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地(十七)
作品名稱:《桃花地》 作者:桃園三少 發(fā)布時間:2014-09-23 09:43:32 字數(shù):3132
于少英先招呼勤務(wù)兵備馬,又跑到后邊去找懷縣長。
勤務(wù)兵正在八卦水車旁邊飲牲口,聽到喊他,便把那匹高頭大馬牽過去,于亞宗兩手一扶馬背,左腳一蹬,右腿使勁一抬,便跨了上去,馬咴咴地叫起來,八個馬弁也紛紛騎上馬,等著于少英。
于少英回來,十幾匹馬嘚嘚嘚地跑向了東城門,街上做小買賣的人們見了,都忙著朝兩邊閃。
馬跑得很快,在深辰公路上,不一會兒便穿過了八九個村子,沿村崗樓上的皇協(xié)軍見了,都點頭哈腰打敬禮,于亞宗點點頭,馬沒停步便跑回家。
家里,于亞宗的大老婆正陪著李老品、宋老邦、俞敬耀和一個穿白大褂的小伙子喝茶說著閑話。堂屋正中掛著于母壽辰時深縣地下黨甘老頭送的那塊匾,上面刻著四個大字“教子有方”。
于亞宗抱抱拳說了幾句客套話,李老品忙給他引見穿白褂子的年青人說:“這位兄弟是縣大隊的大隊長夏成仁先生,他是陪敬耀一塊來的,他知道司令大名鼎鼎,卻沒見過面,今天有機會,就跟著大伙一塊來拜訪你?!?br />
夏成仁把眼一瞇,看了一眼于亞宗,隨即笑了笑,抱抱拳說:“于司令,早聞大名,縣里的同志都說你仗義,是條漢子,我真想和你交個朋友,今天是不請自來,望你見諒啊?!?br />
于亞宗心里吃了一驚,這不就是張九立提起的那個‘嚇一跳’嗎,真是膽大。他笑了笑說:“我聽大鄉(xiāng)里的張鄉(xiāng)長提起過你,人們都知道你的大名,和八路軍交朋友嘛,我心里還是挺樂意的,八路軍里有很多人我都認識,他們經(jīng)常找我,喝喝酒,聊聊天,這是經(jīng)常的事,大家都是朋友嘛。夏兄弟,請坐吧,坐著我們說會兒話。”
于亞宗的老婆,一個俊俏的女人,她又給人們沏上一壺新茶后,便和一個小丫環(huán)乖巧地走了出去。人們談了一陣閑話后,夏成仁使個眼色,李老品和宋老邦隨著夏成仁便走出客廳去。
客廳里只剩俞敬耀和于亞宗單獨在一起談起一些事來。
在前邊院子里大家伙都對于少英家里養(yǎng)的那一對蟈蟈和一對百靈鳥感起興趣來。
于少英養(yǎng)的是一對紫色的鐵皮蟈蟈,通體紅黑如鐵,叫起來能連鳴一袋煙的功夫,籠子里放著一點蟈蟈愛吃的絲瓜花。
于少英看了一眼夏成仁便裝作不認識,給仨人介紹說,這蟈蟈只有公的會唱,母的不會,冬天揣在懷里,聽它唱歌,心里真愜意。
夏成仁說:“我家里有幾個草色蟈蟈,剛逮的,比你這鐵皮蟈蟈個小,你這蟈蟈叫聲厚重,我那個蟈蟈叫起來尖細脆生,你待見這個東西,我有空就給你送來,你養(yǎng)著玩吧?!?br />
于少英說:“行呵,你有空就找我,我在縣城警備司令部里住,提我大名就行?!?br />
夏成仁說:“那可不敢去,日本人很厲害?!?br />
于少英說:“不用怕,有我呢,他們不敢吃了你?!?br />
夏成仁說:“那也不去,咱少找麻煩吧?!?br />
李老品和宋老幫聽了心里都在想,還有你不敢去的地方,你這個嚇一跳。
于少英不再說什么,又把人們讓到葫蘆架下去吃井水冰過的大西瓜。其實夏成仁和他打過交道,縣里早就給他做通了思想工作,在暗里接受著八路軍的領(lǐng)導(dǎo)。
葫蘆架上吊著一個大鳥籠,里面養(yǎng)著一對明眉大眼的百靈鳥,看到有人來了,便模仿著黃鶯的聲調(diào)唱起來。李老品和宋老邦一邊啃著西瓜,一邊說著奉承話,真不知于家大少爺還有這個嗜好。
俞敬耀和和氣氣地跟于亞宗談了一陣話,于亞宗聽了不住地點頭。
太陽像個淺紅的桔子朝下栽時,二人走到前院來,又說了幾句閑話,幾個人先后告辭,竄著莊稼地各自回了家。
于少英見人們都走了,忙問他爹談的什么事,于亞宗什么也沒說,把兒子拉到屋里,從炕席底下掏出一樣?xùn)|西來。
少拆房子有人急。
大鄉(xiāng)辦事處的主任皮柿子兼著警察所長的位子,這個人是錢串子腦袋,要錢不要命的主。他本想利用多拆房的機會狠狠敲上一筆,誰不愿拆就塞錢唄。不料縣公署一個電話打過來,叫他盡量少拆房,他知道這是大鄉(xiāng)里有人告了狀,但于亞宗的大名如雷貫耳,不聽也得聽,這事兒像秋天的樹葉徹底黃了。但他貪心財黑的老毛病改不掉,他知道若是不給上邊送送禮,沒有人支持,就會徹底斷了財路,忙差人去找他的小舅子蔣斗子,一塊商量撈錢的辦法。
派去的人找了半天才從牌局里找到他,蔣斗子抱了兩個大西瓜興沖沖地來到辦事處,說:“姐夫,什么事兒這么急,先吃個西瓜解解渴吧,這么大熱的天兒?!?br />
皮柿子搖著大蒲扇把事由講了一遍,蔣斗子聽了瞪著房頂摸起后腦勺來,想了一會猛然把手一拍說:“你看這說的,摸牌九摸的差點忘了大事,再過半個月就是我姑父懷縣長的六十大壽,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給縣長送份大禮,靠這棵大樹好乘涼欸?!?br />
皮柿子夸獎道:“還是你點子多,石榴都讓你吃了?!?br />
蔣斗子又忙討好說:“一個村讓他們拿八十塊錢(準備幣),就是兩千多元到手啦。”
皮柿子摸摸禿腦袋,樂呵呵地笑起來。
第二天一早,皮柿子通知張九立讓他把各村村長召集起來,說有個事要和大伙商量。
張鄉(xiāng)長說:“什么事兒欸,皮所長?”
皮柿子知道告狀的事九成是張鄉(xiāng)長,就皮笑肉不笑地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先去通知唄?!?br />
近中午,二十幾個村長頂著毒辣辣的太陽到齊了,見面就問張鄉(xiāng)長什么事兒。
張鄉(xiāng)長說:“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咱一塊去辦事處找所長唄?!?br />
進了辦事處,皮柿子忙招呼人們吃西瓜,大伙不得不一人一塊吃起來,吃完西瓜,蔣斗子又忙著沏上茶葉水,人們都說:“不要沏水了,皮所長,有什么事兒你就說唄,是修崗樓呢還是要木料呢?”
皮柿子說:“唉,不修崗樓,也不要木料,今兒呢,事情有些特殊,大伙看呢,咱這大鄉(xiāng)里二十好幾個村,村村都有日本人和皇協(xié)軍,不是催糧就是討伐,人家要給咱出個難題,弄個難看,咱不也得忍著受著,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為了讓人家少找咱點麻煩,咱就得上邊有人,大樹底下好乘涼嘛。我是辦事處主任又是警察所長,一馬雙跨,有了事兒你們找我,我就得找上邊去講情,不給人家送點禮,你們說說誰尿咱?”
鬧了半天,人們才明白皮柿子是錢眼里翻跟頭,財迷轉(zhuǎn)向。
張九立想了想,羅鍋的腰子一就了,不拿不行,忙說:“該送點,該送點?!?br />
皮柿子見張鄉(xiāng)長上了套,高興地說:“可是送多少呢?這回是縣長的六十壽辰,送少了可就說不過去了?!?br />
蔣斗子趕緊接茬說:“我看一個村一百元吧,也許用得了,也許用不了?!?br />
“你看呢,張鄉(xiāng)長?”皮柿子指望張九立立馬應(yīng)承下來。
張九立摸摸頭皮說:“皮所長,老百姓的日子你也知道,家家都過得緊巴巴……”
各村村長也都是十五個婆婆湊一塊,七嘴八舌地訴起苦來,人們都知道,一百元能買一千斤左右的小米,這是個不小的數(shù)目字,趕到青黃不接,家家都得繒起脖來。
蔣斗子氣得要翻白眼,皮柿子知道這些村長一貫是‘磨、頂、蹭’,忙說:“那就少拿點,九十元吧,我也知道鄉(xiāng)親們?nèi)兆舆^的緊巴?!?br />
村長們都低著頭誰也不言語。
蔣斗子氣得跳上凳子,拍了拍斜挎的盒子炮說:“九十元不行嗎?你們都說多少元才行,咱縣長可不是要飯的叫花子,給皇軍拿軍糧你們訴苦,要磚頭木料你們訴苦,怎么給八路軍破路你們積極著呢,別他媽當我不知道,誰比誰也傻不了多少?!?br />
皮柿子說:“老蔣,你下來,干嘛發(fā)這么大火,讓大伙想想也好,咱總是給大伙當差的,有了事還得給大伙兜著?!?br />
張九立笑了笑說:“我看就七十元唄,七十元也不少?!?br />
蔣斗子說:“掐頭去尾取中間,八十元,不能再少了?!?br />
張九立說:“大伙怎么都不言語,我看肯定是有難處,八十元就八十元吧,這是蔣警長體諒咱,咱也得體諒體諒蔣警長,我看就這么定了吧,大家還有什么話,就說說吧?!?br />
村長們有的說:“村子小,拿八十元不公平?!?br />
皮柿子說:“村子小就拿七十元吧,大村拿八十元?!?br />
張九立說:“行,大家還有什么意見?”
人們不再言語,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皮柿子緊忙著說:“還有十幾天就到日子了,大伙可得緊攛搭點。”
人們走散了,都愁眉苦臉地回村去籌款。張九立心里有底,想找縣委來商量,李之龍告訴他說:老蔡他倆三更天就走了,說是到別的村檢查工作,上哪村人家沒說。張鄉(xiāng)長一聽,心里涼了半截。這事兒在村里傳開了,不給錢蔣斗子、皮柿子不干,人們頓時沸沸揚揚,拆了房的戶心里更是不痛快,大伙憋了一肚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