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
作品名稱:天·地·江·湖·人 作者:天木壽 發(fā)布時間:2014-12-01 11:06:11 字數:3141
掌燈時分。
周萬通又到了常樂茶館大門外。
推開門,里面坐著一干茶客。
茶客們見到是他,都點點頭。
他也點點頭。
這些茶客都是假的,沒有一個是喝茶的,都是裝樣子,全是看門的。到了掌燈時候,誰會出來喝茶呢?離封街的時候不遠了,主要路口的木柵欄就要推出來,除了逛平康留宿的,這個時候鮮有出門的。
一挑簾籠,周萬通進了里面走廊。
轉了兩個彎,嘈雜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押大押小——”
“字兒、背兒!”
“洗牌,洗牌!”
周萬通轉進了大廳。
來賭錢的人還是那么多。
許多就是上次隨著周萬通押寶大賠的人,又來賭了。都說好了傷疤忘了疼,可這些人,怕是疤還沒好就忘了疼。
周萬通冷笑著掃了一眼這些人,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好善行渡不了入邪的魔。
“喲,爺,您來了?!币粋€伙計向周萬通打招呼。
“老板娘在吧?”周萬通問。
“在,里面歇著呢。我給您叫一聲?!?br />
“不用,我自己去找?!?br />
“好,那您請?!被镉嬐碎_了。
周萬通繼續(xù)向里,進了里面走廓。
篤篤篤。
周萬通到了二樓老板娘的房門口,輕輕地敲敲門。
“誰?”
一個懶洋洋的女子聲音。
“小梅。是我。周?!彼稹?br />
“稀客啊,進來吧?!?br />
他推開門。
小梅正躺在床上,脫了鞋——只脫了鞋,用光著的腳趾夾著鐵條去開一道鎖。她的腳可不是三寸金蓮,練武人都不是。
“怎么,練功呢?!彼f著坐到一旁的桌前。
“是啊。”她夾著鐵條,一點一點地試。
咔,鎖開了。
她一翻身坐起來,腳伸進鞋里。
“怎么來我這兒?”她站起來,提上鞋跟,給他倒了杯茶。
“求你幫個忙?!彼攘艘豢?,“涼了都?!?br />
“跟我還用求?等會兒細說?!彼f著打開門出去了。
片刻,她回來了,手里提著壺熱水,后面還跟著個十四五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張清水臉,細布衣裳,很整潔。
“姐姐,我來吧?!毙」媚镎f著搶過水壺,給茶壺續(xù)上水。目不斜視,耳不雜聽,只管專心做事。倒好了水,她又問了一句,見沒什么事,就退出去。
“這孩子是誰?”
“叫小花,被她爹當成賭本兒押上桌了。我見她可憐,就留下來了。算是我的小妹妹。她不愿意白吃白住,非要幫點忙。我也不好讓她干什么,就是擦擦掃掃。”
他點點頭。
“對了,幫什么忙?”她問。
“幫我偷東西。”他說。
“天下第一標?”
“對?!?br />
“你還是要去?”
“我行走江湖還沒栽過呢,就跟他們吃了虧。甭管怎么說,我得把面子找回來?!?br />
“沒栽過?忘了你那朵牡丹花的事了?”
“兩碼事。別提那個?!?br />
“丟人的事就不讓人說。難保這次你不栽進去?!彼Φ?。
“你可別咒我啊。”他皺了一下眉頭。
“行,不咒你?!彼α诵?,“哎,上次酒樓到底怎么回事?”
“誰讓你不跟著看去了?看了你不也知道了?”
“誰知道你不回來呀?說說吧,那天怎么回事?”
“沒什么,打架嘛。常有的?!?br />
“我可聽說了,是天下第一標的凌濤和一個打魚人交手。有的說凌濤把打魚人打跑了;有的說凌濤輸了,標行來了人,打魚人跑了。到底哪個是真的?”
“都不是。凌濤沒輸,幫著標行的人來了,打魚人跑了?!?br />
“是不是你幫了他?”
“對?!?br />
“我說,你偷他們,你還幫凌濤?”
“這樣不是更好么,讓他們猜不到?!?br />
“真有你的?!彼?。
“另外,那個打魚的你也見過。管閑事把人踢吐血那個?!?br />
“他?”
“沒錯?!?br />
“我看那人武功頗高啊。你把他打敗了?”
“不光是我,他也沒算敗。”
“還有誰?”
“秀秀。”
“你師妹?她今年應該十八了吧?”
“對。剛剛十八。你大概也見過她。她早上總去城外菜市街買菜。”
“買菜的多了?!?br />
“但穿一身兒白還總蒙著臉的大概就她一個?!?br />
“你這么一說,我倒聽說有這個人,但我沒見過。原來是你師妹?!?br />
他點點頭,喝了口茶。
“那,她現在跟你在一起?”
“沒有,她現在在四義標行?!?br />
“什么?”她一臉不可置信。
“怎么了?”
“你師妹在天下第一標,你去偷天下第一標?”
“這有什么。她當標師,我當偷爺,各有一攤兒嘛?!?br />
“那你不把她害了嗎,她怎么在標行呆下去?”
“放心吧,沒人知道是我干的?!?br />
“我算是品出來了,好事你從來不找我?!?br />
“誰說的?這不就是好事嗎?發(fā)財的好事。你不是說金子第一,銀子第二嗎?肯定讓你少不了拿?!?br />
“標行已經被人偷了一次,現在一定是戒備森嚴,怎么可能得手?”
“有什么不可能?咱們五更天去?!?br />
“什么?那他們已經起來了。”
“不會那么早。守夜的人那時候最困,天又要亮了,最容易大意。對于我們這樣的人,有一刻半刻的時間就足夠了。”
“我怎么總覺得這件事情這么玄?”
“你要是怕,那就當我沒說。我走了。”他站起朝外走。
“等等,我們在哪匯合?”
“就這兒,屋頂。”
五更天過了。
周萬通和小梅手扒墻頭,懸在四義標行墻外。
他們靜靜地看,看了有兩刻時間。
每個哨的位置,巡院的人走一次的時間,幾條狗,幾個死角,都記得清清楚楚。
已經雞叫了。
現在,一定有人已經醒了。不過還賴在床上。
他向她示意。兩人站上墻頭。
她一抖手,飛鏢出去,狗還沒嚎就斷了氣。
“誰!”站崗的小徒弟受驚,急忙抬頭,可眼前一黑,倒下了。他被周萬通一塊飛石打昏了。
“我去開鎖,你盯著,來人弄倒。”他耳語。
她點頭。
兩人跳下墻,不聲不響。
她把小徒弟拖進死角,狗尸也是。
他到了倉房門口。
開始開鎖。
鎖很復雜,三環(huán)套月式的。
對他來說,這不過是家常便飯。
左旋三下,右轉一分,向上二分。
咔,鎖開了。
他查看了一下大門,確定沒有機關埋伏,開了個門縫,斜身進去了。
她盯著。
小徒弟的房里已經有了動靜,有人起來了。
大概正在穿衣。
這可要糟。
她有些著急。
怎么還不出來?
她到了小徒弟房門外,聽著動靜。
兩個小徒弟在說話,同屋的另外幾個也都醒來。
他們要出來練功了。
最糟的情況要出現了。她得擋一擋這些人。
如果打起來,一出聲音,小徒弟們都會起來。
她自信這麻煩不大,她能對付。
但是,另一頭院子里的標師就跟趟子手們不一樣了。那都是久經殺陣的人物。
她咬了咬牙。
到了這一步,別想太多了。她得為周萬通爭取點時間。
她從衣袖中抽出一把刀,木刀。
這是天下第一標,她不想殺人結怨,用木刀就行了。
一個小徒弟到了門口,要出來,但里面有人把他叫住了,問他兩句話。
另外一個屋子里也有動靜了,也有人要起床。
她吸了一口氣,等著有人出來。
來吧。
“快走!”就在這時,他出來了,手里拿著東西。
她急忙撤步到墻邊。
小徒弟也打開了門。
她飛身上墻。
“來人哪!有賊!”小徒弟大喊。
周萬通和小梅沿街疾跑。
現在,擋街的木柵欄已經撤了,離開城門的時間不遠了。
沒看到標行的人跟上來。但不要大意。先在城里繞,確定平安后,再回賭坊。這是一開始定的計劃。
隱隱地,小梅聽到有腳步聲。
有人跟著他們。
這些人有意跟得不遠不近,似乎不擔心被他們發(fā)覺,只要不被他們甩了就行。
“有人跟著我們。”她說。
“知道?!彼f,“一直跟著呢?!?br />
“一直?”
“對。出了標行不遠,他們就跟著了?!?br />
“是誰?”
“不知道?!?br />
“為什么?”
“為這個?!彼慌囊赶聤A著的木匣。
“你就偷了這個?”
“還有別的,好拿的,值錢的。你最喜歡的金葉子?!?br />
“這時候還開玩笑?!?br />
“當賊的讓人追不是家常便飯嗎?怕什么。玩笑該開還得開。”
又轉了三道街。
跟著的人不但沒甩掉,而且更多了。他們似乎在城里許多地方暗藏著人,一接近就跟上來。
“聽來有十來個人?!彼f。
“大概差不多?!?br />
“這些人會不會是同道?”她問。
“不像?!?br />
“跟他們打過交道嗎?”
“打過。”
“死人了嗎?”
“死了。”
“為了你我又趟渾水了。”她說。
“后悔?”
“你是我大哥,我會后悔?”
“說不定你真會后悔。他們可是殺人不眨眼?!?br />
“為這匣子?”
“對。”
“咱們打算跑到什么時候?”
“開城門的時候,咱們出去。不回賭坊了。省得招禍。”
“好主意?!?br />
天邊亮了,雞也叫得多了。
第一次路過宣武門,城門還沒有開。
兩人縱身上房,穿房越脊。
后面的人沒有他們快了,越追越遠,看來輕功比不了他們兩個。
第二次路過,宣武門開了。
他們到胡同里,把蒙面巾摘了,夜行衣脫下來,里面是一套尋常人衣服。她也是一身男裝。兩人把夜行人的家什卷起塞進包裹,裝起兩個起早出城的,出了宣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