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A 第一章
作品名稱:違章動物 作者:小程嫣兮 發(fā)布時間:2014-09-21 18:42:06 字數:4608
“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請考生注意掌握時間?!睆V播聲一起,不少考生都是咬得筆桿吱吱作響。更有甚者,緊搔頭發(fā),只恨沒多長些頭發(fā)供自己發(fā)泄。這樣看來,那些所謂的名人專家之流頭發(fā)少得可憐的原因就很清楚了,考試考多了。當然,考場之中不乏早已完卷的學霸在煎熬的等待著中考結束的鈴聲。
褚天宇,也早已完卷。不過,這并不是因為他是學霸,而是因為這是一場政治考試。在考試前,他早就把文科的知識要點背得滾瓜爛熟。在考場上,他發(fā)揮出“課本知識與私密知識”充分結合的本事,做份文科試卷就跟碾死只螞蟻一般簡單。所謂“私密知識”,便是褚天宇自己根據課本胡編亂造的知識。比如,“敬愛老師是每個中學生應盡的責任”。這樣套著考試,褚天宇總能考個優(yōu)秀成績。但是,他的理科成績,用一句話形容,不只是爛泥扶不上墻,這灘爛泥,擱在哪里都顯得多余。如果說某次考試他的物理成績考了40分,那選擇題的分數至少占35分。得35分,有兩種可能。第一種,作弊抄來的答案;第二種,祖宗保佑,菩薩顯靈,蒙對了。由于理科分值在初中所占不多,憑著文科的優(yōu)勢,他的總體成績在班級的上游里能站得住腳。如果哪次考試,他考到了二十多名,那就是理科選擇題幾乎全做錯,不,是蒙。
交上考卷后,褚天宇爺一樣的晃出了教室。
“喂,天宇,考得怎樣?”同村的禇楚問。
“你還不知道我啊,穩(wěn)上一中啊”他隨口答道。褚天宇向來這樣,自己覺得不錯的事情,他一向不說壞。相反,他看不慣別人的謙虛。在他眼里,過分的謙虛是假,虛倒是真的。
“哎,看見沒,天突然變黑了?!瘪页Φ馈?br />
“你在考場睡蒙了,還沒有緩過神來吧”褚天宇看了看天空。
“因為有人在吹牛,遮住天了。”褚楚湊到天宇耳邊說。
“你小子,皮又癢癢了,別跑”褚天宇追趕著在他前面剛剛起跑的褚楚。
中考結束的歡樂帶給了他們持續(xù)奔跑的力量,兩人硬是跑了足足800米。就連體育考試,他們也沒這樣跑過。
“別跑了,褚楚,這兒有個網吧。”
“哪呢,哪呢?”視網游如兄弟的褚楚趕緊剎住了車。
“人真多啊,還都是同學呢?!瘪姨煊蠲χ鷰讉€相識的同學打著招呼。
在這一天,考生們脫離了老師們的統治,自然顧不上以前“尊規(guī)守紀好少年”的形象。老師,本應與學生無話不談,卻多數與學生無話。所以,學生們的形象裝得就容易多了。相約的沒有相約的學生都跑入了網吧,就像網吧里有個國色天香的女生,惹得人人都想前去一睹芳容。
網吧里確實有一位女生。
“喂,阿姨,給我加三小時網費”由于擠在褚天宇前面的人太多,他瞅見了女人的衣服就習慣性的叫嚷了一聲。
一時間,擠在前面的人都暫時靜了下來,紛紛回頭。不一會兒,人群中便一陣哄笑。
擠在原地的褚天宇還納悶大家都在瞅什么呢,便也是跟著回了回頭??戳丝此砗笠磺腥绯#谝环磻阌执掖肄D身??纱蠹疫€是在向后看,而且是在看他。褚天宇意識到了。這下,他可慌了。他趕緊瞅瞅上衣有沒有穿反,鞋墊有沒有露出鞋外,褲子的拉鏈有沒有拉好......畢竟,這些笑話,也不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發(fā)生了。他甚至想憑空掏出一把鏡子,照照自己臉上有沒有灰塵。確認自己一切正常后,他呆呆地對著看他的人笑了笑。
突然間,他在人群的縫隙間瞅見了一張臉。他笑得有些慘了,比上廁所忘帶手紙要慘很多。
那是一張女孩兒的臉,不難看出,它的主人和禇天宇差不多的年紀。女孩兒的額頭有些縮,嘴巴微傾,清澈如水的眼睛正盯著他。褚天宇悔青了腸子,這也難怪別人哄笑,只有傻帽才會把一個年輕的姑娘叫成阿姨。可他卻放不下男子漢的面子,“對不起”那三個字始終沒能從嘴巴里面蹦出來。他想跑出去,可自己勾起了禇楚的游戲癮。禇楚那家伙,曾經創(chuàng)造了逃課三周,在外上網的校記錄。到最后,兜里一分錢不剩才回到了學校。學校的領導本打算要讓他回家反省。多虧褚楚父母四處打聽關系,送了那領導一臺數碼相機才把褚楚的處分撤消了。想帶著他離開網吧,就跟褚天宇物理能及格的可能性相同。時間過得很快,快得連他都沒想好怎么去面對那年輕的女網管。最終,他還是看清了那女孩子的模樣。微斜的劉海下裹著一對單眼皮的眼睛,像是在刻意遮蓋著它的鋒芒。禇天宇有些被刺得透不過氣,僵硬地接過女孩兒遞過來的上網賬號,一句話沒說,逃上了樓。
“啊”從電腦中傳出來一聲慘叫,褚天宇已經連輸五局游戲了。他雖算不得萬人敬仰的幫主,可最起碼也得是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長老。這樣的戰(zhàn)績,只有在他還是菜鳥時出現過。他一直呆呆的看著電腦屏幕,似乎對自己的戰(zhàn)績喪失了興趣。這也不能怪他。剛才的窘況搞得天宇心亂如麻,他在猜她有沒有生氣,如果生了氣,又是何種程度,他要怎么做才能討得女孩兒一笑。最關鍵的是,他該不該下樓呢。
“天宇,快來掩護我,我要突圍了!”褚楚的一聲嚎叫將褚天宇帶回了現實中。要是擱在以前,不用太遠,一個小時前就可以,他早掩護褚楚將敵方殺個片甲不留,灰飛煙滅了。
“褚楚,你先玩著,我去買瓶水喝”褚天宇說得有些有氣無力。
“買個鳥兒,臨陣脫逃,軟蛋!”褚楚罵道。
褚天宇沒有理會,走下樓去。他自己清楚,買水只是個借口。至于是去道歉的借口,還是別的借口,這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⑽梗琅?,給我拿瓶水。"這是褚天宇只能憋在心里的話。
“有什么可以幫忙的嗎?”女孩淡淡的問。
褚天宇驚了一下,沒想到迷迷糊糊的就走到吧臺了,“拿瓶方便面”他隨口回答。話剛出口,自己就覺得不對勁了,明明想要瓶水,怎么就喊成了方便面,最糟糕的是居然把最基本的量詞給弄錯了,他悄悄地瞥了一眼女網管,僥幸地想“還好,她沒有發(fā)覺自己的口誤。”
之后的幾天,褚天宇又鬼使神差的來到了這所網吧,卻沒又見到想見的女網管。他也沒好意思問,帶著疑惑和不解,離開了。
網吧里的中考生,已經走得只剩下褚楚和天宇了。天宇眼見這情況,又對玩得正瘋狂的褚楚嚷了一聲“回家!”可這一聲聲嚷,對褚楚而言,倒像是如同嬌妻呼喚般無力。天宇無奈,只得等下去。
“怎么舍得回家了。”褚父嘲笑道。
“爸,今天玩過了頭,以后不會了?!庇梦磥懋敁跫埔幌蚴邱姨煊畹哪檬趾脩颉?br />
“以后,又是以后?又是跟那個褚楚鬼混去了吧?!瘪腋赣行嵟?br />
“嗯”
“跟你說多少遍了,不準和他攪在一起?!?br />
“褚楚人很好,你就放心吧?!?br />
“你還嫌他爸害得我和這個家不夠多?”褚父激動地喊道。
“他爸是他爸,他是他,這話我說了多少遍了?!碧煊钤缫蚜晳T了父親的這種變化。褚楚的父親名叫褚堯。當年,褚父和褚堯同為村里為數不多的知識青年。兩個知識份子在一起,自然聊得來。這對鐵哥們反目成仇家是為了一個村長之位。那時候,褚堯和褚父都憑借著自己的才華進入了公選的最后一關,在任村委集體投票。就在集體投票的前幾天晚上,褚堯動了邪念。褚堯家是村里的大戶人家,不缺錢。褚堯便把錢分成十份,挨個送到在任村委的家里。有些村委堅持清白,把錢退了回去,這畢竟是少數。最終,有七個在任村委收下了褚堯的錢。那一天,褚堯以八人的票數毫無懸念地擊敗了褚父。褚父知道后,立即發(fā)誓與褚堯斷絕朋友關系,與他再也不相往來。
這些年來,褚堯一直想給褚父道歉,再續(xù)朋友之緣??神腋笐B(tài)度堅決,對于褚堯的歉意,非但不予理會,還破口大罵他是假仁義。
褚天宇沉默了,他不想再提及兩位長輩的恩怨。
“媽媽沒在家嗎?”最終還是褚天宇打破了沉默。
“別提她!”褚父暴躁起來。
“去做什么了?”褚天宇心里有些沒底。
“還能去干什么,凈干些坑蒙拐騙的勾當?!?br />
七年前,褚父出門打工,前往的路上,他所乘坐的公交車發(fā)生了車禍。褚父受傷最嚴重,一直昏迷不醒。褚母崩潰了,到處求醫(yī)問藥,但毫無結果。人在不幸的時候,最容易再次遭受不幸。一些邪教的人瞅準褚母精神不定的機會,蠱惑她加入其教,鼓吹若她入教,褚父不日便醒。褚母救夫心切,受不住誘惑,入了教。巧合的是,在褚母入教的第二天,褚父便醒了過來。這一下,邪教的人可遇上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便拿著這件事情,到處大肆宣傳,欺騙了不少當地的農村人入教。作為當事人,褚母信教的信念更加堅不可摧了。漸漸地,褚母成了邪教在其周邊村莊宣傳的骨干力量,“現身說法,出門宣傳”幾乎成了她的家常便飯。
可是無論褚母怎樣說教褚父,他都不動心。褚母終于忍不住了,“裝什么知識份子,看看看,你有好報應嗎?”“愚昧無知的婦人”褚父是這樣回應的。這樣一來,兩人便有了矛盾。褚母嫌棄褚父不懂得報恩,不會收到神的庇護;褚父嫌棄褚母荒廢了農活兒,愚昧得無可救藥。兩人各執(zhí)己見過了七年。
“你那個媽,唉!”褚父嘆了口氣。
“我去做飯?!瘪姨煊顝娧b鎮(zhèn)定。眼下,他什么也解決不了,只能乖乖的聽話,不讓父母多操心。
“別慌,我把面條兒下鍋里了,等等撈出來就好?!瘪腋傅?。
“又是面條?!瘪姨煊钣行o奈。
這七年,雖說褚母干不了多少活,但褚父靠著勤勞的雙手賺得錢也不少。家里并不是揭不開鍋,卻一直沒能過上如愿的好日子。
褚天宇受不了節(jié)約的有些不像話的父親,多次提出抗議,但總被父親一句話駁回,“那錢,留著,給你娶媳婦。”
“娶媳婦還靠你?”褚天宇有些郁悶。
“不靠我靠你?”
褚父這一問,令天宇一時語塞。他也納悶居然找不到合適的話應對父親的發(fā)問。喜歡玩游戲,他卻沒有實力參加游戲競賽,自然成不了職業(yè)玩家。文科考得不錯,他卻沒有寫好文章的本事,也自然成不了作家。這兩樣東西,平時耍耍罷了,實在不能靠這個吃飯。“我還能靠什么呢”褚天宇經常這樣問自己。他想找到一個可以有力回答父親的答案。他想大聲喊給父親:“靠我!”可現在的他,做不到。
“不該是這樣的?!边@幾年,他的心里一直這樣響著??赡锹曧懀缟砘贾丶?,離死不遠的病人發(fā)出的呻吟般無力。
這時,褚母回家了。褚天宇走到門口迎接母親。
“兒子,考得怎么樣?”褚母一見兒子就問。
褚天宇遲疑了,若是朋友問道,他大可不必有所顧忌,一個“不錯”便是干脆有力的答復。面對母親,他可不能這樣說。一年前,他拿到了縣里的作文競賽三等獎。褚母沒有文化,可也知道獲獎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這一下可不得了,出門宣傳的時候直接拿獎狀給村民們看,愣是把別人哄得團團轉,“瞅瞅,我信了教才多久,我兒子就拿到大獎了,這都是神的保佑”。這一下,褚天宇可在前后兩村火了一把,搞得他跟個女同學上街都成問題。
“還行吧”褚天宇強忍著這種自己極為討厭的假惺惺。
“兒子真棒”褚母臉上泛起喜悅。
“棒什么棒,不干正經,快點進屋吃飯”褚父不耐煩的走出來。
“做個飯就不得了了,還不是靠我?guī)淼母R簟!瘪夷割D頓嘴,察覺在大街上說這話不合適,便不再爭了。
夜深了,空中的星褪去了色彩,照出了慘淡的光。
“兒子,成績還沒出來吧?”褚母低聲說。
“沒呢”褚天宇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要不,你跟著我一起做祈禱吧”褚母試探著說。
“神能保佑你有個好成績”褚母緊接著添了一句。
“媽,你又在胡說些什么呀。”天宇無奈的回答。
“這孩子,媽怎么是胡說呢。你看,自從媽信了神后,你就得了那個獎。這可是事實?!瘪夷刚J真的說。
“我得什么獎了?”
“就是那個作文大獎啊,你忘記了?”
“唉,你還想著那件事情啊,我早就忘沒影了。那次競賽,幾乎參賽的人都有獎。再說,都過去多久了。”褚天宇有些反感。
“別聽你媽胡扯?!辈恢螘r,褚父聽見了妻與子之間的對話,忍不住喊了一聲。
“你不胡扯,怎么村長不是你,是褚堯。你已經輸給褚堯了,還想讓咱兒子輸給褚楚那個混小子?”褚母暴發(fā)了憋在心中很久的怒火。
褚天宇夾在爭吵不斷的父母中間,不免難受,扔下句“別再吵了”,進屋睡覺去了。
幾年來,褚天宇一直都在做一個相似的夢。他夢見,在一片大草原的某處地方,父母挽著他的手,一同唱著他平日里只能自己低吟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