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地(十)
作品名稱:《桃花地》 作者:桃園三少 發(fā)布時間:2014-08-17 13:18:27 字數(shù):3538
程影帶著手槍隊蹲坑守了好幾天,總是趕不上尹桿子,隊員們不免情緒低落,程影忙說:“大家不用急,這是趕考的落榜,功夫不到家呢?!?br />
又過了幾天,情報員老何急匆匆趕來說,明天早晨尹桿子要坐大車到縣城司令部給于亞宗匯報工作。
任克儉笑了笑說:“正等肉下鍋,兔子送上門,程老弟,看咱們的吧!”
程影說:“有戲唱了。”說著話,忙去召集隊員們去做準備工作。
下半夜,任克儉和程影領著十幾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悄悄摸向王辛莊村西的深辰公路旁,這是辰時據(jù)點的敵人去縣城的必經之路,但是敵人怕襲擊,公路兩側百米內不準種高稈作物,唯獨路東有一片柏樹墳地雜草叢生,卻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程影早就把這個地形摸清了,手槍隊就在這里悄悄地埋伏下來。
將近四更天,太陽雖沒露出臉來,天色卻漸漸發(fā)白,遠處低矮的桃樹林上空飄蕩著一層淡淡的水霧,不一會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安脊龋脊取?,布谷,布谷——”一只杜鵑的聲音在細雨蒙蒙的原野上不停地回蕩著。隊員們渾身淋濕,不住地打起寒顫來。
任克儉把槍往腰里一插,拿毛巾擦擦頭上的水珠,隊員們都焦急地向北張望。
不一會兒,雨住了,天色蒼灰,杜鵑遠去時,又嘩嘩下起小陣雨來。臨近中午,公路上沒有一個過路的行人,也沒出現(xiàn)過路的大車,公路早已成了泥濘。程影望望任克儉,任克儉抬頭望望天,見小雨沒有停的意思,手一揮對程影說:“撤吧?!庇谑鞘畮讉€人三三兩兩撤回了村。
“又讓他多活了一天?!贝蠹倚睦锒歼@樣想。
一整個下午,隊員們躲在房東的柴草棚里,任克儉躺著瞇了會眼,聽著外面雨聲沙沙,他坐了起來,看看隊員們那睡覺的姿式,他心里一樂,他們有躺有趴,七扭八歪,小石在夢中偷著樂,程影卻緊鎖著大眉頭,五大三粗的趙五更嘴上還叼了一根小草棍,咯咯咯地嚰著牙,這一切他覺得都很可愛,沒有這些伙伴們支撐,革命工作終究是不能大踏步地推進啊。蔡縣委冒雨查崗回來時,夜色已經暗下來。
三更時,一團團灰白色的云朵匆匆向東飄去時,小雨悄然停了,南邊的天空露出了幾顆半明半暗的星星。任克儉出屋看看,忙讓程影召集好隊員,又踏著泥濘的莊稼地朝伏擊圈摸去。
出村走了二里多地到了楊園村東的小土地廟前,大伙突然呆住了,那里似乎晃動著二十多個黑影,就在任克儉一愣神的功夫,一個破鑼大嗓子沖著他們高聲喊道:“喂,你們是干什么的,有證件沒有?”
任克儉知道這是遇見了敵人,心頭一驚,為了不暴露行動目的,急忙朝對方喊去:“中村特工隊的?!迸ゎ^忙說:“往回撤,往回撤!”
隊員們扭頭就跑,敵人“當當當”地打起亂槍來。程影旁邊的趙五更“哎呀”一聲,一個趔趄栽了下去,任克儉蹲下身,扭頭,牙一咬,也“當當當”地朝敵人回敬過去,隊員們把趙五更背起來,砰砰砰地開槍掩護著朝回跑,程影在地上三摸二抓拿起趙五更的手槍。
趕到駐地后,隊員們圍住趙五更,一顆大槍子彈已經洞穿了前后胸,他氣息越來越微弱,不一會,趙五更含恨踏上了不歸路。隊員們眼噙淚水,滿腔悲憤。
走夜路總會遇到鬼,但敵人慣常清早包抄,這深夜的鬼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呢,真讓任克儉摸不到頭緒,程影也提著槍,望著忽明忽暗的星星呆呆地想。
任克儉頓了頓腳,說:“程老弟,不要想了,你明天去摸摸情況吧,死了趙五更這么好的兄弟,是個沉痛的教訓,摸清了這股夜鬼再說吧?!?br />
程影點點頭,說:“好,我這就去問問,看看閻王爺派出的是什么鬼?”
一連幾天,任克儉忙向內線布置任務了解敵情。凡是敵人要大車到縣城內,都要派可靠的關系趕大車,一旦發(fā)現(xiàn)我們打伏擊,要立即停車,不許載敵逃竄。程影了解的情況是:手槍隊遭遇的這股敵人是木左據(jù)點新組織的夜襲隊,一個個都是刀尖上翻跟頭的亡命之徒,小隊長是木左村的周阿鼠,村里有名的小地痞,這人和據(jù)點新近調來的大隊長李金昌是拜把子兄弟。李金昌從尹桿子嘴里知道縣委都是在夜里開展工作,便眉頭一皺,小眼一瞇,冒出一股壞水來,白天清剿包抄,總抄不出共產黨干部,干脆組織個夜襲隊,以夜制夜,或許能捕住幾個夜間活動的八路軍來,就這樣選了十幾個人,成立起夜襲隊。
夜襲隊像夜貓子一樣,晝伏夜出,化妝行動,見了群眾又喊大伯又叫大娘,自稱八路軍偵查員欺騙群眾套取情報。不出幾天還真捕了村干部劉潔,又捉了區(qū)干部李建,居然又打跑了公安局的手槍隊。
李金昌見自己的鬼主意初見成效,禁不住眉開眼笑,拍拍這個的肩,摸摸那個的頭,臨了給夜襲隊換了幾桿子好槍。周阿鼠見盟兄夸獎挺胸腆肚更加得意洋洋,有時大白天就跟在李金昌的屁股后面,躥進各村敲詐群眾,勒索錢財,今天放話說:“李老含家經常住縣區(qū)干部?!泵魈旆旁捳f“王老進家經常住區(qū)小隊員,如不給錢就來抓捕?!比罕姾尥噶诉@股敵人,都說他倆是強盜跟著賊二爺,一對壞。二面村長及時把這一情況給程影做了匯報。
聽程影一說,任克儉氣上心頭:“這種人和尹桿子一樣壞,把事做絕了,都是黑心腸,你把他解決掉,給五更兄弟報仇吧。打打夜襲隊的氣焰,縣干部們夜里活動才能順順當當?!?br />
程影點點頭,二人低聲細語,想著各種辦法。
一個涼爽的早晨,深辰公路的莊稼地里悄悄鉆出一群干活的‘莊稼人’,有的在地頭地尾察看小苗的長勢;有的在墳地路邊不緊不慢地割著牲口草,有的手里攥著一把新摘的豆角,邊走邊跟旁人打招呼。有兩三個當?shù)剞r民看到這十幾個陌生的面孔都不約而同地相互望望,遞個眼色就悄悄地走開了。
近中午,村子里升起了陣陣炊煙,一輛大馬車載著四五個偽軍噠噠噠地從南邊駛來,走到墳地時,車夫機警地高高舉起了紅纓子鞭兒。干活的農民都笑嘻嘻地圍攏過去,十幾支快槍突然指向了偽軍的前胸后背。車夫大吃一驚忙‘吁’地一聲,拉緊韁繩,大青馬停了下來。尹桿子看清是縣里熟悉的身影,不由驚恐萬狀,任克儉微微一笑,沖他點點頭,右手一抬,砰地一響,一顆子彈隨即鉆進了他的右腦勺,隊員們順勢繳了偽軍的槍。
任克儉晃晃手中嶄新的大凈面,沖著偽軍們吼道:“誰想吃黑棗,快說,是你,還是你?”
偽軍們呆成了木頭,望著還在冒著余煙的黑洞洞的槍口,嘴里什么話也說不上來。
任克儉心里發(fā)笑,又高聲喝斥道:“偽軍弟兄們,我們是縣委鋤奸科的,今天單為除掉尹桿子,因為他是八路軍的叛徒,誰做壞事就和尹桿子一個下場,你們聽明白了沒有?”
偽軍知道保住了命,紛紛囔道:“明白,明白,我們也是被抓的老百姓,做偽差實在沒辦法,八路同志,饒命吧!”
車夫,我們的關系,也忙著幫腔說好話:“是啊,是啊,他們原來也都是好老百姓,沒干過壞事呀,同志,你就饒了他們吧?!?br />
任克儉緩了緩語氣說:“好,既然沒干過壞事,就放你們一條生路,但要給你們登記在冊,誰干了壞事就給他記一筆,干了好事也給他記上一筆,秋后是要算賬的,黑點多了,命就沒了,你們自己想清楚吧。”
程影指著一個瘦高個偽軍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張來民,孫家村的?!眰诬娬f。
任克儉心想,這名字耳熟,就問道:“你知道王金賢嗎?”
張來民忙躬身說道:“知道,知道,我們是一塊被敵人抓來的,被迫做了這偽差?!?br />
任克儉說:“我知道你,還有個叫李川的,對吧?”
“對對?!睆垇砻褡焐洗饝睦飬s在想,這伙八路真神。
任克儉說:“回去告訴王金賢,也告訴你們偽軍兄弟們,八路軍早就有一本賬,還是做點善事強?!?br />
程影掏出一個小本子,把這幾個偽軍名字仔細地記了下來。
看著馬車載著尹桿子的尸體沒精打采地走了,任克儉心里松了一口氣,手一揮,便領著隊員們像一陣風七折八拐隱進了南邊的棗樹林子里。
處決了尹桿子,為了防備敵人報復,程影領著手槍班暫時轉移到了深南一個堡壘戶家中,隱蔽了一段時間后,又悄悄地轉到周阿鼠的老家木左村沉寂了下來。
周阿鼠的膽子越來越大,毒辣辣的三伏天,他竟然敢獨自一人回了家。程影接到匯報,抬腿就去找兩面村長取得聯(lián)系。在東頭大街口的老槐樹下,周阿鼠在偽聯(lián)絡員的陪同下,正對著幾個老太太高談闊論宣傳皇軍的威力,程影帶著五六個人的手槍隊穿過小胡同把他圍個正著。六支盒子炮堵著,周阿鼠這才傻了眼。夕陽西下時,群眾聽到村北的野地里傳來了兩聲槍響。
接連幾天,程影領著手槍隊在辛村李老聚家抓了叛徒劉大車,區(qū)小隊在柳莊處決了蘇廣廷。
敵工部的手槍隊在辰時東北鄉(xiāng)接連敲掉了八九個頑固不化的鐵桿漢奸,但后來的幾次伏擊終未能捕住李金昌,讓他成了下河的泥鰍,溜了。他的夜襲隊卻聞風喪膽,老實起來,都說“只要干了壞事,在什么地方也不保險。誰好誰壞,八路軍心里都有一本帳。”從此隱藏在東北鄉(xiāng)的縣委干部們,又能比較順利地開展起工作來。老蔡和任克儉那多日緊鎖的眉頭也從此舒展開來。
夜晚走在莊稼地里,那皎潔的月光也在向他們甜甜地笑著,數(shù)不清的草色蟈蟈也如琴如鈴唱著歡快的歌。
月光斜射進木左大據(jù)點,五十多個鬼魅蜷縮在黑魆魆的一片閻王殿里,沒有歌,沒有笑,夜的夢影是什么呢?天知道。
李金昌斜歪在一張舊涼席上,瞇著一雙小眼,不時地摩挲駁殼槍,想著鬼主意,天放明時,他一個電話打向了辰時大據(jù)點。