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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子“風(fēng)”

作品名稱:婆家小院撒滿了碎銀      作者:小泥兒      發(fā)布時間:2015-01-11 15:22:18      字數(shù):3414

  我高高在上的坐在枕頭上,正要美滋滋的開吃第一頓婆家的飯——烙餅時,突然門開了,刮進一陣可怕的“颶風(fēng)”,卷著一大群衣冠不整,發(fā)型單一,黑皮皺臉,抱著孩子,拿著針線,推搡著、熙攘著、打逗著、嬉笑著的女人蜂擁而入。
  公公婆婆目瞪口呆了,石頭皺起眉頭,兩個小姑子放下筷子跑了出去,房間里的我變成坐在高高枕頭上的被告,傻傻的低著頭,等待著這些瘋狂女人們的審判。
  這群女人一進屋,就高聲的和公公婆婆打著招呼“三叔、三嬸,兒媳婦來了,偷著高興,都不告訴我們這些當嫂子的,怎么的也得沾點喜氣兒?。〔徽埼覀円捕紒砹?,三叔,坐會兒行不?”
  老王家在鴨子場村是一大戶,兩個爺爺留下父輩就七股,我們這輩兄弟就二十幾個,還有親上親的,遠房的,可想而知嫂子能少嗎?
  我們這個爺爺留下公公這輩是哥四個,還有一個老姑,公公排行老三,所以她們叫他三叔。公公抬頭看看她們,沒說話,顯然是不大高興,無奈地接著低頭吃自己的飯。
  有的嫂子喊著:“我三叔不樂意,咱們就少坐會吧?”其他的嫂子有笑的,有應(yīng)的,接著就上了炕,連鞋也不脫,有的自己找來椅子坐下,抱著孩子的把孩子放在炕上,能跑的孩子開始地上炕上爬著、跑著、笑著、哭著、叫著。拿來活計的嫂子們,也支開套干了起來,打毛衣的、納鞋底的,還有帶來卷旱煙的笸簕的,幾個人圍成一圈,一邊卷著旱煙,一邊相互讓著,點著,貪婪的抽著。
  很快,這間房子就像炒豆子的一口大鍋,只能看到人頭像被炒的豆子,在煙霧繚繞中晃動,翻滾,那刺耳的笑聲、尖刻的話語,就像那爆開的豆子,噼噼啪啪的響個不停。二十幾個嫂子競相發(fā)言,根本看不清誰是誰,聽不清到底說什么?我低著頭,也不時的偷看幾眼這些讓我感到即新鮮又恐懼的嫂子們。
  石頭大聲說話了:“小泥兒,這些都是嫂子!”我低著頭點點頭,說了一聲“嫂子好”,連我自己都聽不見!他轉(zhuǎn)過臉去,眉頭擰著,沖著嫂子們喊:“嫂子們,求你們別瞎鬧,她好多話聽不懂!”
  這下鍋里真的炸開了。有個嫂子,是生產(chǎn)隊長的媳婦。后來聽婆婆說,她的丈夫也就是我們那個爺爺家的大哥,年輕時長得很帥。那時候別人給大哥介紹她當媳婦時,大哥真死活不愿意。個子又矮,人長得又黑又丑,小眼睛大奔摟頭,可人精明能干,那個爺爺就看上她了,逼著大哥非娶她不可,孝順的大哥也只好遵照父命和這個嫂子拜堂結(jié)婚。
  她還真給她公公長臉,過門后嘴一份手一份,不但生了胖兒子還把家里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在生產(chǎn)隊干活也是婦女們打頭的,工分拿得也是最高。
  也許是隊長媳婦,也許是她真的厲害,所以,大事小情她都說上句,村上的男人和女人也都讓她三分,懼她二分。
  今天也是她張羅著來的。那年她五十一、二歲,看上去很老,直板的頭發(fā)搭在肩上,兩邊別在耳后,眼皮耷拉著快把小眼睛擋上了,幾乎沒有脖子,肩膀端端著,像氣管不好似的呼吸,伸著兩根像干樹枝一樣發(fā)黃的、粗糙的手指,夾著比別人卷的大而長的旱煙,狠命的一口接一口抽著,然后把煙舉在胸前。我注意到她的嘴唇都成紫黑色,一口稀松、露縫、發(fā)黑的牙,嗓子嘶啞,可發(fā)出的是高分貝的噪音。
  她從炕的東頭穿著鞋走到我們飯桌旁盤腿坐下,操起那副嗓子喊起來:“我說王石頭,你還沒把媳婦娶回家,就不要我們這些嫂子了,她什么不懂?。坎欢氵@個大男人到鴨子場干啥來了?大伙說是不是???”
  “是!”其他的嫂子們幸災(zāi)樂禍的喊著。
  這時候,有一個一只眼睛的嫂子站起來說:“干那事懂不懂???不懂我們教她,王石頭你說行不?”
  她們你一句我一句的,還說什么就聽不清了!只是看到她們前哈后仰的笑著,有的笑得不行了,兩個人還晃著,拍打著。
  隔壁大爺家的二哥媳婦,是個大高個子,二哥只到她的肩膀上,矮她大半頭。后來人們問她當時打碰頭是怎么看的?她說“一個村東一個村西,介紹人說:‘看見了吧!小伙子多精神!大姑娘看兩眼得了,結(jié)婚就天天看了’,隔那么遠上哪看清楚?沒想到一結(jié)婚這么矮,像個小孩子,可一切都晚了。那時候還能離?。恳乾F(xiàn)在早不要他了!”
  可有意思的是別看二哥個子矮,脾氣可大,一吵架說不過就動手,打得二嫂子哭天抹淚的,二嫂子就一定會向三叔三嬸告狀。
  今天高大的二嫂子顯得特興奮,滿臉的肉都在激動,揮舞著大長胳膊喊著“王石頭,你現(xiàn)在就怕媳婦了?也不能讓你媳婦騎在你的脖梗上啊?看看哪有媳婦騎著枕頭辦事???”哈哈,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后來我才從石頭那知道是罵我坐在枕頭上,因為枕頭是放著頭的地方,不可以坐在屁股底下的?
  更難聽的話接踵而來,不堪入耳。在這里都不好意思學(xué),她們發(fā)出的每一次叫喊和狂笑,對于我來講都是一次對靈魂的撕扯,對心靈的玷污。我無法面對這種人格的侮辱,想把耳朵堵起來,想有個地縫鉆進去??粗齻円粋€個放縱帶來的快樂,我心中充滿憤恨和不理解。我真想站起來捍衛(wèi)自己,可是想一想不能,眼前的公公,婆婆都無能為力,石頭已經(jīng)成了她們笑矢之的了!我一個人單槍匹馬,又不會講她們那些下流的話,肯定要吃虧的。
  我決意對這些污濁的語言聽之任之,于是咬著嘴唇,低著頭,一句話不說??蓻]想到,看著我無動于衷,更加挑起她們的口吐污濁的欲望,幾個嫂子開始喊著“王石頭,今晚上怎么睡???一個被窩吧?眼看著城里的大姑娘送上門來,還等什么?”又是一陣狂笑,石頭生氣了說一句:“你們也太不像話了!”幾個嫂子更來勁了!“王石頭還裝正經(jīng)呢?晚上也正經(jīng)???”看著這些人得意的笑聲我再也忍無可忍了!
  我流著眼淚跳下炕,穿上鞋,背起來時的軍用黃書包,一句話沒說就往村口跑。我這一跑不要緊,這群嫂子噼嚕撲隆的跳下抗來,又像一窩蜂似的跟了出來。我拿出百米運動員的速度,哭著跑著,我只覺得委屈,窩囊,受了天大的侮辱。我一分鐘也不想在這里呆下去,這真是一個充滿污濁、低級、下流的“鴨子場”啊,除了讓人惡心,還有什么呢?我寧可不要這個婆家也不能受這樣的欺負,我心里想。
  這時石頭在后面追了過來拉住我說:“小泥兒,別走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一走,我媽我爸在村里怎么辦?”我生氣的喊:“我怎么辦?我一個人受你們家好幾十口人的欺負,我受不了!”我心想,那么多人罵我,你們一家人都看著,怎么沒人出來說說話呢?我哭著說了一句“石頭我想回家!”委屈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灑在鴨子場干枯的土地上。
  當我抬起頭,看見眼前的情景又讓我感到吃驚,那一大群嫂子也跟著跑過來,在那條土路上趟起一層的塵煙,婆婆也在們中間跑著,遠遠的看去,身上的大圍裙就像一個布口袋在移動。
  不一會這群人的隊伍又擴大了,許多看熱鬧的人也加入了圍觀的行列,他們把我和石頭圍在一個圈子里。婆婆流著眼淚說:“孩子別走了,農(nóng)村人不講究,這笑話鬧大了,讓你受了委屈,媽替她們給你賠不是?!闭f著又掉下了眼淚。
  那個爺爺家的大嫂子和鄰家的二嫂子,也都換了一張和藹的臉皮,溫柔的可憐兮兮的拉著我的手說:“小泥兒別生氣,農(nóng)村人,一年到頭見不著個新鮮人,你來了嫂子們高興,村里又興鬧媳婦,沒人鬧三叔三嬸家在村里就沒面子,沒人緣了,千萬別生氣?。∫蝗荒阋擦R我們幾句,打我們幾下,可你不能走?。苛粝聛?,從今以后我們再也不和你逗樂子了!你要走了,我三叔和三嬸該上多大的火啊?求你了,不要走啊!”她們一會摟著我,一會又拍打著我,搖晃著我,近乎哀求的挽留我,看樣子兩個嫂子急得都快哭了。
  看著這些比我大十幾歲,二十幾歲的嫂子們那一反常態(tài)的目光,看著婆婆祈求的勸慰,還有石頭緊緊拉著我的手,我還能怎么樣呢?我突然想起一句話,“受到冤枉,權(quán)當清水淡飲;遇到嘲諷,笑當清風(fēng)拂面?!蔽覜]那么高的境界,可此時也只有按他們說的辦了。我低著頭,點點頭,跟著他們走回自己的婆家。后邊那“浩浩蕩蕩”的隊伍沒有一點聲息,只聽著腳步躺著干土面子的對話,變成塵灰滾滾,如煙如云!
  自從那件事之后,所有的嫂子沒再和我開過玩笑,那樣的嫂子風(fēng)再也沒刮過,大家彼此相敬如賓。只是我給自己定了個原則,回鴨子場決不上任何嫂子家串門,吃請,過禮!這個原則的實施,開始婆婆還老不大高興,說我不和農(nóng)村親戚交往,她們會說三道四的。可十幾年過去,我每次回去嫂子們都會去看我,時間久了也就變成了一種習(xí)慣。村里常有那些交往不當,惹出麻煩的親戚卻教育了婆婆,她說:“小泥兒的原則真不錯,對誰都一樣,不會出是非??!”
  那個晚上,誰也沒說什么,在婆婆的安排下早早的睡覺了。一鋪大炕上睡了六口人,公公睡西邊炕頭,然后是婆婆和我,挨著我的是兩個小姑子,然后立著放了那張吃飯的桌子,以示和石頭隔開,最后一個靠著炕梢的就是石頭。
  我真的累了,本想好好睡上一覺,可是沒想到那一夜發(fā)生的事更加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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