看來是您比較鐘愛的?！蔽颐屧谒?，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
　　“嗯，是的，玉之潤、色及純，可消除浮躁之心、愉悅煩悶之心及可凈化污濁之心，所以人們愛玉，是希望在玉身上覓得天然之靈氣，而我，也不例外。”伯父談起玉，便興趣盎然。
　　“哦，那您應(yīng)該在這方面是個行家了?！蔽译y得碰到一個他感興趣的話題，便不失時機的深入，“現(xiàn)在玉石市場緊俏，難以淘到好貨色，特別有時候，真假難辨、優(yōu)次難分，沒有一定的鑒別能力，是寸步難行的。”
　　“只是皮毛而已，”他的笑容是慈祥而溫暖的，“我有個老朋友，是個中行家，不僅有自己的加工坊，也在上海及江浙一帶開設(shè)了多家商鋪，每年還經(jīng)常去玉石產(chǎn)地采購，所以，久而久之的耳聞目染，我也就算略懂一二吧。”
　　門外漢的我，不敢妄加評論，唯有一個勁的點頭。
　　“陳洛，你過來看，”伯父可真來了興致，起身指著一尊通體綠色的玉雕，“這是翡翠雕琢作品，玉石分為軟玉和硬玉，翡翠便是硬玉，一塊好的玉，配以大師級的人物精心雕刻，就是一件完美的藝術(shù)品?！?br /> 　　“舅舅，我們可以出發(fā)了嗎？”可欣走了過來，向我擠眉弄眼，“陳洛哥，可很少見你這樣虛心好學(xué)、畢恭畢敬的啊，呵呵，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似的?！?br /> 　　我嘿嘿笑，牙癢癢的，處境所限，否則肯定和她貧幾句。
　　可欣看了一下舅舅的背影，又看著我的窘態(tài)，樂開了懷，于是，招牌式的掩嘴笑又上演了。
　　
　　墓地里，伯父比之前擦拭玉雕更為仔細(xì)、熟練，滿懷深情的擦拭著墓碑，已完全沉浸在過去的歲月里。其實，墓碑很干凈，伯父是經(jīng)常來看望伯母的。他的唇微微翕動，似在與伯母說著悄悄話，令我們欣慰的是，伯父的表情是平靜而釋然的。
　　蓓儀把一束白色菊花放于墓碑前，輕輕的說，“媽媽，我想您了，您也很想我們的，對嗎？您安心吧，我們都很好，天堂里的您，也要好好的。”
　　“伯母，我會好好的愛蓓儀，呵護(hù)她、珍愛她，用我的一生，絕不會讓您失望?！蔽夷Z著。
　　
　　午飯后，我們與伯父告別后，便整裝出發(fā)了，和耀輝他們會合后，向臨港新城挺進(jìn)。臨港地區(qū)位于東海之濱、上海東南長江口和杭州灣交匯處。蓓儀事先做了周密安排，先逛著名的“東海大橋”，其次觀賞“滴水湖”湖景，然后在湖邊吃燒烤，最后是在“南匯嘴”公園看海。
　　一路歡聲笑語，車載DVD反復(fù)播放著幾首不同類型的生日歌，可欣大喊，“哇，姐姐，你可真幸福，陳洛哥特意為你錄制的哦！”“戀愛真好！”蓓儀和我?guī)缀跏钱惪谕?，相視而笑。“哼，肉麻死啦，我就是討厭肉麻，才拒絕戀愛?！彼挪粨裱裕拐以~了，眼神是不屑的。
　　約莫40分鐘光景，我們便進(jìn)入東海大橋引橋段，氣勢宏偉如巨龍般向大海深處延伸著。大橋全長31公里，是目前世界上最長的外海跨海大橋。剛進(jìn)入主橋段，一股夾裹著咸味的海風(fēng)從窗口鉆了進(jìn)來，抬眼望去，廣闊無垠的大海便撲入眼簾，蓓儀和可欣不由歡呼，“大海，我來啦！”不遠(yuǎn)處，一排排的風(fēng)力發(fā)電機屹立于海中央，如飛機機翼般的葉片在風(fēng)中旋轉(zhuǎn)，一眼望去，蔚為壯觀，我們不由贊嘆科技的發(fā)達(dá)。海面上，一群海鷗穿梭搏擊，逐浪起舞，時而踏立在風(fēng)口浪尖，時而隱藏于海浪深處，它們，一直是我的最愛，是我心中，勇者的化身。大橋的盡頭，就是著名的洋山深水港碼頭，由數(shù)十個島嶼組成，是中國首個在海島建設(shè)的港口，也是目前世界深水港最大的單體碼頭之一。堆積如山的集裝箱，傲然告訴著人們，碼頭所承載著的龐大吞吐量。
　　我們都沒有下車，直接返回奔向滴水湖游船碼頭，滴水湖是目前，在尚未成陸的海灘上開挖的國內(nèi)最大人工湖，呈圓形，面積等同于杭州西湖。下車后，大家都向蓓儀奔來，一一送上生日祝福和禮物。
　　“蓓儀姐，祝你生日快樂！”雪兒捧著包裝精美的禮盒，一身白色的休閑服，長發(fā)飄灑盈盈淺笑，盡顯風(fēng)姿綽約。
　　蓓儀笑靨如花般接過禮物，“謝謝你！雪兒妹妹。”
　　突然間，雪兒花容失色，看著蓓儀的眼驟然定格而漸趨黯淡。
　　此刻，其他人都在爭相拍照留念。
　　我的心往下一沉，不由輕喚，“雪兒！”
　　蓓儀也覺察出異樣，忙抓住雪兒的手，急切的問，“雪兒，怎么了？”
　　“哦，沒關(guān)系的，只是突然有點頭暈，”雪兒很乏力的把手掌貼于額頭上，淡淡的笑，“可能是剛才坐車久了的緣故吧。”我能夠感覺到，她的笑容是努力擠出來的。
　　“哦，那你休息一下，那邊有椅子，來，我攙你過去，”蓓儀送了一口氣，“如果休息一會還未見起色，有必要去醫(yī)院看一下。”
　　“不了，真的沒事的?！毖﹥和崎_了蓓儀的手，徑直向椅子走了過去。
　　蓓儀與我相視無語，些許的尷尬，眼神中布滿疑惑。我看著雪兒的背影，思緒亂竄，多年前她被自行車撞倒在地后，自己伸出攙扶他的手，也是這樣被推開。如今，那一幕重演，雪兒，你究竟怎么了？
　　“蓓儀，她可能真的身體不舒服而導(dǎo)致情緒失控，別放在心上，我去給她買瓶礦泉水?！蔽夜首鬏p松狀，心里卻在劇烈的打著鼓，暗暗祈禱，雪兒的狀況，但愿確如我所說的那樣簡單。
　　“嗯，沒事的，我沒有那樣小器，我能夠理解，”蓓儀的笑是勉強的，“那你快去吧，最好再買包濕巾?！?br /> 　　“好的?！蔽已杆傧虮憷瓯既?。
　　
　　雪兒漱口、擦拭了臉后，情緒穩(wěn)定了很多，但是沉默著，眺望著湖面。蓓儀和我則靜靜的站立在旁，耀輝也過來了，他也感覺到了氣氛異常，沒有說話，看著雪兒的眼神充滿了憂慮，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此刻，唯有沉默，才是沉淀情緒最好的辦法，但是，我知道，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如湖水般漣漪陣陣。而蓓儀和我都明白，雪兒不僅僅只是身體的原因，也許，她又想起了什么傷心的往事，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所有一切，來得太突然了。而雪兒的性格，我們都了解的，她不想說，就不必問，問，也是徒勞的。千絲萬縷，無從梳理，最后，依然還是沉默。
　　“喂，陳洛哥。”可欣揮著手，示意我們過去，可以登上游船了。
　　“我們走吧?！毖﹥旱穆曇粑⑷裟剜?br /> 　　我們都沒有阻止，也找不到理由去勸阻。
　　游船上，雪兒舒緩了些許，可欣和萌萌是快樂的，嘰嘰喳喳的沒有注意到雪兒的變化。而劉凱與藍(lán)夕，本來和雪兒就沒有過多的交集點，所以忽略是正常的，況且正卿卿我我的沉浸在熱戀中，身旁的眾人，也就如他們眼中的風(fēng)景般，一掠而過。而這碧波萬頃、綠水動蕩的風(fēng)景，在蓓儀、我、耀輝的眼里，儼然是灰色的，包括雪兒自己。
　　湖邊燒烤，野趣十足，周圍的人們都忙得不亦樂乎，歌聲、笑聲、歡呼聲此起彼伏，各式各樣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漫著。
　　也許大家都感到餓了，手忙腳亂的忙乎著。我遞給雪兒一個烤翅，她道謝后接受，此刻的她，與去倫敦之前沒有區(qū)別，那一絲哀怨，清晰的在眼里游移。
　　劉凱帶頭唱起了生日歌，大家舉杯為蓓儀慶生，許愿、吹生日蠟燭、分蛋糕。整個過程中，蓓儀一直悵然若失著，不時的看一眼雪兒，關(guān)切而焦慮。
　　“雪兒，你沒有吃多少，會餓肚子的?！陛韮x微笑著把蛋糕遞到雪兒手中。
　　“謝謝！”雪兒接過碟子，輕輕叉起一小塊，低著頭塞入嘴，緩慢的咀嚼著。
　　蓓儀和我再次相視苦笑，耀輝則不時的張望著。
　　“呀，你這個豬頭，又被你烤焦了，你在想什么啦？”想都不用想，可欣口中的“豬頭”肯定是耀輝。
　　
　　南匯嘴公園處于空曠地帶，標(biāo)志性雕塑是作為世界上最早的指南針——司南。
　　大家都盡情的與大海擁抱，愿拂面而來的海風(fēng)，帶走心中積郁的惆悵。
　　雪兒靜靜的站在堤岸邊，仰首凝視著大海深處。
　　“洛，我陪雪兒站了一會，我們都沒有說一句話，她還是心事重重的，這樣吧，還是等她自己慢慢的走出來吧?！陛韮x顯得很無奈。
　　“嗯，我也去陪她站一會。”我違心的沖動著，雖然知道沒有結(jié)果，卻真的不想她一個人太孤單。
　　我們?nèi)鐑勺袼馨阏玖?，雪兒?yīng)該能夠感覺到我的存在，而我，亦能夠隱約感覺到，雪兒的反常，因為蓓儀。
　　“這個世界，太不公平?！毖﹥旱穆曇粲挠牡?。
　　夜色中的大海，神秘莫測，此刻，正是退潮時分，海浪聲如一個病人般嘶啞，漸行漸遠(yuǎn)。不遠(yuǎn)處，東海大橋上的燈帶，如一把鋒利的刀，切入了大海的心臟。那些風(fēng)力發(fā)電機，已被夜色籠罩，機翼狀的葉片，在狂風(fēng)中拼命的掙扎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