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煙花世家（６）

　　“呃……”哥哥大約沒有完成任務吃了肉，覺得還是不那么正大光明，呃了半天，紅了臉。
　　老爸就把眼光轉向我：“成伢子，你的夢想是要當大老板，對不對？”
　　“嗯！”我響亮地回答，毫不遲疑。
　　“好兒子，你記著，夢想越偉大，他要走的路就越艱難。不過，只有有夢想的人，人生才有希望??！爸爸也有夢想，可是爸爸這輩子出錯了世……”爸爸就停下，半天不作聲。
　　“哼！還夢想，瘦子鬼，擔子都挑不動，拿什么發(fā)財？”哥哥冷冷的一句話刺得我骨頭里生痛。
　　“你這個畜牲！給我滾遠點！”爸爸像一頭暴露的獅子，一聲怒吼，哥哥就真的連滾帶爬地跑出去了。
　　爸爸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成伢子，別理會別人怎么說，只要你努力，一定可以做到令人刮目相看的，一定會！”
　　“爸爸，什么是刮目相看？”
　　“啊，就是，你很了不起，別人不得不擦亮了眼珠子來仰望你……”爸爸一把抱住我。
　　我覺得他的身子顫巍巍的。
　　“爸爸，你有什么夢想啊？可以說給我聽聽嗎？”我想，我能幫爸爸實現(xiàn)夢想嗎？
　　“哎，成伢子，爸爸也想像禮花彈那樣，發(fā)出好大的炸響，開出美麗的花來，可是爸爸老了，再也不可能了，爸爸這一生啦，哎……”爸爸有眼角有些濕潤。
　　我的心突然難過起來，可憐的爸爸。
　　轉眼又快到正月，天氣寒冷，滴水成冰。我坐在小躺椅上，破舊的棉衣裹著身子，可是擋不住無孔不入的寒風，冷得直打哆嗦。
　　爸爸看我這樣子，像往常一樣弄來一捆柴火，在我面前燒了一爐旺火。
　　那柴是干了的油茶樹，燒出來的火苗金黃，躥得老高，屋子里剎時溫暖如春。
　　“成伢子，這柴可真好燒呀！杉樹柴干了，更好燒了，知道嗎？杉樹的火煤子，是制硝的最好原料呢！做爆竹若沒有杉樹火煤子做的硝的，那就等于做衣服沒有布呢！”
　　“真的？”一聽說做爆竹的原料就在身邊，我來了精神。
　　“爸爸不騙你，現(xiàn)在你小，做這個很危險，等你長大了，爸爸一定告訴你，那時你就可以做爆竹發(fā)財啦！”
　　爸爸近來的背明顯佝僂了，我想他是太累了。爸爸真不容易啊，貧窮的家，爸爸平日里上工賺點錢糊口，大冷的天，別人都在家享清福，爸爸卻還要上山拾柴火。不然，家里就無法燃起火，只等著凍成冰棍了。
　　爸爸近來又瘦了不少，這讓我越發(fā)不安起來。而且他背上的衣服破了兩個大洞，我看著，心里也像打了洞一樣難受極了。
　　“運福，進來！”爸爸沖外面的哥哥叫。
　　“哎呀，好冷呀！”哥哥手里拿了一塊長長的冰塊兒跳了進來，嘴里還不住地嚷。
　　我看著哥哥活蹦亂跳的樣子，羨慕得眼里冒火，連忙跳起來也要去弄冰塊，爸爸一手抓住我說：“好好烤火吧，瘦骨嘰嘰的，若是感冒了爸爸就更麻煩啦?！?br /> 　　“給！”哥哥神氣地將冰塊往我手里一塞，哎呀，冷透了，我連打了兩個寒噤?？墒?，我依然舍不得放下那冰塊。
　　“運福，把那些柴放點進去，別讓那火熄了。”爸爸指著墻角里濕濕的一堆柴火叫道。
　　“爸爸，這些柴不是濕的嗎？怎么能燒哇？”哥哥不情愿地說：“等下一屋子的煙，難受死了?！?br /> 　　“喲，今天兒子懂事了，也知道燒濕柴難受呢！”爸爸斜著眼珠子看哥哥：“這人要是也像濕柴棍子，水份重，也要討嫌呀！”
　　“沒事為什么又罵我?。俊备绺绮桓吲d地頂。
　　“你看到了吧兒子，不是我要無緣無故地說你，而是要讓你知道，做人也像這柴火，既然是柴火，就注定了要被燒，如果不擠干了水份，就不可能是好柴火，燒起來光冒煙不出火，當然就討嫌。你看啊，干透了的柴火，燒出來的火溫暖明亮，別人才說這是真正的好柴火！你是愿意做干透了的柴火呢？還是愿做光出煙不燃火的濕柴棍？”
　　爸爸的比喻有些深奧，不過我也聽得有些明白。
　　“我當然要做好柴火，這還要說嗎？我不但要做好柴火，還要做能制硝的那種柴火呢！”哥哥嚷，看來爸爸的話他似乎聽進去了。
　　“哼！瞧你大話說的，兒子，整天做事不用心，別看你手腳不缺，長得還算回事，可是沒腦子，成天闖禍不讀書，不就像只冒煙不出火光惹人生氣的濕柴嗎？”
　　爸爸這句話說得哥哥噘著嘴，悶聲不響起來。
　　“哎，兒子啊，爸爸老了，你們要快點長大啊。”爸爸沒有像往常一樣數落哥哥，而是幽幽地嘆息一聲。
　　哥哥“哧溜”了一下鼻子，低著頭，眼珠子盯著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我感受到一種壓抑的氛圍。爸爸是個樂天派，可是近來越來越不樂了。
　　“你近來學習上怎么樣？跟爸爸說一下。你的成績單哪里去了？怎么沒見到？這學期不是又惹禍了吧？”
　　哥哥不作聲。
　　“語文考試和數學考試都及格了嗎？”爸爸的臉越來越陰沉。
　　“沒有！我就是不愛讀書！”哥哥突然大叫。我的嘴也成了“Ｏ”型，我覺得哥哥真是過份，拿爸爸的錢去讀書，家里這么窮，他還不讀好書。而且現(xiàn)在，他居然敢這么理直氣壯地頂撞爸爸。
　　“那你愿意做什么呢？把喜歡做的事情告訴我！”我知道爸爸忍著肚子里的火，一定忍得嗓子冒煙。
　　“我喜歡和牛廠長一樣做爆竹！”哥哥見爸爸沒有揚起手來，大著膽子說。
　　“那好，你倒是說下做爆竹有哪些工序？要注意什么？”爸爸的眼珠子盯著哥哥，盯得他發(fā)毛。
　　“做爆竹，有，有扯，扯筒子，褙，褙筒子，腰筒子，還，還有……”哥哥說不上來，胡亂拉了幾個湊數，結結巴巴地把爸爸氣得頭發(fā)都豎了起來！
　　“你去把做爆竹的事了解清楚了再來和爸爸說吧，兒子，”爸爸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你這個樣子，我真怕你出大事??！”
　　“哥，不對?。“职终f過，現(xiàn)在做爆竹的工序是買紙、硝等原材料，裁紙，扯筒子，褙筒子，要筒子，打土底，曬筒子，和硝，裝硝，鉆餅子，裁引，緊筒口，結鞭，封裝等工序。當然，引也是制好了的，有專門的制引廠，制引也有很多工序的。”我糾正哥哥說的。
　　“啊，成伢子，說下去。”爸爸驚奇地看我。
　　“做爆竹最難管的是安全，最重要的也是安全生產，一出事什么都完了。安全的關鍵是車間的人和物管理要規(guī)范，藏硝倉庫的數量不得超過寬規(guī)定的范圍，每個和硝裝硝車間只能安排一個人操作，操作人文要戴好防毒面具，水池子里要有足夠的水，裁引，緊筒口，封裝等車間，存放多少半成品也有限制，不能隨便的……”
　　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得意的瞅著哥哥，這是哥哥帶回的小宣傳冊子里寫得明明白白的東西，哥哥不看，睜眼瞎。我坐在家里沒事，就憑著爸爸教我的那點兒知識，一邊讀一邊蒙，也算了解了不少東西。
　　“你是從哪里知道的？”爸爸忘了生氣，驚奇地問我。
　　我挺了挺胸脯，“哥哥書上看來的。”
　　我看到哥哥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臉紅了。
　　“成伢子，我的好兒子，等爸爸好好賺錢，明年送你去讀書！”爸爸突然眼含淚水，蹲在我身邊。
　　哥哥嚇壞了，他大約第一次看到爸爸這個樣子。
　　“運福哥！運福哥！”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在門上響起來。
　　“楊柳柳！”哥哥像得了救命草一般，一溜煙跑出來，不一會兒帶進一個長得像畫上人兒的女孩來。
　　我渾身不自在起來，心里“卟卟”亂跳。
　　“運福哥，你家的火好大喲！”楊柳柳伸了手烤火，冷得不行的樣子。那雙小手簡直是兩朵美麗的花兒。
　　她扎著兩根高高的小辮子，兩只烏溜溜的眼珠子不住地看我，漂亮得讓我發(fā)暈。
　　我感到臉上燥熱，不住偷偷地看她，家里平時都是來的愛打架的小子們，來一個這么美麗可愛的小女孩真是奇跡。
　　“你是運成吧？怎么長得這么瘦哇？運成哥，你真瘦！”她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媽的！這是哥哥最喜歡說的罵人話，現(xiàn)在被我用上了。我非常惱火，說不出的難過。
　　我就瘦！怎么了？
　　但是我不能沖她發(fā)脾氣，只得忍氣吞聲，冷了臉子。
　　柳柳烤暖了小手，對運福哥哥說：“運福哥，告訴你個好消息，大年初一我們這里要耍儺神呢！大家說好看又熱鬧，到時我們和運成哥哥一起去看好不好？嘻嘻，我們邊走邊放爆竹，不知幾多好玩！”
　　說完，她又對爸爸說：“伯伯，謝謝你家的火，我走啦！”看著她蹦跳出去的樣子，我恨不得長一雙翅膀跟著飛出去！
　　“哥，這個楊柳柳，我們過去怎么沒有見過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