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二十四章 意外 惡夢

　　第二十三章意外
　　最近天晴朗朗的，每天都有一個很好的日頭。天總是一個樣，日子久了讓人覺得困乏。精神在無限地拉長，它已經(jīng)繃得緊緊的。天黑的時候，月月從教室里出來，這個教室位于去操場的半坡上，它原是幾間平房，以前有幾位老師住在這里，后來，學校新生增多，月月他們兩個文科班搬來成了教室。　　
　　磚砌的臺階因為年久失修，變得參差不齊。有的地方嚴重缺損，形成一個高高的硬茬；有的地方磚頭松動了，走在上面搖搖晃晃；還有的地方凹下去，在看似平整的臺面上形成一個個“鼠洞”。老師和學生每天就是走在這樣的臺階上去教室，走的時候都很小心，經(jīng)常有人因為踩在松動的磚塊上而險些跌倒，又幸好被旁邊的同學一把拉住，使得有驚無險。沿著凹凸不平的臺階，月月慢慢地往下走。平日里白天走在上面都要小心，可今晚走起來格外地輕松，似乎每一步下去都踩準了。她看看旁邊，一個同班的女生正斜靠在栽著冬青的石臺旁，黑暗里朝這邊望著?！　?br /> 　　也許下面就是平路了，不會有什么擔心。于是她放開膽子，邁開了步子，突然一腳踩空了，“撲通”一聲重重地跌倒在地。幸好沒有從高高的石級上滾下去。她感到腳鉆心地疼，努力地想站起來，慢慢地抓住了旁邊的臺階。上課的鈴聲響了，她沿著石階一步一步艱難地走上去。這一切，旁邊站著的女生看得真真切切，可她始終站在那里，沒有喊人來幫忙，也沒有上前來拉一把。她視若無睹，冷眼旁觀，在月月艱難地爬起中，自顧自地離去了?！　?br /> 　　教室里還如同往日，同學們有的在寫字，有的在聊天，外面非常寒冷，里面卻暖烘烘的，月月吃力地走進教室，盡量走慢一些，免得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了不好意思。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受傷，她疼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盡管她希望剛才那真的是不要緊?？墒撬皇?，腳這樣地疼，似乎發(fā)生了問題。一陣麻木又一陣蜇疼。她忍著，今天遭此大難，同學們都不知道，還在一如既往地學習。她平時生活在這個大環(huán)境里，是其中的一員，可是現(xiàn)在，她分明離開了隊伍，成了傷號，別人都沒有察覺?！　?br /> 　　晚自習結(jié)束的時候，彩鳳來叫她。她收拾好東西回宿舍去?！澳阍趺戳?？”趙子峰看見了問?！皼]什么！”她撒了個謊，急忙走出去。“我的腳扭傷了！”在外面，她痛苦地對彩鳳說。　　
　　“不要緊吧？”彩鳳嚇了一跳。月月不說話，她拉著彩鳳，兩個人互相攙扶著消失在蒼茫的夜色里。這個晚上，對月月是特別地漫長。彩鳳已經(jīng)熟睡了，月月輕輕地叫了她幾聲，沒有動靜。夜靜悄悄的，沒有月光也沒有蛐蛐的叫聲，整座樓上，偶爾有女生起夜的腳步聲，“踢踢踏踏”下樓去了，一會又“嗒嗒”地上來，“吱呀”一聲關(guān)上了門，這以后很長時間里聽不到聲響。樓道上的燈徹夜地亮著，月月不時看看窗外，離天亮還早。她的腳整夜地疼，臨睡前彩鳳帶她去街上一家診所看過了，醫(yī)生是一個老同學的父親。聽說他醫(yī)術(shù)高明。他仔細地看過月月的腳后斷言是骨折了?！　?br /> 　　骨折就意味著她要落伍，她以后可怎么按時到教室去上課呢？還有去開水灶打水？她想了就害怕，也不敢想。她不相信老天會對自己是這個樣子?！斑^兩天就會好的！”她對自己說。她還能走路，只是左腳沒有了知覺?！耙疵魈熳屇銒寢寔?！”彩鳳建議。她搖頭了，讓母親知道了又有多為難哪！她又該怎么辦呢？父親長年在外，家里里里外外靠母親一人，忙了地里忙家里，還要操心兩個孩子。想到這里，月月的心亂七八糟的，東方漸漸發(fā)白了，她早上照樣早早起來去上課，可是起來后卻發(fā)現(xiàn)，一夜之間，腳已經(jīng)腫起來了，像一塊發(fā)酵的面包，鼓鼓的。“你不要去了，我去了給你請個假！”彩鳳說?！?br /> 　　彩鳳走了，整個樓上的女生都離開了。教室那邊又重新熱鬧起來，她聽得見他們讀書的聲音，說笑的聲音?？墒撬荒茏哌^去。她羨慕極了，又感到無邊的孤獨和寂寞。拿出書來看，一邊慢慢揉著受傷的腳。在揉的過程中，她發(fā)現(xiàn)腳還是能活動的，這讓她十分高興。她小時候跌斷過胳膊，她知道不能動的才是骨折，只要能活動那說明骨頭好著呢。她試著從宿舍的南頭走到北頭，又從北頭走到南頭，都好好的。她朝外看去，教室里遠遠可以看見學生的人影，甚至還能聽見老師給學生講課的聲音?，F(xiàn)在，不，是明天，她就也能走進去了，和他們坐在一起，成為一樣的了。只是以后，可千萬要小心了，不能再因為馬虎大意失了荊州?！　?br /> 　　早上放學的時候，彩鳳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人，叫魏勇勝。“月月，勇勝來看你了。”彩鳳顯得很興奮。“你怎么來了？吃了沒有？”月月問魏勇勝?，F(xiàn)在正是吃飯的時間，過了這個時間灶上就沒有了?？蓻]等月月問完，魏勇勝就一把揭開她腿上的被子，看她的腳。腳紅紅的脹脹的，一按就有一個深窩?！昂煤眯菹⒁幌?！”他蓋好被子，關(guān)心地對她說。月月看著眼前這個小伙子，他高高的個頭，顯得很聰明也很善良。彩鳳喜歡他，月月知道。今天他來了，所以彩鳳才這樣高興。她口頭上說，勇勝來看月月，可事實上是勇勝終于來到了她的宿舍，看到了她的生活。　　
　　之后，月月常想起這件事。她的腳很快就好了，讓她躲過了一劫。不過，魏勇勝來看望她，以及平日里彩鳳的憂郁記在她的心上。她知道彩鳳喜歡魏勇勝，可是魏勇勝裝作不知道，或者是他不想知道，怕影響了學習，而或是考慮到以后，心想以后同學們還不知道情況會怎樣呢？想到這里，出于責任，他不能說破。用彩鳳的話來說就是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jīng)擁有?？墒?，她中意的小伙子沒有反應(yīng)，令她陷入了難題。每當看到彩鳳深思的樣子，月月都覺得特別可愛。她輕輕地走過去，拍拍她的肩。以為會嚇彩鳳一跳，可是她笑著轉(zhuǎn)過臉來－－她早就知道她在身后了。　　
　　“你又在想什么呢？”月月明知故問。“那天，小勇來看過你！”彩鳳說?！肮?，給他起了一個這么好聽的名字。他什么時候叫小勇了？我們都叫他魏勇勝！”彩鳳聽了這話，發(fā)現(xiàn)上當了，又急忙改口說：“他，他本來就是小勇！唉！”不覺紅了臉。月月不知道怎樣勸說彩鳳，因為她總感覺魏勇勝不喜歡彩鳳，她有這樣一種感覺?？墒撬植荒苷f，因為這樣會傷了彩鳳的自尊心?！　?br /> 　　于是她只好騙她說，他一定在心里也思考著，只是覺得……“覺得什么呢？”彩鳳不失時機?！班?，馬上要面臨高考了，學習這么緊張。他是個好男人，有責任心！”月月凈撿好聽的說。說得彩鳳心里無比地寬敞。她們兩個住在這間宿舍里。宿舍里本來有四個人，有一個人因為家離得近，她占了一個下鋪，可是又不讓上鋪的人坐，干脆把被褥都搬走了。還有一個因為學理科，大概是覺得和兩個文科的學生住在一起，對學習沒有幫助，于是也搬進理科的宿舍里去了?，F(xiàn)在只剩下她們兩個人了。她倆平時沒有矛盾，心里有什么話也能溝通。有一天彩鳳對月月說，有一個同學叫她一起去住。月月說：“你走了，那我又怎么辦呢？留下我一個人沒有了伴！況且你是學文科的，人家是學理科的，你住在人家中間，于你并沒有多大好處??！”彩鳳不做聲，之后再沒有提起過要搬走的話。
　　第二十四章惡夢
　　月月和彩鳳這段時間的相處為她們以后的關(guān)系打下了基礎(chǔ)，后來，她倆上大學，兩個學校之間只隔著一堵墻，彩鳳經(jīng)常來看月月，月月也試著去看彩鳳。她們在一起談夢想、談希望、談生活，把一切都想得盡善盡美。彩鳳學校每逢周末都有電影，月月想看的時候，就早早去，怕去晚了路上不安全?？赐觌娪?，就住在彩鳳的宿舍，兩個人住一張床鋪。“你看，今天是我和你住在一起，那么以后呢，你會和誰睡在一起？”月月調(diào)皮地問。“那當然是……”彩鳳一聽，知道又中了月月的計，干脆不搭理她。在那時，她們就不會再想著以前兩個人住在一間宿舍里共讀高中的生活了?！　?br /> 　　這段日子因為清苦，所以顯得漫長。冬天過去了，春寒料峭。雪花掛在初春的樹枝上，在陽光的照耀下絲毫也沒有要消融的意思。教室里沒有暖氣，很多人坐在一起的時候感覺不到冷，可是一放學，只留下幾個看教室的人，馬上就會感到冷。冷風從開著的門里，呼呼地吹進來，掃蕩著教室的角角落落。即使坐在最后一排的林山，從小就在大山里習慣了陰涼，這時也忍不住縮起了腦袋，眨巴眨巴眼睛，嘴里“唏唏”著打了個寒戰(zhàn)?！　?br /> 　　春天到了，萬物復(fù)蘇。當人們還沒來得及換掉身上厚厚的棉衣，大自然卻早已呈現(xiàn)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大地披上了新裝，那淺淺的綠色在熙暖的春風里沿山坡蕩漾開去。山下桃花紅了，梨花白了，冰雪融化了，小河里的水“嘩嘩”地流過寂靜的農(nóng)田和村莊。牧羊人的皮鞭甩響了三月的太陽，陽光透過薄薄的云層，直射下來，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返青的麥田、油菜花環(huán)繞著一個個村莊，那上面飄著白絨絨的柳絮，柳哨聲聲吹著孩子們的快樂……想到這些，月月坐不住了，她知道雖然這里陰冷，可外面有明麗的陽光?！　?br /> 　　她打算回一趟家，算一算母親上次來的時間，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母親沒來了。以前媽媽經(jīng)常來看她，每到星期三都要來給她送一次飯。有時是一盒餃子，幾個雞蛋，一些油炸花生米；有時是剛打的燒餅，那上面還沾著茴香和芝麻；有時是幾個紅薯，一盒麥飯。總之，都是她認為女兒愛吃的。有一次下大雪，母親來了，當時月月正往外走，她覺得冷，想到上面表哥那里借一件衣服穿，可是在學校門口就遇到了母親，母親一看見女兒，就高興地說：“我給你送棉衣來了，怕你冷了！”看見女兒拿上了棉衣，她不停就又走了，好像永遠都不知道疲倦?！　?br /> 　　記憶里母親總是忙碌著，淘糧食磨面粉，扛著鋤頭去下地，把收回來的花生、黃豆在石頭上摔打成顆粒，給一家人洗衣服做飯……她總是忙著，閑了時，又在火爐上燒一碗醪糟，給來串門的鄉(xiāng)鄰們喝。上次媽媽來的時候，她好像臉上發(fā)腫，說話也不利索了，上樓梯時腿腳都抬不起來。月月很驚疑，不知道媽媽怎么了。母親只是說她是更年期綜合癥，需要吃藥，說上次在一個老中醫(yī)那里買了不到十天的藥就花了七八十塊錢。說到這里，母親顯得很難過。月月知道媽媽很節(jié)儉，生活中總是一再地算計，買什么東西，都要盡可能便宜、少花錢。她對生活很知足，從來也沒覺得丈夫有什么不好，孩子們又有什么不對。這樣，她很樂觀也很快樂地生活著。不像她的女兒，時常思考著人為什么要生活在世間？
　　可是媽媽最近好長時間沒來了。她不能怪她。因為她長大了。她想，也許媽媽很忙。這么久沒有見媽媽，讓她心里很難過。今天回去了，看一眼心里也踏實一些。路兩邊的風景她無心去細看，路旁的流水嘩嘩地響，對面和身后不時有速度極高的摩托車、汽車開過來，她急忙避讓。這段路有三十幾里長，她每次登自行車回家都覺得累，可是媽媽經(jīng)常來看她，也是騎著車子，她從沒說過累，并且，不停還要再趕回去。母愛真是偉大??！　　
　　陽光懶懶地照著，好像要瞌睡了。她努力讓自己有點精神，但不知為什么，又集中不起注意力。最近她不知道是怎么了，總覺得有點異樣。她想，也許是因為想家了，回去看看就好了。一想到家就在不遠的前方，她加快了速度。過了前方一個十字路口，忽然她看見伯父騎著車子過來了，還帶著兩只販菜的大竹簍?！按蟛　彼兴?。玉生一看是侄女，高興地停下了車子，說：“你看，我正要去看你呢！”他支好車子，一邊從身上取出一厚疊錢來，一邊說：“我給你送錢來了！”“我不要錢，大伯！”月月急得搖手，她從不要別人的錢?！昂⒆?，這是給你的！”玉生說?！按蟛?，我真的不要錢，我就要回去了?！彼?，大伯一定是來販菜的，他在鄰縣賣菜，可能是這地方的菜便宜，來躉一些去。玉生拿出很多錢給月月，這嚇壞了月月：“大伯，你怎么給我這么多錢？”“孩子，你拿著用！你媽叫我給你送錢來了！”說到是媽媽叫送來的，月月不再爭執(zhí)，但她也不肯要很多的錢，只留下了二十來塊錢，可是大伯又塞給她兩張，示意她在學校里要有個方便?！　?br /> 　　玉生安排完這些事就掉頭回去了，月月知道他很忙，她站在原處，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今天這奇怪的相遇，她感到蹊蹺，可又不能解釋。家里母親到底在做什么呢？叫大伯來送錢？她自己很忙？不愿意見女兒？她覺得都不是。高考已經(jīng)不遠了，過了這個春天，到夏天就到了。她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我等明天再去想它吧，一切目前解決不了的問題到明天都自然會有解決的辦法！　　
　　天慢慢熱起來，感覺好像沒有春天，一下子就從冷變成了熱。暖熱暖熱的，身上好像在發(fā)熱。教室外面的花開了，散發(fā)著一陣陣的清香。臨近高考，小考更是不斷。幾乎每天都有測試，老師也來不及批改卷子，他一般只批改班上前幾名學生的，后面的就不再看了。這種題海戰(zhàn)術(shù)讓人感到特別地累，好像知識沒有全面復(fù)習做一個總體回顧，老師牽著學生的鼻子走。到底是扎實還是不扎實，不是學生自己說了算，而是老師說了算。學生學得好壞自己不能界定，要由老師根據(jù)學生的學習成績來判斷。月月總感到這其中有很多的不公正，可是對此她又沒有辦法。在枯燥的學習生活中，已經(jīng)不能體會學習的快樂了。只有百分之幾的個別人能考上大學去深造，然后由國家分配得到一份工作，其它更多的人，都得另謀出路。在這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戰(zhàn)場上，沙塵彌漫，死傷無數(shù)。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它殘酷又冰冷。　　
　　不是學習的累，也不是生活的清苦，單是那種來自思想和輿論上的強大的壓力，就足以讓很多人不戰(zhàn)而退了。人是這樣地多，走的學生再多，你都能看到，校園里角角落落到處都是求學的學子。他們似乎都相信自己會被挑選，成為勝者。桐花又開了，像云霞，像火焰，復(fù)點燃多少青年求學的夢想，讓人們忘記了現(xiàn)實的貧瘠和蒼涼。知識是豐富新鮮的，它并不比其他任何一個地方差。有人抱著夢想，以后要到北京、上海一些國家名牌高校去讀書。這成為他們最遠大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