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娃東子（二十）

　　二蛋子露出頭來四處一瞧，媽呀喊了一聲：“壞了，出圈了！”再看美女在離他不到一米的地方正嘻嘻笑著看他。美女伸出大拇指說：“兵哥，真棒，你家是哪里的？交個朋友好不？”二蛋子聽班長說過，當(dāng)?shù)赜泻芏嗟臐O家女孩就是為了跳出農(nóng)門，死活要嫁給當(dāng)兵的，這事果然是真的嗎？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一幕令他一驚，一扭頭扎到水里拼命往圈里游，就跟讓狼攆了一樣。美女看著驚慌失措的“大兵”銀鈴般地笑了起來，還不緊不慢跟上一句：“這傻大兵，血逗呀……”。好在這一幕沒被連長看到，也許此時他正在瞇著眼睛吸著他的“大前門”呢。
　　東子也有些奇怪，這當(dāng)?shù)氐呐⒆诱Χ枷矚g找當(dāng)兵的呢？其實，部隊在當(dāng)?shù)匕傩罩械拿暡⒉皇呛芎玫模环Q呼為“黃皮子”。也難怪，這個地方的駐軍太多了，陸?？哲姺N一個不少，誰讓這里戰(zhàn)略地位重要呢。這部隊多了，可能違反群眾紀(jì)律的事也就經(jīng)常發(fā)生，偷個蘋果摸個桃、逮只雞抓只狗，反正大事沒有可小事不少，但引起軍民關(guān)系緊張的還就是搞對象的事。聽連隊干部講，前些年，一些年輕干部和一些老兵，偷偷和當(dāng)?shù)氐墓媚锔銓ο螅械亩妓搅艘黄?，還有把人家肚子搞大的。當(dāng)娘的帶著姑娘找到部隊時，這些“敗家”的大兵不是調(diào)走了就是退伍了，真是坑了良家民女。當(dāng)?shù)匾恍┬∏嗄辏恰俺鹨暋边@些當(dāng)兵的，似乎他們打光棍就是因為當(dāng)兵的搶了他們的媳婦。
　　東子這些“新兵蛋子”可沒這么大的膽子，一是剛?cè)胛椴痪?，二是近幾年部隊處理得?yán)了，所以大家都不敢越雷池一步。但他們自有自己的“解憂”辦法。周末的時候，連隊要對光學(xué)器材進行保養(yǎng)和維護，對器材進行“日光浴”是最好的保養(yǎng)辦法，這也為愣小子們提供了一個觀察“戰(zhàn)場”的機會。東子和戰(zhàn)友們把器材架設(shè)在樓頂上，轉(zhuǎn)動著鏡頭瞄向海濱浴場上的美女們，還不時發(fā)出一陣陣的驚嘆。八倍或十六倍的望遠鏡，什么都看得真真的?！巴?，這個女的體型真棒，看！那個女的皮膚真白，看看，那個，還有那個……”突然一聲大吼打斷了大家的驚嘆?！澳銈兯锏卦诟墒裁茨?？不好好維護器材，看什么美女帥哥地？”是排長在批評著這群年輕的人。也難怪，青春的蒙動與好奇的人性不是能被紀(jì)律所約束所掩蓋的。
　　“嗨，哥們，想啥呢？一個人發(fā)呆呀，是不是家鄉(xiāng)的妹子來信了？”傻大個不知什么時候溜到東子的身后，突然打了他一巴掌，一下子打斷了東子的思緒，然后一屁股擠在東子坐的一塊大石頭上。這是校園邊上一片蘋果樹下的一塊空地，沒事兒的時候東子喜歡坐在這里遐想，因為這里遠離了喧囂?！澳銍?biāo)牢伊?，我能想什么呀，想老部隊嘍，還不知能不能回去呢，唉，都是畢業(yè)分配搞的鬼?！睎|子心事重重的樣子?！拔铱茨阏媸窍坛蕴}卜淡操心，想有什么用，愛咋地咋地，不是說哪來哪去嗎？你又回到你的老部隊多好哇。我可不想回到內(nèi)蒙古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了，可現(xiàn)在也沒辦法呀，挺唄。”傻大個好象已經(jīng)放棄了對分配的關(guān)注?！罢O，我說大個子，你不是和隊長的五歲兒子關(guān)系好嗎？沒疏通一下關(guān)系呀，挪挪地方？”東子有點譏笑著他。“你這老鄉(xiāng)真不夠意思，這時候還埋汰我呀？我哄孩子能哄出好地方來？那我天天哄。切！不行了，我呀只能被當(dāng)槍使嘍，可就是總打不準(zhǔn)，我就是個倒霉蛋?！贝髠€子垂頭喪氣的樣子。“算了，想也沒用，穿上這身軍裝，讓你到哪就到哪去吧，這樣省心了?！睎|子寬慰著自己，也安慰著戰(zhàn)友?！皩Γ€是隊長說的那句話‘愿做革命一塊磚，東西南北任黨搬，用到長城不驕傲，搬到廁所也心甘’，哈哈。”大個子學(xué)起了隊長的話?！皾L，你搬到廁所去吧，我天天上廁所，嘿嘿?！睎|子奸笑著看著大個子。
　　忽然，倆人聽到有人喊：“大個子！東子！在哪里呢！”“完了，機靈猴來了，一聽就是他的聲音?！睎|子向喊聲方向望去。只見機靈猴腳下生風(fēng)似地直撲過來，氣沒喘均地說：“小道消息，十分準(zhǔn)確，撒謊是孫子?！薄靶辛诵辛?，別兒子孫子的了，這沒你爹，快說什么事？”東子急于想知道什么消息，大個子也伸長了脖子眼珠瞪得溜圓，象兩只汽車的前燈。“聽說分配原則有變化，可能不是哪那來哪去了，是統(tǒng)一分配了?！睓C靈猴一屁股擠掉了東子，坐在石頭上?！鞍?？變了？他娘的，咋變得這么快呀？”東子大吃一驚，臉上馬上飄上了愁云?！吧?？統(tǒng)一分配了？哈哈，我終于可以不回到那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啦！烏拉！”大個子可笑得一蹦三丈高。他這一得瑟，把靠著他的機靈猴差點閃下了石頭。
　　看著大個子高興得手舞足蹈，機靈猴不解地問：“咋回事，你不想回到你的老部隊嗎？”“回個球！你不知道，我們那個地方那可真苦哇，方圓幾百里看不到一戶人家，除了部隊想看一頭母豬都困難，嘿嘿?！贝髠€子說得挺懸的?！皠e在那兒瞎忽悠，有那么懸嗎？”東子還是不信。大個子晃蕩著鐘擺一樣的大長臉說：“別不信，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就知道了……”
　　原來，大個子剛?cè)胛闀r，下了火車坐汽車到部隊駐地。這汽車一跑就是從早上到黑天，光光的柏油馬路，兩邊都是高聳入云的“鉆天楊”。這是內(nèi)蒙古特有的樹種，枝葉不太茂盛，可長得筆直修長，整個樹干沒有一個結(jié)子，光滑得很象是旗桿，和大個子身材差不多。汽車起碼跑了有五百多里地，大個子伸著脖子想看看當(dāng)?shù)氐陌傩眨蓮脑缟系酵砩?，只看到過兩三個蒙古包，連個人影都沒看到，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新兵訓(xùn)練時，一個城市兵吃不了苦，偷偷逃離了部隊，結(jié)果走了兩天愣是沒看到一輛車、一個人影，多虧了部隊派車四處尋找，才把脫了水的這個新兵找到。在部隊“療養(yǎng)”了一段時間，被部隊遣送回了原籍。新兵連三個月，只見過一次當(dāng)?shù)氐哪撩?。那是一對年輕的夫妻，真實年齡也就三十多歲，可看上去至少有五十歲，蒙古大長袍上面都是油漬子，臉色有點熏黑的樣子，似乎褶皺里都藏著泥。最讓大個子納悶的是這里的女人個個都是長長的頭發(fā)，而且都是燙過的。后來才知道，根本不是燙的，是長時間不洗都打綹了，渾身散發(fā)著一股刺鼻的膻腥味，可能是長期吃牛羊肉的結(jié)果。從此以后一年多，他都沒見過當(dāng)?shù)氐哪撩窳耍媸前滋毂幢?，晚上?shù)星星……
　　大個子講完了，用鄙視的眼光看著哥倆說：“苦不苦？我說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吧，你們還不信，這回信了吧？”“再苦不也得有人把守嗎？不都是奉獻嗎?！睓C靈猴裝出正義凜然的神態(tài)?！澳銊e老兔子不拉屎兔子不拉屎的行不？我他娘屬兔的，你看我沒拉過屎嗎？”東子看了一眼大個子，然后話題指向機靈猴的豪言壯語說：“哎喲，還是你政治覺得高哇，要不你去主動請纓到內(nèi)蒙古去行不行？”東子斜眼看著機靈猴。“切！那得聽組織分配，我聽領(lǐng)導(dǎo)的，我要說了算，就把你倆都分配到天安門廣場去，嘿嘿?！睓C靈猴開始打退堂鼓了?！暗昧耍瑒e在這瞎猜了，是死是活憑天命吧，撤！”傻大個一揮手，一步三扭地往宿舍走去。
　　機靈猴說的沒錯，分配原則真的變化了，可能是周邊戰(zhàn)略格局變化引起的吧。這一天，區(qū)隊長又來到東子的班，大家“呼啦”一下子圍攏過來想套一點分配的消息?！皡^(qū)隊長，我們的分配有什么新消息嗎？你是老鄉(xiāng)又是大哥的，可不能瞞著俺呀?！睎|子說，顯然語氣中帶著點即熟悉又平等的味道，畢竟這些昔日的學(xué)員如今已經(jīng)是軍官了?！安皇亲屇銈円活w紅心兩手準(zhǔn)備嗎？到哪還不是革命工作，服從命令聽從組織安排?！眳^(qū)隊長還是象以往一樣，站在高高的頂峰“教育”著他的兵。“區(qū)隊長，別老講大道理呀，來點實際地好不好？”傻大個開始放傻炮了?！澳阈∽右厴I(yè)了，不歸我管了是不是？膽肥了？”區(qū)隊長瞪著小眼睛盯著大個子。大個子嘿嘿一笑說：“那哪能呢，你永遠是我的領(lǐng)導(dǎo)，我這不是想了解點小道消息嗎？這心里沒底呀?！薄拔艺f你小子就是腦袋瓜子缺根弦不會說話，讓驢踢了咋地。我這里都是小道消息嗎？就沒有真的消息嗎？”區(qū)隊長斜眼睛看著傻大個。東子聽出了門道，馬上說：“別瞎嘞嘞，聽區(qū)隊長的，領(lǐng)導(dǎo)可掌握著核心的機密呢?！甭犃诉@話，區(qū)隊長臉上浮現(xiàn)出了笑容，那是滿意也是虛榮的笑。
　　“我給你們透露點消息，雖然這次分配原則有些變化，不能哪來哪去了，可新的分配方向還是不錯的，基本上都在大城市周邊的部隊，不會離自己的家鄉(xiāng)太遠的?！薄皡^(qū)隊長，那我能回到家鄉(xiāng)部隊去了？”東子一掃原來滿臉的頹喪?！拔铱从羞@個可能，至少應(yīng)該能回到同一個省吧，這不是比跨省任職離家近多了呀？”區(qū)隊長還是透露出了一些實質(zhì)性的消息?！俺?，回不了老部隊，回家鄉(xiāng)也不錯。自從當(dāng)兵后我才回家一次，真慘呀，這回好了，每年一次探親假，再混幾個公差出，哈哈，不錯不錯。”東子開始轉(zhuǎn)憂為喜。“區(qū)隊長，我家是黑龍江呢，那邊也有部隊接收我們嗎？”胖墩關(guān)切地問，“據(jù)說是有，但不是咱的專業(yè)，好象是裝甲部隊，專業(yè)不對口，這我就說不清能不能分配過去了?！眳^(qū)隊長似乎有點遺憾的表情，胖墩有點打蔫地低下了頭。“不去裝甲部隊也好，就你這體形進了裝甲車?yán)铮€不得象雞蛋一樣給你晃得更圓了？”大個子用這話安慰著胖墩?！耙贿吶?，你應(yīng)該到火箭炮部隊去，把你塞進去炮筒里，‘呲啦’一聲象撕褲叉子一樣把你射出去?！迸侄蔗樹h相對?！暗昧?，別瞎扯了，心不要長草哇，服從組織分配，走嘍?！眳^(qū)隊長一拍屁股，還是頭不回地一陣風(fēng)走出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