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吹不到天堂(第四章)
作品名稱:北風(fēng)吹不到天堂 作者:李義平 發(fā)布時間:2014-09-25 20:05:07 字?jǐn)?shù):3942
?。ㄒ唬?br />
暑假如期而至,肖華帶著莫如夏去了北京。北京,一座讓人向往的城市。聽說那里陽光明媚,比起西安的天空倒是好的多了。我有一個朋友去了北京,也算得上是個文藝青年。她說:“蘇然,什么時候來北京。這里的天空很藍(lán),看的我要心碎了。”
原本的打算是和莫如夏他們一起去北京,但事與愿違。我媽前兩天打電話問我什么時候回來,說我爸爸病了。
我收拾好行李,梁晨在宿舍樓下等我。一點五十的火車,我看了下表,已經(jīng)十二點了。我們提著行李,匆匆奔向火車站。一路上堵車,西安這個鬼地方,就沒有哪一天不堵車的。到了火車站,已經(jīng)開始檢票了。
“進(jìn)去吧?!绷撼靠蓱z巴巴地看著我。
“還是再等等,想和你多呆一會?!蔽覔溥M(jìn)他的懷里,賴著不肯舉步。
“傻瓜,快進(jìn)去吧,火車啟動了?!?br />
最后帶著不舍,我終于上了火車,跟生死離別似的。梁晨在站臺上向我揮手,他笑得很甜。我突然悲傷地要命,火車一站一站地穿過田野,是不是就像有一首歌里寫的“幸福就像花期,開到荼靡?!蔽也恢?。
手機(jī)響了,我翻開一看,是梁晨發(fā)來的短信。
“蘇然,我在西安等你?!?br />
我恨不得馬上就下車,頭昏昏沉沉的,竟然睡著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還是列車員叫醒了我。我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站了。我爸和我媽在站口等我。
“爸,你不是病了嗎?”
我爸說:“你回來啊,我的病就好了?!?br />
“媽,你騙我?”我氣憤地看著我媽。
我媽說:“我不騙你,你能回來么。我問你那個梁晨是怎么回事?”
“行了,這孩子剛回來,你就不能回家再說?!蔽野终f著伸手?jǐn)r了一輛出租車推我媽坐上去。
回到家,我先去洗澡。之后打開電腦上網(wǎng),莫如夏傳過來一些她在王府井和肖華甜蜜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得挺開心,完全看不出是剛剛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圈的人。
吃晚飯的時候,我爸問起了莫如夏。
他說:“你莫叔叔兩口子正在鬧離婚,這家人也不知道怎么了。然然,你說這都過去幾年了,莫如夏還不肯原諒她父母嗎?”
“爸爸,莫如夏出了車禍,剛剛出院,是為了救我?!蔽艺f。
我爸和我媽大眼瞪小眼,我給他們慢慢講了事情的始末。我媽在一旁抹眼淚,我爸在一旁嘆氣。
“這些年,也真苦了這孩子啊?!彼麄儺惪谕暤卣f。
夜深人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想給梁晨打電話又怕他以為我出了什么事。只好溜出房間楞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不開燈,就那樣坐著。小地方的夜晚,沒有大城市那么喧囂,仿佛一切都是靜止的。我媽出來上廁所,嚇了個半死,以為家里來賊了。
“老蘇啊,你快來,家里進(jìn)賊了。”她在黑暗中踉踉蹌蹌,手胡亂的在墻上摸著開燈。
客廳的燈開了,我看著我爸我媽神色慌張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來。老兩口一點兒也沒變,我媽專橫,我爸謙和。一如當(dāng)年,那么恩愛。
又過了幾天,我陪我媽去理發(fā)店做美容。因為我看到她偷偷用黃瓜片敷臉,還不停地拔白頭發(fā),疼的直皺眉頭。我們在那碰到了莫叔叔,他在理發(fā)。我媽和莫叔叔搭訕,我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站著。
“老莫,你們兩怎么樣了?”我媽問。
“離了,這不,剛從民政局回來?!蹦迨宥读硕妒稚系碾x婚證。
他又問我:“然然,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在想我該怎樣給莫如夏說他父母已經(jīng)離婚的事實。
我媽說:“發(fā)什么楞啊,莫叔叔問你話呢?”我緩過神來,結(jié)結(jié)巴巴說:“哦......回來幾天了?!?br />
“在大學(xué)里還習(xí)慣吧,有好長時間沒見你了,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彼掏痰卣f。
我明白,莫叔叔擦著邊問我一些話,其實是想說:“我那女兒還好嗎?”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訴他莫如夏的一切,可是我不知道說什么好,話剛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理好了之后和我媽又寒暄了幾句,不緊不慢地走了。
我和我媽從理發(fā)店出來的路上又碰到了莫如夏的媽媽許阿姨。我把自己掐了一把,以為是活見鬼。她一見我媽就哭著罵莫叔叔不是人,如何如何對她不好。
我媽安慰了幾句,問她往后有什么打算。她說她一個女人家能有什么打算,先回娘家再看吧。我媽還要說什么,她大驚小怪地說自己的鐲子還沒帶,就大步小步往家跑。我終于理解了什么叫“夫妻本自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边@還沒大難臨頭就各自飛了。我媽被冷落了,嘴上憤憤的說:“如果我是老莫,我早離婚了,什么人啊這是......”
在家呆的日子,晚上我總睡不著,聽歌聽得累了,就打開手機(jī)看梁晨發(fā)的短信,想他的摸樣,想他的一舉一動。就像安妮說,一個可愛的男人,他應(yīng)該有三分野性的放縱不羈,三分孩子氣的天真爛漫,再加上四分的聰明。
我能感覺到我在想他的時候,她也在想我。愛一個人的感覺就恰恰是這樣的。
暑假的第十五天早晨,我被我媽從被窩拽起來去和王阿姨的侄子見面。盡管我知道這一天終究是躲不過的,但我還是希望遲點來。我不情愿地跟在我媽后邊,像是一個被人隨意玩耍的木偶。
?。ǘ?br />
我們打車到洪澤酒店的時候,王阿姨他們已經(jīng)坐在那里等候我們。洪澤是我們那個縣城最豪華的酒店。我媽看到這么體面的安排,嘴都合不攏。
王阿姨招呼我們坐下后,服務(wù)生開始上菜。
“小何啊,聽說你在西交大讀研究生,我們家然然經(jīng)常提起你呢?”我媽說。
王阿姨的那個侄子聽我媽這樣說,顯然很驚訝。他臉窘得通紅,瞪大眼睛地看著我。
我被他這么一看,全身發(fā)麻。我低下頭喝果汁,不敢看任何人。
王阿姨似乎看出了我的尷尬,笑著說:“我們家何合也經(jīng)常提起然然呢?!?br />
“是嗎?”我媽激動地說。
“當(dāng)然了,不信你問何合?!蓖醢⒁贪涯抗廪D(zhuǎn)向了何合。
那個何合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仿佛有個地洞馬上會鉆進(jìn)去。
“哎呀,這孩子打小就不怎么說話。他蘇阿姨,你別見怪昂!”
“哪有,哪有?!?br />
我偷偷看了一眼那個何合,活像一個彌勒佛轉(zhuǎn)世。我想著叫“盒盒”真不適合,倒不如叫“罐罐”比較妥帖。
服務(wù)生上滿了一桌子菜,我們還沒開始動筷子,何合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我媽一個勁兒地夸他實在。王阿姨看著我不吃,一個勁兒地說蘇然,你吃啊,你吃啊。
我實在受不了這個氣氛,就借著去洗手間的機(jī)會給梁晨打電話。我從家里出來手機(jī)就一直關(guān)機(jī),我知道梁晨給我打不通電話一定急死了。
“蘇然,你怎么一直關(guān)機(jī)啊,我打了幾十個都打不通,手機(jī)都快打爆了?!绷撼繜o奈地說。
我說:“我被我媽逼著跟那個胖子相親呢,都快悶死了?!?br />
“???”他在電話那頭驚叫一聲,“蘇然,你是不是不要我了?!?br />
他語氣突然一轉(zhuǎn),我能感覺到他很難過。
我說:“傻瓜,我怎么會不要你呢。明天我就去西安找你?!?br />
“蘇然,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
“嗯?!?br />
我媽以為我偷跑了,匆匆進(jìn)來找我。我跟著我媽出去的時候,看到王阿姨滿臉不高興,但她還是勉強(qiáng)裝笑。我心里特別不是滋味,不就是去了個洗手間,至于這樣嘛。
“媽,我明天回學(xué)校。”我說。
在回去的路上,我媽念念叨叨地給我說著王阿姨家多有錢多有錢,那個何合是多優(yōu)秀多優(yōu)秀,我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我只想明天趕快去見梁晨。
第二天打早,我就坐上了去西安的火車。我爸來車站送我,我媽一個人在家里慪氣。我不知道為什么在火車離開的那一刻,我的心又變得沉重起來??粗疖囈徽疽徽镜卮┻^黃土高原的每一座山,我覺著我是在流浪。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們玩的流浪游戲一樣,選擇了就不會回頭。
到了西安,我給我爸打了個電話說我已經(jīng)到學(xué)校了,電話里我媽問我爸我衣服拿的夠不夠,我的心很暖。
我打了個車直奔梁晨的小公寓。梁晨還在午休,被我一陣敲門聲給驚醒了。當(dāng)他打開門的那一刻,我撲到他身上哭起來。他以為我被人欺負(fù)了,一個勁兒地問蘇然,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抹了眼淚說我餓了,他連拖鞋也沒換就出去買菜了??赡苁亲囂哿?,我躺在梁晨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等到我醒來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了,我看到梁晨一個人灰溜溜坐在椅子上。他平靜的臉上泛起一層痛苦,似乎要將我吞沒。
“梁晨?”我叫他。
“你醒了,看著你睡得挺香,就沒有叫醒你?!彼f,“飯涼了,我去給你熱一下。”
他起身走進(jìn)廚房熱了飯端出來,待我吃后,他收拾了碗筷又起身走進(jìn)廚房。
我的右眼皮跳了一下,好像要發(fā)生什么事似的。梁晨今天是怎么了,我正想問他。他走出來正對著我,眼睛紅紅的。
“蘇然,你記得那個林遠(yuǎn)嗎?”
“那個林遠(yuǎn)?”我反問他。
“就是高中常被你們捉弄的那個大鼻子男孩?!?br />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說林大同啊?!?br />
林遠(yuǎn)就是在畢業(yè)典禮向我表白的那個男孩子,自從那個夏天他一口氣跑出操場之后,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因為他長得像方大同,所以大家都叫他林大同。
“他死了。”
“什么?死了?”我像是從夢中驚醒一樣。
“嗯,得了白血病?!?br />
“哦。”
我不再說話。
兩人沉默了很久,他說:“蘇然,對不起,我欺騙了你?!?br />
我手抖了一下,拿在手中的遙控器哐當(dāng)?shù)粼诘厣稀?br />
“林遠(yuǎn)是我表哥,當(dāng)他第一次跟我說起你時,我沒在意。后來,我發(fā)現(xiàn)你居然和我在同一個大學(xué)里,我告訴了林遠(yuǎn)。他和我打賭,只要我把你追到手,他就答應(yīng)把肖童讓給我做我的女朋友?!?br />
“原來你們早就認(rèn)識?”我又難過又好奇問他,我想知道他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是的,我們很早就認(rèn)識了。包括你的好朋友莫如夏,我說我要追你,她就極力撮合我倆?,F(xiàn)在,林遠(yuǎn)死了——”
“現(xiàn)在林遠(yuǎn)死了,你他媽就不要我了是吧,你把我蘇然當(dāng)成什么人了。”我說著,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了。
“不是這樣的,蘇然,你聽我解釋?!彼拥卣f道,“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真的愛上你了,愛的無法自拔?!?br />
“你騙鬼去吧?!蔽艺酒鹕硗渥永锶路撼窟^來拉我,我甩開了他的手。
“蘇然,你別這樣?!?br />
“那你要我怎樣,繼續(xù)死皮賴臉地跟著你。我他媽又不是沒人要,你去找你的肖童去吧?!蔽肄D(zhuǎn)身打開門,匆匆下樓了。
我走在馬路上,眼淚一直流,我以為梁晨會追出來,但是他沒有。我罵梁晨真不是人,還沒開學(xué)我就跑來找你,而且還和我媽吵了一架,你現(xiàn)在居然把我一個人丟在大街上。我越想越難受,心里很后悔沒有聽我媽的話。我摸出手機(jī)想給我媽打個電話,剛撥出去我又掛了。我想我媽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鬧得雞犬不寧。天下起了小雨,連老天爺也不可憐我,這什么世道啊。我的初戀就這樣結(jié)束了,看著天空斷斷續(xù)續(xù)的雨點,我知道我和梁晨的關(guān)系就像這雨滴一樣,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